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倩推開家門時，雙腿像是灌了鉛。她剛出院不到一周，就趕上了曹同之母親去世，作為程琳的閨蜜，她不得不幫著操持葬禮。連續三天的守靈、告別儀式和安葬，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精力。
    "倩倩回來了？"倩母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一陣濃鬱的湯香。還沒等趙倩放下手中的提包，母親已經快步迎了上來，雙手接過她肩上的包，心疼地打量著她蒼白的臉色。
    "累壞了吧？"倩母的手指輕輕拂過女兒額前的碎發，那觸感讓趙倩突然鼻子一酸。
    她猛地撲進母親懷裏，像小時候那樣摟住母親的脖子，把臉埋在那熟悉的、帶著油煙和淡淡洗衣粉香氣的肩膀上。"媽媽，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母親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倩母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隨即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像哄小孩似的："傻孩子，媽媽好著呢。"她拉開距離，強作歡顏地轉移話題，"媽媽燉了花旗參鴿子湯，你去洗洗手，喝一碗補補。"
    趙倩點點頭，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洗手間。當她關上門，水流聲掩蓋了她壓抑的抽泣。鏡子裏的自己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嘴唇幹裂，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她用冷水拍打著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走出洗手間時，她無意間瞥見母親在廚房偷偷用手背擦拭眼角的畫麵。那一瞬間，趙倩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母親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圍裙，肩膀比記憶中單薄了許多，鬢角的白發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都是因為他！趙倩咬緊牙關。如果不是父親趙慶林十幾年來沉迷傳銷，耗光了家裏所有積蓄，還欠下一屁股債，母親何至於五十出頭就蒼老成這樣？她從大一開始就打工替父親填窟窿，那些本該用來買書、旅遊、戀愛的青春時光，全耗在一份又一份兼職上。
    "媽……"她下意識叫出聲，又迅速閉上嘴，不忍心戳破母親的偽裝。
    餐桌上，倩母已經盛好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金黃的湯麵上飄浮著幾粒枸杞，香氣撲鼻。"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倩母催促著，眼睛卻不敢直視女兒。
    趙倩小口啜飲著溫暖的湯汁，感覺一股暖流從喉嚨蔓延到胃裏，再擴散到全身。她突然下定決心般放下碗："媽，等我這個項目做完，掙了錢，我們就去看房子吧。"
    倩母驚訝地抬頭："怎麽突然……"
    "我想在燕都買套屬於我們的房子。"趙倩直視母親的眼睛，"不用太大，兩室一廳就好。一個你住，一個我住，再也不用擔心房東漲房租或者賣房子。"她沒說出口的是——也再不用擔心債主上門討債，不用半夜被催債電話驚醒。
    倩母的嘴唇顫抖著，眼中閃爍著淚光："倩倩，媽媽不要你那麽辛苦……"
    "不辛苦。"趙倩握住母親布滿老繭的手，"我們娘倆在一起，哪裏都是家。但我想給你一個真正的家，不用再漂泊的那種。"一個沒有趙慶林陰影的家，她在心裏補充道。
    倩母再也忍不住，眼淚滾落下來。她慌忙起身去廚房："湯涼了，我再給你熱熱。"
    趙倩沒有戳破母親的掩飾，隻是輕聲說："我太累了，先去睡一覺。"
    她起身時，腿一軟差點摔倒，扶住桌子才穩住身體。這讓她想起，她親手將父親參與的那個傳銷組織的證據交給警方時的場景。當時她決然地、清晰地對林大偉說："我希望法律能給他應有的懲罰。"那一刻，她甚至感到一絲解脫——終於，父親不能再禍害她們母女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當趙倩終於從深沉的睡眠中掙紮著醒來時，窗外已經大亮。她摸索著找到手機，眯著眼看時間——上午八點二十三分。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最上麵是程琳剛剛打來的，下麵是七八個來自林大偉的未接來電，剩下的就是同事的電話。
    "林大偉？"趙倩皺眉。作為負責父親設計的傳銷詐騙案的刑警隊長，林大偉有什麽事情會連續打這麽多的電話？
    她先給閨蜜程琳回了電話。
    "這幾天你累壞了吧？"程琳的聲音充滿擔憂，"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就和阿姨聯係過了。"
    "我睡著了，手機靜音。"趙倩揉著太陽穴，"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擔心你。這幾天你太累了，今天別來公司了，好好休息。"
    掛斷程琳的電話，趙倩又給公司的王姐回電。電話一接通，王姐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倩總，出事了！軟件園物業剛才來人通知，說我們公司不在園區的房租優惠補貼名錄裏了，下個月起要按原價交房租！"
    趙倩瞬間清醒："什麽？優惠是曹處當初爭取到的政策啊！"
    "物業那邊說接到上級通知，尚林萬青的資質需要重新審核……"王姐的聲音低了下去。
    趙倩咬住下唇。她清楚，軟件園區一定聽到風聲，知道了曹同之被調查的事情，尚林萬青公司就跟著連坐了。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處理。"
    掛斷電話，她盯著林大偉的號碼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撥了過去。奇怪的是，電話鈴聲竟然從客廳傳來。
    趙倩拖著酸軟的身體下床，推開臥室門，看到林大偉正環抱雙臂坐在她家沙發上，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麽重要事情。他穿著便裝，但那種刑警特有的警覺氣質依然明顯。
    "你怎麽在這？"趙倩驚訝地出聲。
    林大偉這才注意到她，立刻站起身。倩母從廚房快步走出來："倩倩，林警官打你電話沒人接，擔心你出事，一大早就來了。"
    趙倩下意識攏了攏散亂的頭發："你們警察都不用睡覺的嗎？"
    林大偉的表情異常嚴肅，他看了一眼倩母，低聲對趙倩說："我們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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