顧翎昭被嚇得心髒砰砰直跳，她忙向後退了兩步，抬眸恰好葉暻的目光交匯，卻發現他眼中亦有錯愕。
    隻是這人很快便將視線移開，眼神重新恢複冷漠，仿佛不曾認識她。
    一旁的梁錚先是猛地看向葉暻，見他反應不大，瞧不出個情緒，轉過來便瞪大眼睛，一個勁地盯著顧翎昭看，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個花來。
    葉暻後麵跟著他自己護衛，身穿官服的李元忠也帶了兩個下級官員，顧翎昭這邊則亦有家仆侍女跟隨，兩方人就這樣於廊廡下相撞。
    一時間麵麵相覷，無一人先主動開口說話。
    江鳶偷偷扯了扯顧翎昭的衣袖，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誰來告訴她，這兩個人是從哪來的？莫非是上天給她的報應，懲罰她背後閑話中傷他人！可這報應來得也太快了一些吧。
    顧翎昭拍了拍江鳶的手背，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她雖也被驚了一下，可心裏多少也習慣了些葉暻的神出鬼沒......
    隻是想到她大哥還在後麵，再一看眼前梁崢那好奇發亮的雙眼，顧翎昭一時間也是有些頭暈心煩，好似有團亂麻湧入腦袋，堵得她一個頭三個大。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唯有李元忠不明緣由，他隻能看得出顧淩楓的臉色不是一般難看，自然也就覺得自己此番占了上乘……
    “顧將軍，我就知道你還在府中，還不快來拜見容王殿下！”李元忠作出關切的表情，但語氣裏的興奮卻是難掩“陛下親派容王殿下來解涇陽之圍，實乃我涇陽城之榮幸啊！”
    顧淩楓冷冷地掃了李元忠一眼，走上前來，先是一手一個把顧翎昭和江鳶都拉到身後，而後表情平靜地走上前，拱手行禮道：“末將參見容王殿下。”
    顧翎昭與江鳶緊隨行禮道：“見過容王殿下”
    葉暻看了顧淩楓一眼，發現這人竟用自己的身體將顧翎昭擋得嚴嚴實實，連一片衣角露不出來。
    “諸位不必多禮。”葉暻麵上不見喜怒，思緒卻是一路跑偏，琢磨著顧翎昭出現於此的緣由。
    先前的那場爭吵，對葉暻的刺激不可謂不大，一向鋼筋鐵骨的人，竟因急火攻心而足足病了小半月。剛開始發高熱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既然她執迷不悟地相信喬沛，死生不悔，那他也不必在多管閑事了，一切由著她去吧......他不管了！
    但想歸想，氣歸氣，高熱剛剛退去一天，葉暻便又倚著床頭看起了那些從滄宿山搬回來的醫書......等身體差不多痊愈後，他出門的第一件事還是想往南苑城跑。
    隻不過那道遣兵調將的聖旨來得更快。
    皇命不可違，何況受困的還是涇陽，葉暻沒有選擇，隻得暫放南苑之行，先來此地走上一遭。但他萬萬沒想到，顧翎昭竟然能出現在將軍府……難道這段時日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末將不知王爺與梁大人今日到來，未曾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顧將軍，不是下官說您，如此大事，你怎能忘記呢？你今日莫非一直歇在家中？怪不得我派人遍尋無果！”李元忠搶先開口，又好似一個勞心勞力的長輩替自家子侄請罪一般，急匆匆向葉暻行拱手道：“容王殿下還請息怒，您與梁大人奉令火速馳援涇陽，行軍緊急，哨兵通報不及，這才......說來也是下官的過失，不曾親自將此消息告知顧將軍。”
    葉暻銳利的長眉微微一挑，目光若有所思地瞥向李元忠，沒有馬上說話。
    李元忠不熟悉葉暻的脾氣，看著他眉目間的冷意，就以為他在衝顧家人醞釀怒火，於是立刻趁熱打鐵、將發難的目標尋向了顧翎昭。
    “那位瓊花玉貌的姑娘下官看著麵生，不知是何方人士？如今兵荒馬亂之時，這貼身之人的身份最是馬虎不得，今日顧將軍該不會被這美人絆住了腿腳吧。”
    “李大人慎言！”顧淩楓拳頭捏的咯吱作響，其周身煞氣讓李元忠背後瞬間爬上一陣涼意。
    “你敢......”
