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萬再次醒來的時候。
    耳邊到處都是廝殺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死神奏響的交響曲，不停地在耳邊轟鳴。
    不遠處彼得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他的模樣慘不忍睹。
    一隻手不知所蹤，那空蕩蕩的袖管在寒風中無力地擺動，在訴說著戰爭的哀傷。
    他的腿也斷了一隻，斷肢處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著，就像被隨意擺弄的破舊玩偶。
    總體來說，他的身體被炸爛了一半，像是被狂怒的野獸撕咬過一般，內髒的碎片散落在外，血肉模糊得讓人不忍直視。
    自然，他已經沒了氣息，死狀極其殘忍。
    伊萬見到這一幕，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這幾個月的戰鬥，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他看到無數的俄國士兵死在了戰場上。
    那些鮮活的生命，在炮火的洗禮下，如脆弱的螻蟻般消逝。
    “同誌們這時候沙俄已經這樣稱呼戰友，但又不完全等同於後世蘇聯的稱呼），英法魔鬼撤退了...”
    “衝啊！！！”
    伊萬使勁爬起來，他的身體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
    但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就是朝著要塞陣地前方望去。
    英法聯軍開始了撤退，那遠去的背影在雪地上格外顯眼。
    即使是遍地硝煙，也擋不住。
    要塞的俄國士兵們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開始歡呼慶祝起來。
    然而麵對這些慶祝，伊萬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緩緩地移動到彼得的身邊，這是他最親密的戰友啊。
    而這一次戰役，他最親密的戰友卻永遠地離他而去。
    伊萬的目光變得空洞，他的心中被仇恨填滿，對英國人法國人痛恨到了極點。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伊萬輕輕地蹲下身子，開始收集彼得的殘肢。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靈魂，他不敢看那些已經分離的肢體，但又必須把它們收集起來。
    因為他要將彼得埋葬。
    這時，謝爾蓋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他平時總是咋咋呼呼的，
    “狗日的，彼得怎麽走了？這下我們怎麽才能從約瑟夫口中知道點俄皇的消息。”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悲傷和顫抖。
    “彼得，你平時不是隻有嘴挺硬的嗎？這下怎麽搞得全身都硬起來了？怎麽被英法蛐蛐的炸彈炸成這可憐樣子？”
    伊萬沒有理會謝爾蓋的絮叨，隻是冷冷地說了句“閉嘴。”
    然後加大了手上的動作，快速地收集著彼得的殘肢。
    過了一會兒，見謝爾蓋還在罵罵咧咧，他實在忍不住了，對著謝爾蓋大聲嗬斥，
    “快點去幫我找個擔架。”
    謝爾蓋嘴雖然有點碎，但內心對彼得的死亡還是感到非常難過。
    聽到伊萬的嗬斥，他默默地低下了頭，沒有反駁，轉身就出去找擔架去了。
    沒一會兒，謝爾蓋扛著一副擔架跑了過來。
    兩人於是開始將伊萬收集到一起的殘肢，連帶著彼得的本體，一起弄到了擔架之上。
    伊萬在前麵引領著，他的腳步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重的鐵鏈。
    謝爾蓋抬在後方跟隨，每走一步都顯得極為吃力。
    兩人來到了城外一棵老樹下，此時這棵老樹估計也活不了了，被炸得隻剩下一些焦黑的枝幹，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苟延殘喘，又像彼得一樣，被戰爭的殘酷無情地摧毀。
    伊萬在這樹下用刺刀和雙手挖了一個大坑，他的手被磨得鮮血淋漓，但他渾然不覺。
    然後將彼得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扔了進去，生怕弄疼了這位已經逝去的朋友。
    這棵老樹就相當於彼得的墓碑，兩人在這裏站了良久，周圍一片死寂，隻有寒風在呼嘯。
    有點像是為彼得奏響的悲歌。
    直到聽到後麵普金的大聲吼叫，兩人才從悲痛中回過神來，轉身回到城中。
    英法聯軍這次撤退，不是被擊退的。
    而是戰略性撤退。
    因為英國運來了五艘專門用於轟擊加固港口所需的專用艦艇。
    接下來的幾日。
    伊萬像往常一樣堅守在要塞之中。
    那凜冽的寒風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刀子，肆意地劃過他的臉頰和身體。
    他卻已經麻木，因為戰鬥的疲憊和失去戰友的痛苦已經讓他的神經如同緊繃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然而，令伊萬感到奇怪的是，他這幾日卻沒再遇到英法聯軍的進攻。
