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子可是讀書人
字數:5524 加入書籤
朱宜之見陸準徑直朝著那盛氣淩人的鄭家文走去,心頭一緊。
他以為陸準終究是畏懼了對方千戶之子的身份,要去低頭認錯。
想到陸準方才的解圍之恩,朱宜之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攔住他。
“陸兄,此事……”
他話未出口,陸準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那動作透著一股渾不在意的輕鬆,與眼下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朱宜之微微一怔,腳步頓在原地。
陸準並未停頓,繼續不緊不慢地走向鄭家文。
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穩,背影在周圍略顯慌亂的人群中,顯得異常挺拔。
陸源捂著自己迅速腫脹起來的左臉,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陸準的背影。
“廢物!你還敢走過去?”
“還不快跪下給鄭公子磕頭道歉!”
“罵我是狗?我看你就是條連搖尾乞憐都不會的蠢狗!”
“今天你要是不跪下認錯,不自抽耳光,哼,別怪鄭公子讓你在永寧縣待不下去!”
他聲音尖利,充滿了報複的快意。
周圍的學子們看著這一幕,不由得低聲議論起來,看向陸準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或者說,是憐憫。
“唉,這人是誰啊?怎麽就惹上了鄭家文?”
“鄭公子可是永安衛所千戶的獨子,向來睚眥必報。”
“是啊,聽說三年前在永安府,有個秀才不過是宴席上頂撞了他一句。”
“結果呢?結果那秀才全家都被下了大獄,不到半個月,一家老小全都慘死在牢裏了!”
“嘶——這麽狠?”
“可不是嘛,這人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竊竊私語聲如同細密的針,紮在每個人的心上,無形中將鄭家文的威勢烘托到了。
陸源聽到周圍的議論,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下巴幾乎要抬到天上去了。
他看著陸準的背影,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傲慢。
“聽到了嗎?廢物贅婿!”
“能給鄭公子磕頭賠罪,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還不快點!”
陸準走到鄭家文麵前停了下來,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陸準要道歉的時候,陸準卻猛地抬起了頭。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直視著鄭家文。
“我福氣你奶奶個腿!”
陸準上前一步,一腳踹翻鄭家文。
鄭家文猝不及防之下,隻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便倒在了地上,疼的他青筋冒起,麵目猙獰。
“你,你敢打……”
沒等他說完,陸準直接喝斷了他的話,開懟道:“你爹是千戶了不起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千戶!”
“狗仗人勢的玩意兒!”
“也配讓我等讀書人給你這等紈絝屈膝道歉?”
陸準挺直了脊梁,下巴微揚,眼中帶著一種近乎狂傲的不屑。
“我等文人,風骨長存,這腰,彎不下去!這腿,跪不了!”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如同見了鬼一般,死死盯著那個踹翻了鄭家文,此刻還保持著出腳姿勢的普通青年。
瘋了!
這人一定是瘋了!
一個贅婿!
他竟然敢動手打永安衛所千戶的公子?
而且是當著這麽多舉子、秀才的麵!
這已經不是膽大包天可以形容的了!
這是在找死!
他到底怎麽敢的啊?難道是他老婆家裏權勢極大?
陸源臉上的怨毒和得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地是無邊的驚駭,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他竟然真的敢動手?
他怎麽敢?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終於打破了死寂。
鄭家文捂著劇痛的腹部,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英俊的麵容因痛苦和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他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狗……狗東西!”
“你……你敢打我?!”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被陸準那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陸源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想要攙扶鄭家文。
“鄭公子!您沒事吧?鄭公子!”
鄭家文一把推開他,指著陸準,聲音嘶啞如同破鑼,充滿了殺意。
“反了!真是反了!”
“來人!給我把他趕出宜瀾園。”
然而陸準卻夷然不懼,反而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憑什麽把我趕出去?”
“就憑我懲惡揚善,教訓了你這個仗勢欺人的紈絝?”
緊接著,陸準語氣帶著誇張的驚訝。
“鄭公子不會這麽小氣吧?”
“不會吧?不會吧?”
“這要是傳出去,讓別人知道堂堂千戶公子,心胸竟如此狹隘,睚眥必報。”
“就算你日後學問再好,文章寫得花團錦簇,陛下又豈會重用一個心胸狹隘的小人?”
這話一出,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鄭家文的怒火上。
他猛地一窒。
周圍的學子們也紛紛竊竊私語起來,看向鄭家文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
是啊,讀書人最重名聲和品行。
若真落得個心胸狹隘的名聲,對他日後的仕途,確實是大大的不利。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想“參戰”的朱宜之終於逮到機會,上前一步。
他對著眾人拱了拱手,聲音清朗。
“陸兄此言,雖略顯……額……直率,卻也不無道理。”
他看向鄭家文,故意紮心道:“鄭兄,我朝科舉取士,固然看重才學,然則選官任能,更重品德。”
“若無容人之量,無兼濟之心,縱有經天緯地之才,恐也難當大任。”
“聖人雲,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鄭兄若真因這點口角之爭,便要對陸兄喊打喊殺,豈非正應了‘心胸狹隘’四字?”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全場。
“諸位皆是飽學之士,當知曉,朝廷選拔官員,品行為先。”
“若是一個人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就算僥幸中了進士,怕也隻能在翰林院裏修一輩子書,難有作為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在場不少學子的共鳴。
“朱兄所言極是!”
“是啊,為官者,當有容人之量!”
“若心胸狹隘,如何能為民做主,治理一方?”
“鄭公子,此事還是算了吧,莫要因小失大啊。”
眾人紛紛附和,看向鄭家文的眼神,已經從之前的畏懼,變成了隱隱的規勸,甚至帶著一絲不讚同。
鄭家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周圍人的反應,聽著朱宜之那看似溫和實則句句誅心的話語,隻覺得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陸源站在一旁,也傻眼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局麵會急轉直下變成這樣!
“非也!”
陸源腦子靈光一閃,繼續說道:“這宜瀾園乃是眾才子談風弄月,交流才學之地,他一個學識淺薄的贅婿,憑什麽在這裏與大家坐而論道?”
“鄭公子隻是為了大家著想,若是被人知曉諸位與此人為伍,必將成為各位日後的汙點!”
陸準聽完,不由得高看陸源一眼,不得不說,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這句話的殺傷力就如同後世的核彈。
不少人也都低頭深思了起來,贅婿在各個時代都是卑賤之人,更別說學識淺薄的贅婿,若是傳出去他們跟這種人為伍,會讓他們名聲受損。就在大夥準備一起把陸準,甚至朱宜之一起轟出去的時候,陸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誰說我沒才華的?老子可是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