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暻這千回百轉的心思，旁人是無從猜到的，但濮聞還是察覺到了他身體的不對勁，當下眉頭緊鎖，直奔自己的藥房......直到天黑也沒有再出來。
    夜裏忽起涼風，房外枝葉搖動發出“沙沙”響聲，點點冷意順著窗邊牆縫鑽進屋來，讓屋內燭影也更多了幾分搖曳。
    葉暻半倚在床頭，本是閉目養神。
    一道閃電忽現，將屋內照得瞬間亮如白晝，緊跟著便是一聲炸響，雷聲轟隆刺耳，仿佛天際被砸出了一個窟窿。
    他忽地睜開眼，坐直身體，轉頭看向窗外。
    雷聲還在持續，像是天邊巨獸的低吟，閃電頻現，晃得很是心慌。
    他最討厭雨夜，這樣的天氣，每次都會勾起他最恐懼的回憶。
    葉暻當下就坐不住了，這樣嚇人的天氣，他必須去看看顧翎昭，看看她房間的門窗都有沒有關嚴。
    看看她的人還在不在……
    他如今的身體尚未痊愈，走路還是有些艱難，待他從床邊走到房門前，外麵驚天動地的雷聲已經又響過幾番了。
    房門打開的一刹那，屋外閃電再現，剛好照亮了顧翎昭蒼白的一張小臉——她隻穿著寢衣，左手抱著枕頭，右手半舉著，似是在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葉暻瞪大雙眼道： “昭昭？你怎麽站在這了？！”
    顧翎昭沒想到葉暻會突然開門，眼裏一時有些慌亂“我、我就是想看你睡沒睡。”
    “那......”葉暻的低頭看向她懷裏的枕頭。
    顧翎昭耳根泛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隻是低著頭小聲道：“我今晚，可以在你的房裏睡嗎？”
    屋外雨聲驟起，直接淹沒了顧翎昭的聲音。
    葉暻沒聽清她的話，表情便多了幾分遲疑。
    顧翎昭抬頭瞟了他一眼，臉色瞬間變換，但又馬上垂下眼眸“不方便就算了，抱歉，打擾你了。”
    葉暻這次看清了她的表情，那一閃而過的複雜眼神，讓他嗅到了幾分熟悉滋味，瞬間在他心裏掀起了一陣恐慌。
    “不！來，快進來！”葉暻腦子尚未捋清思路，挽留的話就已脫口而出，他的動作更快，搶過她的枕頭，上手就將她拽進了房……
    這間屋室的床鋪不算大，但顧翎昭身形纖細，加上葉暻的刻意躲避。二人雖是躺在一床被子下，但中間仍是隔有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
    葉暻平躺在床上，輕聲問道：“被雷聲嚇到了？”
    “嗯”
    葉暻無聲地吸了一口氣，他很難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顧翎昭願意和他共處一室，同他躺在一個被窩裏，這分明是他做夢都不敢妄想美事。但這場景出現的前提，是她失憶了，她忘記了他的惡劣，忘記了對他的憎惡……
    燈台上蠟燭越燃越短，燭火忽地跳動幾下，隨後徹底熄滅，讓屋內徹底陷入昏黑。
    葉暻本想問問顧翎昭怕不怕黑，要不要再燃一盞燈？但他尚未開口，顧翎昭已先說了話。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說......”
    “你，除了我，還有其他妻室嗎？”
    “啊？”
    此刻屋外雨勢正大，雷聲已漸漸轉弱，但此刻葉暻卻仍感覺眼前電閃雷鳴，震得他心驚肉跳。
    葉暻側過頭去看她，遲疑道：“昭昭，你剛剛說了什麽？”
    顧翎昭闔著雙眼，聲音清淺“我想知道，你除了我，還有多少妻妾？”
    “沒有，一個都沒有！我隻有你一個妻子啊，你、你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些？”
    “隻有我一個？”
    “當然！”
    “我真的是你的妻子？”
    “是啊......”
    “那你是自願娶我為妻的嗎？”顧翎昭睜開眼，在黑暗中望向葉暻的眸子“你有沒有其他求而不得的人？”
    “我、我”葉暻額頭冒汗，急得舌頭都打結了“我當然是自願娶你的，我一生所求之人就隻有你一個！”
    “真的？”
    “若有半句假話，就讓外麵的雷劈死我。”
    “可是......”顧翎昭欲言又止，猶豫半晌，終是將滿腹的疑問化作了一聲輕歎，似是無力，似是愁悶.......
    “昭昭，為什麽歎氣？你還想問我什麽？”葉暻終於意識到了嚴重性，他急忙握住顧翎昭的手，卻發現她的手掌一片冰涼“手怎麽這樣冷......”
    “那你為什麽要躲著我，你、你不讓我碰你，也不願多看我一眼”顧翎昭聲音裏添了哽咽“......你讓我覺得，我們不像夫妻，你根本不喜歡我。”
    “不，不是，我喜歡你！”
    顧翎昭的哀怨與委屈，讓葉暻瞬間將所有雜七雜八的顧慮都拋去了腦後，他展開長臂將顧翎昭擁在懷裏“你是我苦苦求來的妻子，我愛你，我喜歡你，我見你第一麵就喜歡你了。”
    “我失憶了，什麽都記不起來，腦袋裏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哪些話能信，哪些話不能信。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麽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顧翎昭吸了吸鼻子，泛著哭腔“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很害怕，一打雷，我就更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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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昭昭，別怕”葉暻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他將顧翎昭抱得更緊，低頭吻著她的額頭，沙啞著聲音哄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以後再不會了……”
    顧翎昭靠在葉暻胸前，眼淚濕透了他的裏衣，她緩了一會兒，仰頭問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那……你這兩日為何要避著我？”
    “我、我是覺得你沒了記憶，我對你隻是一個陌生男人，我怕我的親近，會讓你不舒服。”
    “可就算失憶了，我們也是夫妻啊。”
    “嗯，你說得對，這兩天是我犯蠢，我向你道歉……”
    顧翎昭眨了眨眼，小聲道：“那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葉暻又親了她一下，保證道：“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愛你，讓你日日開心。”
    顧翎昭又問道：“你這樣抱著我，會不會壓痛傷口？”
    “不會，早就長好了。”葉暻一隻手輕輕撫動她的長發，柔聲道：“睡覺吧昭昭，有我在這，什麽都不用吧。”
    顧翎昭伸出手，回抱住葉暻的腰，應聲道：“好，睡覺吧。”
    葉暻聽著顧翎昭的呼吸慢慢平穩，知道她真的睡熟了，肩膀才微微放鬆了些。
    他的身上剛剛冒了不少冷汗，脊背到現在還是一片冰涼，他想通了看到顧翎昭站在門外時，那股熟悉的恐懼到底是什麽。
    他險些又一次犯下了大錯。
    讓顧翎昭最難的時候，讓她惶恐，讓她心裏無根無靠……他的行為和當初新婚之時的做派有何區別？他那時雖是態度更惡劣，可也是沒想過要害顧翎昭啊。
    葉暻感受著懷裏的溫軟，心裏更恨不得殺了自己，他怎麽能愚蠢到這種程度？又害得她流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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