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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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井深處彌漫著鹹澀的寒氣,冰碴子從洞頂往下掉,砸在李默的軍大衣上簌簌作響。周小小摸著洞壁的鹽晶,指尖被凍得發僵——七十年代的礦道就是這樣,風裏總混著鐵鏽和硝石的味道,像被遺忘在時光裏的傷口。
    “聽!”蘇雨晴突然按住周成煜的肩膀,岔路盡頭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是老鹽車!”
    果然,拐角處停著輛鏽跡斑斑的鐵皮車,車廂上印著“海西鹽場”的紅字,被歲月磨得隻剩個模糊的輪廓。李默跳上去踹了踹車輪,鐵鏈子發出“哐當”的脆響:“能走!這玩意兒以前靠人力推,現在正好當掩體。”
    周小小剛要上車,定心針突然在掌心劇烈跳動,針尖直指右邊岔路。她瞥見那堆炸藥箱旁的石壁上,有人用紅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星尖上還粘著片幹枯的柏葉——和岱廟漢柏的葉子一模一樣。
    “是老道的記號!”她拽住要推車的李默,“右邊能走!”
    李默皺眉看了眼炸藥箱上的漩渦標記:“尋靈會的人說不定在裏麵埋了炸子兒。”話音剛落,右邊岔路突然傳來腳步聲,有人用帶著西北口音的粗嗓子喊:“張會長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針!”
    周成煜突然往鹽車底下鑽:“這有暗道!”他從車底拖出塊鬆動的鐵板,下麵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鹽場老工人說過,以前逃荒的人在井裏挖過密道。”
    蘇雨晴先把銅鏡塞進去,周成煜緊隨其後。李默正要用身體擋住洞口,周小小卻突然把定心針往他手裏一塞:“你帶他們走,我去引開他們!”她抓起塊鹽晶往右邊岔路扔,碎鹽落地的聲音果然引來了腳步聲。
    “瘋丫頭!”李默急得直跺腳,卻被周成煜死死拽住:“姐比我們熟地形!她在蘭州練過躲貓貓!”
    周小小往岔路深處跑,軍綠色的棉襖在昏暗的礦道裏像團跳動的火苗。她記得父親說過,七十年代的鹽井總藏著秘密,有的是逃犯挖的,有的是勘探隊留的,而牆上的標語總能指方向——此刻她正盯著“抓革命促生產”的褪色大字,在“革”字下麵發現了道裂縫。
    鑽進去才發現是條廢棄的通風管,鏽鐵皮刮得臉頰生疼。定星針在口袋裏燙起來,她突然想起老道在蘭州破舊的旅店裏說的話:“七十年代興破四舊,尋靈會改頭換麵成了勘探隊,手裏的家夥卻還是老一套。”
    通風管盡頭是間廢棄的調度室,牆上的掛曆停在1972年冬至,紅鉛筆圈住的日期旁邊寫著“靈脈醒”。周小小剛摸到門把手,突然聽見外麵傳來對話聲——是那個穿皮夾克的男人,正對著個對講機喊:“張會長,那丫頭往鹽湖方向跑了,鹽橋那邊好堵截!”
    她心裏一緊,鹽湖上的鹽橋是七十年代運鹽車走的,冬天凍得結實,夏天卻會化成爛泥。定星針突然飛出來,釘在掛曆旁的鐵櫃上,櫃門上的油漆剝落處,露出個和銅鏡背麵一樣的旋渦。
    打開鐵櫃的瞬間,周小小倒吸口涼氣——裏麵是半麵銅鏡,邊緣的裂縫正好能和蘇雨晴那麵拚上。鏡背刻著行小字:“1958年夏,與陳同誌分鏡於此”。
    “原來第三麵在這兒!”她剛把銅鏡揣進懷裏,調度室的門突然被踹開,穿皮夾克的男人舉著槍站在門口,皮靴上的漩渦印沾著鹽粒,“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個丫頭片子不死!”