    這在往常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為之前，每一天英法聯軍都要照例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發動進攻。
    這也使得這幾個月賽瓦斯托波爾要塞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絞肉機，雙方無數的生命在這裏消逝。
    這些日，突然停下來的戰鬥。
    讓俄國士兵們先是一陣鬆懈，可隨後而來的卻是更深的恐懼。
    因為他們不知道英法聯軍下一步在醞釀什麽戰鬥。
    賽瓦斯托波爾雖然沒有遭受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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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尼古拉一世卻更生氣。
    因為英國開來的五艘艦艇摧毀了俄國在克裏米亞進行後勤補給的沿海基礎設施。
    英國的這次勝利，使得俄國在賽瓦斯托波爾要塞的防守變得難以為繼下去。
    賽瓦斯托波爾後勤供應不上。
    身為俄皇的尼古拉一世不由焦頭爛額。
    接下來的一個月。
    由於賽瓦斯托波爾後勤供應不上。
    防守要塞的士兵每日不得不麵臨又冷又餓的局麵。
    英法聯軍沒有進攻。
    但這沒有硝煙的戰場，卻比戰爭變得更加恐怖。
    他們寧願戰死。
    也不願凍死餓死。
    英國的貿易封鎖和後勤封鎖。
    使得賽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淪陷隻是時間問題。
    隨著時間的推移。
    要塞內的慘狀愈發令人揪心。
    伊萬穿梭在士兵們中間，目睹著這一切，心中的悲哀和絕望如同潮水般蔓延。
    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伊萬注意到一群人圍在一起，發出陣陣低沉的呻吟和怪異的聲響。
    他皺了皺眉，心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緩緩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當他走近，眼前的景象讓他的瞳孔猛地收縮，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幾個已經餓紅了眼的士兵正圍在一具奄奄一息的同伴身旁，那具屍體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眼睛深陷，麵色慘白如紙，生命的氣息正在一點點消逝。
    一個士兵眼神中透露出瘋狂和絕望，他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具屍體，嘴裏喃喃自語道：
    “再不吃點，我們就都得死在這裏……”
    另一個士兵則在一旁猶豫了一下，聲音顫抖地說：
    “這……這真的行嗎？這是我們並肩作戰的兄弟啊……”
    “為什麽不行?你看看我們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
    那個瘋狂的士兵一邊撕扯著屍體上的皮肉，一邊惡狠狠地回答道。
    說罷，他用力地咬下了一塊肉，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吞咽聲。
    那聲音在這寂靜而絕望的角落裏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人性墮落的喪鍾。
    其他幾個士兵見狀，也紛紛圍了上去，開始爭搶著那具屍體上所剩無幾的肉。
    有的士兵因為搶奪而摔倒在地，但他們顧不上疼痛，爬起來繼續廝打。
    伊萬瞪大了眼睛，試圖衝上去阻止，但他的雙腿卻像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分毫。
    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想要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終於，伊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
    那些士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伊萬。
    他們的眼神中沒有了往日的熟悉和溫暖，隻剩下麻木和空洞。
    一個士兵喘著粗氣說：“伊萬，你不懂，我們已經活不下去了。與其餓死凍死，還不如這樣……”
    “不，這不對！”伊萬聲嘶力竭地吼道，“就算死，我們也不能失去人性！”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那些士兵又繼續開始他們的瘋狂行為。
    伊萬看著他們，心中的絕望達到了極點。
    他轉身緩緩離開，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會變成什麽樣子，他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黑暗的深淵之中，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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