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翎昭在鳳安宮雖沒受到皮外傷，但實在被嚇得不輕，未及傍晚便發起了高熱。
    葉暻的心情已無法單用“愧疚”二字形容，他將顧翎昭抱在懷裏，哄著她一點點喝藥時，他的臉色甚至要更白幾分。
    濮聞看著他灰白的唇色，在一旁出聲提醒道“阿昭隻是受了驚嚇，喝兩副藥，睡上一覺也就沒事了，你不必太過憂心。”
    “嗯”葉暻應了一聲，低頭繼續給顧翎昭喂藥。
    “阿暻，你如今的身體經不住折騰。”
    “多謝師叔提醒，我心裏有數。”葉暻抬手摸了摸顧翎昭額頭，扭頭朝濮聞問道“師叔，昭昭今晚就能退燒嗎？”
    “喝下藥，發些汗就能退燒了。”
    “好，時候不早了，師叔先回去休息吧，昭昭這裏我來守著，若有事，我再派人去請您。”
    “你”
    “師叔放心，昭昭身體未愈，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濮聞望著葉暻眼裏的紅血絲，心中暗歎一口氣——這八匹馬拉不回來的強種，真是讓人束手無策，罷了，隻能等顧翎昭情況好轉後，再想法子給他調養了。
    葉暻一直盯著顧翎昭的臉，根本沒注意濮聞是何時離開的。
    “好苦。”顧翎昭喝了半碗藥，就開始躲著，不願再張嘴了。
    “昭昭，聽話，我們喝完這碗藥，喝完了，你的病就全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出去玩，買糖買糕點吃。”
    顧翎昭眉心緊緊皺起，難受道“太苦了，我想明天再喝。”
    “今日喝完，明天就不用喝了。”葉暻貼近顧翎昭耳邊，喃喃低哄道“你想，你已經喝了半碗藥了，若是半途而廢、前功盡棄，今晚治不好病不說，明天還要喝下一碗湯藥，是不是很不劃算？昭兒乖，再喝兩口，我給你拿蜜餞吃。”
    顧翎昭想了想，輕輕點點頭，就著葉暻的手，將湯匙中的湯藥慢慢喝下。
    她其實不能完全理解葉暻的意思，不過對方溫柔的嗓音實在很具蠱惑性，她願意聽他的話。
    喝了藥，困意很快襲了上來。
    顧翎昭被葉暻扶著躺在床上，先前窩在他懷裏，尚不覺得什麽，這一躺下，因高熱引發的筋骨疼痛便慢慢顯了出來。
    “昭兒，你覺得哪裏不舒服？”葉暻看到顧翎昭眉心擰著，自己的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
    “很難受，哪裏都疼，床、床太硬了。”
    “床太硬了？沒事，我喚人多鋪幾層軟褥……來人！”
    葉暻將裹著被子的顧翎昭打橫抱起來，侍女們立刻圍去床邊，將絲羅軟褥鋪了一層又一層。
    她們的動作利落迅速，須臾的功夫，便來行禮複命。
    此刻的顧翎昭正環著葉暻的脖子，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她仍是緊闔著眼，緊蹙的眉峰卻漸漸平緩下來。
    “都下去吧。”
    “是。”
    葉暻沒有立刻將顧翎昭放回床上，而是就這樣抱著她，在房中慢慢踱步，燈台燭火映照二人重疊的身影，靜謐夜晚，仿佛天地間再無紛擾。
    “你也喜歡走一走，是嗎？”葉暻嘴角含笑，柔聲低語。
    懷中人沒有回應，但表情已再無痛苦之意。
    葉暻這一晚都沒舍得將人放下，後半夜站到頭暈，他怕會摔了顧翎昭，這才側坐到床邊，卻依舊緊緊抱著她不願鬆手。
    他靜靜觀望著她的睡顏，心裏有聲音隱隱作祟——不要放手，抱久些，再久些。
    他這回強闖鳳安宮，受罰是在所難免的，少不得要幾天抱不到她。讓他更懊惱的是，他明明答應了她，會好好護著她，卻還是出了這一檔子事……
    顧翎昭睡熟後雙手自然放下，但額頭依然抵在他身上。
    葉暻望著她的恬靜模樣，忍不住貼了貼她唇。
    可就這一下，竟引得顧翎昭模糊囈語起來。
    眼看她眉心微隆似有轉醒跡象，葉暻連忙抱著她輕輕搖動，哼聲哄了又哄……直到感覺她的呼吸再度平穩，他才鬆下一口氣。
    葉暻釋懷的笑了笑，覺得他們二人的姿勢，像極了大人抱孩子，就差再唱首搖籃曲了。
    然而想一想，又很快釋然——都一樣，誰又不是誰的心肝呢？
    “睡吧，睡一覺，明日就都好了。”
    午夜寧靜，燭淚緩淌。
    顧翎昭仿佛陷入了不見盡頭的幻象之中，日月更替，山河流轉，無數熟悉的景象走馬燈般映在她的雙目前。
    而每當她伸手欲碰之時，那些畫麵便立即扭曲翻轉，霎時遠離，化為看不見的黑點。
    她的身體慢慢浮於虛空，周遭一切隨之褪色，化為一片白茫。
    顧翎昭閉目自問，她是誰？她在哪裏？
    然而無人應答。
    些許失落縈繞於心間，然周圍驟起狂風，在她迷茫睜眼之際，原本遠去的無數回憶由虛轉實，在她緊縮的瞳孔下，猛然衝進她的腦海。
    “昭昭，我愛你。”
    “我永遠虧欠你，我死了，你也不必愧疚。”
    “你會一直愛我嗎？”
    “不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
    熟悉的聲音重疊響起，細細密密不容人偷得空隙喘息片刻。
    顧翎昭頭疼的想捂住耳朵，就在她動作的一刹，四周驀然安靜……不多時，又傳來一聲很輕的低喃“睡一覺，明日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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