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酸水順著塑料布邊緣滴落，呂塵抹了把糊住視線的汗水，叉車輪胎碾過滿地玻璃碴的聲響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十八度高溫蒸騰著垃圾山，防毒麵具邊緣滲進的沼氣熏得人眼眶發紅。
    “今天不把這車醫療廢料處理完，誰都別想領工資！”劉老板捏著鼻子站在辦公室二樓吼叫，肥碩的肚皮把條紋襯衫紐扣撐得岌岌可危。
    他腳邊立著半人高的工業風扇，吹得領帶飄起來蓋住了油光發亮的臉。
    呂塵彎腰去搬發黑的輸液袋，後腰突然竄起針紮般的刺痛。
    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了，昨天社區診所裏，張醫生指著x光片的手指都在抖：“再這麽吸半年重金屬廢氣，別說腰肌勞損，你肺裏的陰影……”
    “裝什麽死！”李強踹了腳呂塵的膠鞋，沾著廚餘垃圾的鞋印頓時烙在褲腿上。
    這個總把安全帽斜戴的卷毛青年晃了晃手機：“王大爺住院了，他負責的危化品區現在歸你。”
    呂塵望向百米外的藍色集裝箱，透過防爆玻璃能看到五顏六色的工業廢料桶。
    那裏連野狗都不敢靠近，上個月剛有個臨時工被泄漏的苯酚燒穿了手套。
    金屬分揀機的轟鳴聲裏，一塊暗紫色礦石從傳送帶滾落。
    呂塵剛要伸手，李強突然橫插過來，沾著機油的手套搶先按在礦石上：“這成色賣給地質所值不少錢吧？”
    “這是廠裏的東西。”呂塵攥住礦石邊緣，指腹傳來詭異的溫熱感。
    李強突然發力把他撞向身後的廢鐵堆，生鏽的鋼筋劃破工作服，血珠滴在礦石表麵竟被瞬間吸收。
    劇痛從掌心炸開，呂塵感覺有團火順著血管燒到心髒。
    李強罵咧咧要來搶，被他條件反射般推出去兩米遠。
    圍觀人群發出驚呼，沒人注意到呂塵口罩下的皮膚正泛起蛛網狀紅紋。
    “都滾去幹活！”王大爺的銅煙鬥敲在鐵桶上鐺鐺作響。
    老人雖然拄著拐杖，眼神掃過李強時還是讓後者縮了脖子。
    呂塵趁機把發燙的礦石塞進內兜，隔著防護服都能感覺到它在左胸位置突突跳動。
    更衣室的鏡子映出他慘白的臉，冷汗把劉海粘成綹。
    當摸到褲袋裏張醫生開的病假條時，那團火突然在胃裏燒起來，燙得他蹲在地上幹嘔。
    泛黃的紙條飄進洗拖把的水池，墨跡暈染成“建議立即住院治療”的殘影。
    午夜值班鈴響起時，呂塵正蜷在危化品區的角落發抖。
    指甲縫滲出的黑血把礦石染得發亮，那些糾纏他三個月的咳嗽和眩暈奇跡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耳畔揮之不去的模糊低語，像生鏽的齒輪在顱骨裏艱難轉動。
    呂塵蜷縮在危化品區的陰影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耳畔的齒輪聲越來越清晰，恍惚間竟拚湊成幾段拗口的口訣。
    他下意識地按著音節調整呼吸，胃裏翻騰的灼熱突然化作暖流湧向四肢。
    "氣走督脈...過百會..."他啞聲呢喃著，後背不自覺地挺直。
    粘在皮膚上的防護服突然鼓動起來，像是有人往衣料裏灌了陣旋風。
    那些蟄伏在血管裏的蛛網紋路泛起淡金色，將滲出的黑血蒸發成縷縷青煙。
    當李強踹開鐵門時，呂塵正盯著掌心的礦石發怔。
    暗紫色表麵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露出內裏流轉的琥珀色光暈。
    昨夜還針紮般的後腰此刻充滿力量，他甚至能聽見三十米外傳送帶卡住的螺絲釘在滾動。
    "裝神弄鬼一晚上..."李強陰陽怪氣的嗓音在集裝箱裏回蕩，安全帽上的ed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突然噎住了——呂塵回頭的瞬間，眼白上密布的金絲像電路板般閃爍。
    整個分揀車間突然安靜得可怕。
    二十幾個工友聚在危化品區外，透過防爆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往常佝僂著背的呂塵此刻站得筆直，沾滿油汙的工作服無風自動，腳邊散落的金屬零件正微微震顫。
    劉老板的鱷魚皮鞋踩著汙水啪嗒作響，金鏈子在汗濕的胸口晃蕩："把隕石交出來，不然..."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正是呂塵昨夜蜷縮在角落的視頻，"這段監控要是傳到安監局，你這輩子別想在環衛係統混。"
    呂塵握緊礦石，掌心傳來的搏動頻率竟與心跳同步。
    他忽然看清礦石核心嵌著的青銅殘片，那花紋與垃圾山深處挖出的商周陶片如出一轍。
    三個月前王大爺醉酒時說過，六十年代廠區曾是考古隊的臨時倉庫。
    "這是文物。"呂塵脫口而出的瞬間，劉老板的肥臉漲成豬肝色。
    李強趁機撲上來搶奪，卻像撞上透明氣牆似的彈飛出去，後腦勺磕在廢鋼堆裏發出悶響。
    圍觀人群炸開鍋，有人喊著要報警。
    呂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礦石光芒驟然黯淡，西裝革履的財團代表們正從辦公樓魚貫而出——每日這個鍾點，正是垃圾廠向生物科技公司交割稀有金屬的時間。
    劉老板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突然換上諂媚的笑臉湊近："小呂啊，今晚來我辦公室聊聊股權分配？"他指甲縫還沾著早飯的蔥花，手掌卻重重拍在呂塵後頸，"年輕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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