    周小小突然把半麵銅鏡往窗外扔,男人果然轉身去搶。她趁機掀翻桌子,桌上的搪瓷缸、鐵飯盒劈裏啪啦砸了一地,其中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飯盒滾到男人腳邊,他抬腳去踹的瞬間,周小小已經鑽進了通風管。
    外麵傳來槍聲,子彈打在鐵皮上的聲音像爆豆。周小小在通風管裏拚命往前爬,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鷹叫——是神鷹!她從管口掉出來時,正好落在鹽湖邊的冰麵上,李默他們正牽著馬等在鹽橋那頭,神鷹在他們頭頂盤旋,翅膀掃過結霜的鹽粒,像撒下把碎星星。
    “快過來!”李默朝她揮手,鹽橋在腳下咯吱作響。周小小剛跑上橋,突然發現冰麵下有東西在動——是那條巨大的護靈蛇,正用身體在冰下搭了座橋,鱗片映著陽光,像條發光的綠絲帶。
    穿皮夾克的男人追上橋時,鹽橋突然裂開道縫。周小小把兩麵銅鏡往起一對,裂縫裏突然噴出股熱水,瞬間凍成冰棱,像道水晶牆。男人的槍掉在冰上,滑進裂縫裏,他眼睜睜看著周小小他們騎著馬遠去,神鷹突然俯衝下來,用爪子抓起他的皮夾克,把人拖向鹽湖深處。
    馬隊在夕陽下的星宿海紮營時,周小小把兩麵銅鏡拚在一起。完整的旋渦中間,浮出個“李”字,和李默銅鈴上的字跡如出一轍。李默摸著銅鈴突然明白:“老道說我爺爺是守靈人,原來這鈴是祖上傳的!”
    周成煜的筆記本新畫了幅圖:鹽井、冰丘、鎮靈堆連成條線,像條遊走的蛇。蘇雨晴把銅鏡對著星宿海,湖麵突然亮起無數光點,每個光點都是座鎮靈堆,遠遠望去,像片倒過來的星空。
    “靈脈真的連在一起。”周小小摸著定星針,它此刻涼絲絲的,像塊普通的銀飾,“老道說的守靈人,不是指某個人,是我們所有人。”
    深夜的帳篷外,李默在雪地上用樹枝畫著圈,像護靈蛇在黃河裏做的那樣。
    雪地上的圓圈剛畫到一半,遠處突然傳來狼嚎,聲音在星宿海的冰麵上蕩出層層回音。李默把樹枝往雪裏一插,軍大衣的領口立起來擋寒風:“馬倌說這幾天有狼群跟著商隊,夜裏得警醒著。”
    周小小往火堆裏添了塊幹牛糞,火星子濺在結冰的湖麵上,碎成點點金紅。她摸出那半麵新找的銅鏡,和蘇雨晴的拚在一起——完整的旋渦裏,“李”字旁邊竟慢慢浮起個“周”字,像墨汁滴在清水裏暈開。“成煜,你爺爺是不是也跟老道認識?”
    周成煜正對著筆記本上的鎮靈堆素描,聞言筆尖一頓:“我爸說爺爺年輕時在地質隊待過,1958年去過鹽湖,後來就瘋了,總說湖裏有會發光的蛇。”他突然指著素描本,“你看這鎮靈堆的紋路,跟銅鏡背麵的旋渦是反著的!”
    蘇雨晴把合璧的銅鏡往冰麵上一放,鏡中的星空突然旋轉起來,旋渦中心垂下道綠光,正好落在周小小腳邊的冰麵。定星針“嗖”地飛出去,針尖紮進冰裏,周圍的冰層開始發燙,竟慢慢融出個拳頭大的洞。
    洞裏冒出的水汽帶著股熟悉的鬆香,周小小剛要伸手去探,李默突然拽住她——冰洞裏浮出片鱗片,綠得像浸透了油,邊緣的紋路和護靈蛇一模一樣。“是護靈蛇的蛻!”他往洞裏扔了塊石子,聽見“咚”的悶響,“下麵是空的,說不定通著靈脈眼。”
    深夜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帶著股硝煙味。蘇雨晴把耳朵貼在冰麵上,聽見遠處傳來履帶轉動的聲音,像七十年代礦上的推土機。“是尋靈會的人!”她迅速把銅鏡拆開分贓,“他們肯定帶了重型設備,想強行挖開冰麵!”
    周成煜突然想起什麽,翻到筆記本最後一頁——那是父親留下的地質圖,鹽湖邊緣標著個紅三角,旁邊寫著“1958年塌方區”。“往這邊跑!”他拽著周小小往冰丘後麵鑽,“這裏的冰層薄,推土機不敢過來!”
    四人剛鑽進冰丘的陰影裏,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巨響——尋靈會的推土機正碾過冰麵,履帶下的冰碴飛濺,像碎掉的星星。周小小回頭時,正看見張明遠從駕駛艙探出頭,中山裝的領口露著半截紅繩,手裏舉著個鐵皮喇叭:“把聚靈珠交出來!靈脈是屬於有本事的人!”
