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第三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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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裏長亭之外,一片低緩山丘。
    山影如黛,鬆風簌簌。
    在這萬眾跪地、朝臣齊伏之時,少有人注意到,那山丘之巔,靜靜立著兩道身影。
    一人青衣輕披,鬢發如墨,容顏如玉,清麗溫婉,宛若雲中月影,寧靜無聲。
    一人白裙獵獵,鬢邊別杏,眸似秋水,卻帶三分狡黠五分輕狂,仿佛春風中走出的桃花妖嬈。
    風起之時,二人裙擺共舞,一靜一動。
    天光照落,宛若神川雙靈,立於雲崖。
    洛陵雙媚。
    此刻皆靜靜立於山巔。
    她們不在長街之中,不在百官之列,卻早已看清了那台下的一切。
    風吹起碎發,拂過眼角。
    孟子衿抬眸遙望劍台,清眸如水,唇邊卻輕輕抿緊。
    她未言語。
    隻是那原本不染塵俗的眼中,此刻多了一絲波動。
    “他還站著。”
    靈師師手中捏著一枚未吃完的杏核,語氣中帶著輕飄飄的一聲慨歎。
    她踮了踮腳,仰頭看著那血衣之人,咂了咂嘴。
    “都成那樣了。”
    “居然還要接最後一劍。”
    “真是瘋了。”
    她笑著說著,可眉眼卻越發凝重。
    那笑容像是想掩蓋什麽,卻終究藏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
    “瘋了。”
    孟子衿忽然低聲道。
    她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比靈師師更輕,卻更深。
    不是諷刺。
    是心痛。
    是哀。
    是憐。
    她看著那道身影。
    那人站在台心,衣襟破碎,發散如野,身形卻挺直如山。
    血早已染透了玄衣,斷劍之下,是他一步未移的雙足,和他寸步未退的心。
    她的手,在衣袖中,微微握緊。
    袖口處,一滴水珠悄然滑落。
    順著手背,滴落在地。
    靈師師回頭看她一眼。
    “你哭了。”
    孟子衿搖了搖頭。
    “沒有。”
    靈師師笑了笑,不揭穿。
    “你要不承認,就當風太大吧。”
    她說著,身形前傾,手肘抵在膝頭,看著那道身影,長長吐出一口氣。
    “你瞧他那樣子。”
    “像不像你以前說的——"
    “天子當如是。”
    孟子衿輕輕閉上眼,點了點頭。
    靈師師轉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
    “你呀,真是眼光高得離譜。”
    “早些年我還笑你,說你這一生怕是要落空。”
    “可現在,我得承認一句——”
    她頓了頓,仿佛認真地將那幾個字吐出:
    “你喜歡的那個人,真的……”
    “了不起。”
    孟子衿沒有說話。
    可她睫毛輕顫,臉頰微紅。
    那是一種被人看透心思後的羞澀,也是一種承認後,難以掩飾的柔軟。
    靈師師眯著眼,像是感慨,又像是真心羨慕。
    “他這一身傷,換的可不止是一州百姓的命。”
    “換的,是整個天下都得閉嘴。”
    “從今日之後,再沒人敢說——他是裝的。”
    “他是假的。”
    “他是偽君子。”
    “從今以後——他就是天子。”
    “而你,也永遠喜歡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天子。”
    孟子衿低頭,輕輕咬了咬唇。
    她眼中淚光再起。
    卻終究沒有落下。
    她不想再哭。
    因為那人正在為天下流血,她不能再以眼淚相對。
    “他已經不是誰的了。”
    靈師師忽然又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
    “他如今身在血中,名在天上,腳下踏的是百官百姓的希望。”
    “這樣的男人——誰都搶不走了。”
    “誰也留不住了。”
    “他已經是整個天下的。”
    孟子衿緩緩抬頭,望著那早已模糊的身影。
    眼中,卻是無悔的溫柔。
    “我不要搶。”
    她輕聲道。
    “我隻要……一直看著他。”
    “直到他贏,直到他走下劍台。”
    “直到……”
    “我再也看不見他為止。”
    靈師師一愣。
    她望著孟子衿的側臉,竟一時無言。
    她從未覺得,這個看起來溫吞安靜的女人,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裏沒有執念,沒有懇求。
    隻有一顆——完全獻出去的心。
    她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傾心,不是要擁有。
    是要敬他、伴他、願他安好。
    “你是真的喜歡他。”
    靈師師喃喃。
    孟子衿沒有應聲,隻是輕輕點頭。
    那一刻。
    風繼續吹。
    旌旗如海。
    兩個女子,站在風中。
    遙望著那一道背影。
    她們知道,那不是一個人的背影。
    那是整個天下,最重的一劍之前——一人的背影。
    十裏長亭,跪伏成山。
    斷劍不垂,天子不倒。
    這一刻,無數人淚流,萬眾動容。
    而在那禦林軍之後、百官之前,禁軍列陣中,有數位戰袍將領,身姿挺拔如矗山之鬆。
    他們沒有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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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們的拳頭,卻早已緊握在甲胄之中,骨節發白,掌心滾燙。
    他們的眼中,沒有淚。
    可每一個眼神,都泛著光——
    那是熱,那是敬。
    那是,香山書院少年時光的映照!
