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同之疲憊地從病房走出來，聲音沙啞："我媽睡著了，" 他頓了頓，看向程琳，"醫生說……明天要做骨髓穿刺確診。"
    程琳別過臉去，沒有回應。程琳的反映讓曹同之更加地頹廢。
    趙倩上前寬慰道：“同之，愛都是自上向下的，你不要為曹阿姨的病愧疚。所幸現在還是早期階段，具體我們等明天的確診結果再說。”
    曹同之沉重地點點頭。
    趙倩看了程琳一眼，發現她依然扭著頭，看向孩子的方向。趙倩感覺這個氛圍怪怪的，就問，“你們要不要一起說會兒話，我去看著瑞霖。”
    程琳拉著趙倩的胳膊，忙說：“倩倩，你送我和瑞霖回去吧。我看阿姨還缺些住院用的生活物品，我收拾了給送過來。”
    趙倩能看到曹同之的眼中有流星劃過般的明亮，然後就是他不住地點頭。
    直到坐進駕駛座，那些慘白的光斑還在她視網膜上跳動。程琳帶著瑞霖坐進後排。
    趙倩從後視鏡裏看了程琳一眼，她的朋友正望著窗外，側臉在昏暗的車廂裏顯得格外蒼白。曹同之站在醫院門口的身影在後視鏡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轉彎處。
    "你還好嗎？"趙倩輕聲問，同時發動了車子。
    程琳沒有立即回答。瑞霖往她懷裏靠了靠，今天的事情太過突然，也嚇壞了這個“小暖男”。趙倩明顯覺得活潑性子的瑞霖沉靜了不少。趙倩看到程琳的手指輕輕撫過孩子的頭發，動作溫柔得讓人心碎。
    "嗯。"最終程琳隻回了這麽一個音節，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趙倩想問的事情太多了——曹媽媽那句"不管當時發生了什麽"是什麽意思？程琳說的"你們不知道的事"又是什麽？
    但瑞霖就在車裏，這些話題都不適合現在討論。趙倩隻能將問題咽回去，任由沉默在車廂裏蔓延。
    車載廣播裏，主持人正用歡快的語調播報著明日天氣，與車廂裏的氛圍形成詭異反差。趙倩伸手關掉了廣播。
    "餓嗎？"她又嚐試打破沉默，"要不要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程琳搖搖頭："直接回家吧。"然後，她又說，“倩倩，一會兒我再來醫院一趟，你幫我照看瑞霖，好嗎？”
    趙倩點點頭，調整路線駛向程琳住的小區。突然，一陣急雨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上，像無數細小的錘子在敲打。這聲音反而讓車廂裏的沉默變得不那麽令人窒息。
    車子停在程琳住的單元樓下時，雨已經小了許多。路燈的光透過濕漉漉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瑞霖已經靠在程琳的懷裏睡熟，小臉在睡夢中顯得格外安寧。
    "到了。"趙倩輕聲說，熄了火。
    程琳似乎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看了看窗外，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孩子，動作遲緩得像是在夢遊。
    趙倩先一步下車，打開後排車門，程琳小心翼翼地調整抱孩子的姿勢，最終以一個瑞霖舒服的姿勢，將他抱起來。趙倩用隨身帶著的包遮擋在瑞霖的臉上，一路回家。
    進了房門，程琳放下熟睡的瑞霖，就匆忙收拾一下洗漱用品包、紙巾、水杯之類的物品。臨出門前，趙倩把車鑰匙遞給程琳，說：“路滑，慢點開，家裏有我。”
    程琳的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我知道，謝謝你。"
    突然，程琳回身問："你找到劉建洲住哪了嗎？"
    趙倩指了指西北方向："玉河灣，8號樓。"
    程琳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竟然難得地真心笑出了聲："什麽？隔壁小區？他膽子這麽肥？還敢挨著你住？"
    說實話，見程琳心情好點，趙倩長舒一口氣，她眨著眼睛對她說：“快去快回，回來我給你講，他又多奇葩。”
    送程琳出門，趙倩攤在沙發上，回想今天的事情，就跟看電影一般，一幀一幀、一個畫麵一個畫麵。
    曹媽媽蒼白的臉浮現在她眼前，什麽樣的母愛會讓一個老人寧願隱瞞病情，也不願兒子冒險？
    趙倩看了看時間，忍不住立刻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媽，想你做的炸糕了！"電話接通後，趙倩嬉笑著說。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溫和的聲音："小饞貓。媽媽明天多做些，凍起來，然後快遞給你。到時候你用空氣炸鍋機烤一下一樣的。"
    趙倩的喉嚨突然發緊，媽媽在她身邊時總說自己沒用，隻能多做些好吃的彌補對她的歉意。為此，練就了高超的廚藝。
    趙倩轉換話題，問道："媽，你多久沒做體檢了？"聲音略帶哽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單位工會每年都組織退休職工體檢啊，上個月剛做的，各項指標都正常。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趙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深吸一口氣，把曹媽媽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母女倆在電話裏一陣唏噓。趙倩能聽到電話那頭電視的背景音，想象母親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樣子，膝蓋上一定蓋著那條她織了很久的毛毯。
    "媽，答應我，身體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好嗎？"趙倩說，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懇求，"別像曹媽媽那樣瞞著。"
    "知道了知道了，"母親笑著說，"你媽我還沒那麽偉大，真要有什麽毛病，肯定第一個讓你知道。"
    趙倩稍微安心了些，隨即又想起另一件事："爸最近在幹什麽？沒再提去泰國的事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哼："泰國是沒去成，但他現在可忙了，天天帶著老於一起看門臉，說要開店。"
    趙倩猛地坐直了身體："開店？開什麽店？"
    "好像叫什麽"仁孝天下"，就是賣保健品的。"母親的聲音裏滿是無奈，"他說要做庫城總代理，這幾天到處看店麵，說要找個地段好的。"
    趙倩感到一陣眩暈。保健品？總代理？這些詞匯在她腦海中自動關聯到"詐騙傳銷非法集資"等字眼。近幾年打著保健品旗號欺騙老年人的案件屢見不鮮，光是父親被騙的錢就不在少數，現在居然要開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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