    神鷹突然從雲層裏俯衝下來,翅膀拍在推土機的玻璃上,張明遠嚇得一縮頭,推土機猛地撞上冰丘,冰層瞬間裂開道巨縫,綠光從縫裏湧出來,映得每個人的臉都發綠。
    周小小突然明白護靈蛇為什麽要引他們來這兒——裂縫裏浮出的不是水,是密密麻麻的鎮靈堆,倒插在冰層下,像無數個倒懸的漏鬥,正往中心匯聚著綠光。“老道說過,靈脈眼是活的,會自己找守靈人。”她把定星針往裂縫裏一扔,針尖立刻吸住道綠光,像條發光的線。
    李默突然解下腰間的銅鈴,往裂縫裏晃了晃。嘶啞的鈴聲剛響起,裂縫裏就傳來回應——是無數個銅鈴的共鳴,從冰層深處湧上來,震得人耳朵發麻。“我爺爺說這鈴是‘喚靈器’,能叫醒睡著的靈脈。”他突然把銅鈴塞進周小小手裏,“你聽,鈴聲變清亮了!”
    果然,銅鈴的聲音不再嘶啞,像初春解凍的溪流,裂縫裏的綠光突然暴漲,竟在冰麵上凝成條綠蛇,正是護靈蛇的模樣,隻是比之前大了百被,蛇尾掃過的地方,冰層自動合上,擋住了尋靈會的去路。
    張明遠氣急敗壞地舉槍射擊,子彈打在綠蛇身上,竟像落進水裏,連個響都沒有。神鷹趁機叼走他手裏的鐵皮喇叭,往鹽湖深處飛去,喇叭裏還在斷斷續續地喊:“靈脈是……”
    天快亮時,推土機的聲音漸漸遠了。護靈蛇的虛影慢慢淡去,最後化作道綠光鑽進冰洞,定星針從洞裏浮上來,針尖上沾著顆米粒大的綠珠,像凝結的露水。“這才是真的聚靈珠?”周小小把綠珠捏在手裏,暖得像塊小太陽。
    周成煜的筆記本突然自動翻開,空白頁上竟慢慢浮現出字跡,是用鬆煙寫的:“守靈人代代相傳,非因血脈,乃因心向靈脈。”字跡旁邊畫著個小小的五角星,和鹽井裏的記號一模一樣。
    “是爺爺的字!”周成煜的聲音發顫,“他沒瘋,他是在記錄靈脈的事!”
    太陽升起來時,馬隊的人牽著馬過來,看見冰麵上的巨縫已經合上,隻留下圈淡淡的綠痕,像塊天然的玉璧。李默把銅鈴係回腰間,鈴聲在晨光裏脆生生的:“老道說星宿海的盡頭有座神女峰,那裏藏著最後半麵銅鏡。”
    周小小摸了摸懷裏的半麵銅鏡,鏡背的“1958年夏”被體溫焐得發燙。她知道,七十年代的風雪還沒停,尋靈會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但隻要定星針還在發燙,神鷹還在盤旋,他們就會一直走下去——就像那些藏在歲月裏的守靈人,把心裏的火,變成靈脈永不熄滅的光。
    神鷹突然衝天而起,翅膀在晨光裏劃出道弧線,像在指引方向。周小小翻身上馬,定星針在掌心輕輕顫動,針尖指向星宿海深處,那裏的冰麵泛著幽藍,像片倒過來的天空。
    往星宿海深處走,冰麵漸漸變成青黑色,像蒙著層陳年的墨。馬隊的向導牽著馬韁,羊皮襖上結著層白霜:“再往前就是‘失魂灘’,去年有個勘探隊的卡車陷在這兒,連人帶車都沒出來。”他往冰麵上啐了口唾沫,“老輩人說底下是活水,冰殼子薄得像窗戶紙。”
    周小小的定心針突然在掌心打轉,針尖斜斜地紮向西北方。神鷹在頭頂盤旋三圈,猛地朝座霧蒙蒙的山峰俯衝——那山尖裹在雲裏,隻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岩壁,像神女披著的紗巾。“是神女峰!”蘇雨晴把藏在棉襖裏的半麵銅鏡摸出來,鏡麵竟自動發燙,“銅鏡有反應了!”
    馬隊剛踏上失魂灘,冰麵突然往下一沉,馱著行李的馬驚得人立起來,韁繩上的銅鈴叮當作響。李默眼疾手快拽住馬籠頭,卻看見冰層下有黑影掠過,像條巨大的魚,鱗片反射著碎光:“是護靈蛇!它在給我們帶路!”
    周成煜的筆記本突然嘩啦啦自動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