    “回李大人”顧翎昭向側前方文靜地邁了一步，將身體移到了眾人麵前，輕柔開口道：“小女是顧將軍族中小妹，此番特來涇陽探親，向大人問安。”
    此話出口，葉暻鳳眸頓時一暗，目光幾乎不受控製地飛向顧翎昭。
    廊廡下的空間有限，顧淩楓再怎麽擋，葉暻與顧翎昭的距離也不過兩步遠，他打量著她身上天青色的廣袖長裙，上麵的瀲灩波紋在陽光下好似湖中清水，圈圈蕩漾在人的心扉。她這樣溫婉的大家閨秀裝扮，葉暻已有多年不曾見過，此前的那場不歡而散縱使讓他心中鬱氣難解，可不得不承認，在此見到她，他心中第一反應仍是驚喜。
    “族妹？隻是顧將軍的妹妹。”李元忠盯著顧翎昭的眼睛，不太相信地反問道。
    “千真萬確。”顧翎昭麵向李元忠時神情坦蕩，隻是無意瞟向葉暻時，雙眼之中頓現憂忡與提防。
    一刹那，好似有一雙無形手擰住了葉暻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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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牙地看著顧翎昭的側臉，望著她纖長柔軟的眼睫......今日的顧翎昭通身氣質嫻靜清麗、眼神明亮正派，與那晚為了維護喬沛、對他字字誅心的暴怒模樣截然不同。
    原來顧翎昭不是不能重現從前的儀態，隻是她的良善溫婉不會勻攤給他罷了。而不管扮作什麽角色，她都有輕易擊破他心防的能力，哪怕隻是輕飄飄的一個眼神。
    “李大人剛剛說尋不到我哥哥，可他今日回府不過一柱香的時間，此前兩天日夜駐守於軍營之中，營中將士皆可作證。”顧翎昭頓了頓，穩聲開口道：“不知您是何時派人去的軍營？還是說您的手下之人偷了懶，蒙騙了您？”
    “放肆，你一介民女簡直膽大包天，竟敢在此質疑李大人？”李元忠身邊的小官大聲嗬斥道。
    顧淩楓的眼刀瞬間飛了過去：“這裏是將軍府，本將軍的妹妹在此連句話都沒有嗎！”
    李元忠剛想反駁，卻聽一旁的葉暻幽幽開口道：“李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平日對待百姓也是如此嗎？”
    “不不，下官一向體恤百姓，更是廣納諫言”李元忠轉身便抽了那人一耳光“在容王殿下麵前也敢胡言亂語，實在該打......這位姑娘說得在理，下官或許真的誤會顧將軍了。”
    “行了”梁崢有些不耐煩的站了出來，道“又不是不認識，遠迎近迎有什麽區別，一點小事而已，何至於費這麽久的口舌。”
    梁錚這話是對著李元忠說的，轉過頭便換上了另一幅麵容，他很是自然地上前攬住顧淩楓的肩膀，如沐春風道：“多年不見，顧兄還是風采依舊嘛，你我少時同窗、相識多年，如今同守涇陽城，想來也能比別人更多幾分默契。”
    不等顧淩楓有回應，梁崢放下手，又自來熟地看向了江鳶“阿鳶妹妹，別來無恙呀......不，如今該是稱顧夫人了，誒，你為何這般瞪著我，不會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怎、怎會呢，見過梁大人。”江鳶嘴角掛上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她與梁崢雖是舊識，可不管從哪一頭論，他們都曾不是一路人。即便算不上你死我活的仇家，可少時那些擲果砸杯、唇槍舌戰的記憶，也讓江鳶在麵對梁崢時頗為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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