    “他還在……”
    王案遊低聲喃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台上的身影。
    他的眼圈紅了,聲音卻依舊穩重。
    “這都……還不倒嗎?”
    他聲音發澀,似乎是問自己,也像是在問命運:
    “他是……鐵打的嗎?”
    “這麽多傷……怎麽還能站著?”
    他肩上的銀甲輕顫,嘴角苦笑:
    “當年在書院的時候,他連早課都懶得起。”
    “我還笑他廢物,笑他是紈絝。”
    “可現在……”
    他望向台上那人,長長吸了一口氣:
    “現在看來,真正廢物的,是我王案遊啊。”
    一旁,長孫川雙目緊盯前方,臉上的冷峻被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擊碎。
    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
    “我也笑過他。”
    “那時候香山書院最盛,他雖是甲子魁首,卻是最不合群的一個。”
    “我說他不配。”
    “我說他配不上這個稱號。”
    “我說,他不過是出身好罷了。”
    他頓了頓。
    聲音更低了一分。
    “可現在——”
    “他配。”
    “他比誰都配。”
    “香山書院的牌匾,要是刻滿人名——我願把我自己的刮掉,把他的刻上。”
    “因為他,是我們中間,最有資格留下名字的人。”
    “他,不止配。”
    元無忌站在二人前方,手持長槍,身披玄鎧。
    他神色一如往常沉穩,可那一雙眼睛裏,卻是寫滿了情緒的風暴。
    他望著蕭寧,胸膛劇烈起伏,低聲道:
    “他不是配。”
    “他,是在用命,去守護我們曾經學的每一句‘士為知己者死’。”
    “他是,把書院講堂上,‘以國為重’那四個字——親手寫在血裏了!”
    他說著說著,眼中泛紅,忽地重重握拳,緩緩垂於身前,躬身輕拜。
    “蕭兄。”
    “我元無忌……佩服你。”
    “佩你為友。”
    “佩你為兄。”
    “佩你為……”
    “我香山書院,千年唯一的——劍膽天子!”
    長孫川眼角發熱,終於低頭一禮:
    “蕭兄。”
    “你是我長孫川,唯一敬的皇。”
    王案遊也深吸一口氣,低頭抱拳,一字一頓:
    “蕭兄。”
    “我王案遊……這一生能與你並列香山,是我三世修來之福。”
    “你不是天子。”
    “你是我香山之光!”
    三人言罷,站得更直了些。
    他們並未跪下。
    因為他們知道,蕭寧不願他們跪。
    他們不跪。
    但他們已經——將心跪下。
    他們三人並肩而立,胸膛起伏,神色肅然。
    那一刻,三人心念同生。
    同一個聲音,在他們心中回響:
    “他無愧於大堯。”
    “更無愧於我們——香山書院!”
    天地靜默。
    鮮血早已幹涸於劍台之上,斑駁如墨。
    狂風橫卷,獵獵旗幟如嘯,長街兩側,萬眾跪伏,百官低頭,群情如海,盡在寂聲之中翻湧。
    唯有那台心之人,孤身一立。
    蕭寧站著。
    血自發中滴落,順頰而下,染紅衣角,化入地磚。
    他玄青蟒紋的皇袍此刻早已不成樣子,幾近破碎,胸前、肩側、腰腹之處,布滿劍傷斑斑。
    那傷口觸目驚心,已然滲血至靴履邊緣。
    整個人如同從地獄中爬出的血戰戰神,卻偏偏——挺直如山。
    他的發束早已散落,幾縷墨發隨風而動。
    眼角有血,唇邊帶裂,整張臉蒼白到近乎透明。
    可那一雙眼睛,仍舊清冽如劍!
    目光穿透風塵、越過悲歌、無視傷痛,筆直看向對麵那位天下第一!
    無懼。
    無畏。
    亦無悔!
    他緩緩抬手,擦去唇邊最後一絲血跡。
    指尖輕微顫抖,卻未曾停滯。
    隨後,他執劍於前,斷鋒猶在,輕指地麵。
    玄裳被風卷起,獵獵作響,宛若天地為其讓道!
    他沒有吼。
    沒有喊。
    隻是一句,沉如鍾鳴,穩如山嶽的聲音。
    從他唇間,緩緩吐出:
    “秦掌宮……”
    “還等什麽呢?”
    他抬眼,目光如火!
    “——第三劍。”
    “來吧。”
    “朕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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