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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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府內。
郭儀凝聲問“許相所指,為何?”
許居正緩緩抬眸,目光一寸寸掃過眾人,低沉如鐵
“若京城動亂,須以迅雷之勢,先行鎮壓!”
此言一出,霍綱眼底閃過一抹厲色,袖中五指緩緩收緊。
郭儀、魏瑞對視,目光深處,浮出一抹寒意,凝而不散。
廳外,風更急了,卷起長街枯葉,似無數幽影,匍匐而來。
帷幕鼓動,燭影搖曳,在牆上拉出長長的黑影,仿佛一柄柄森冷的刀。
許居正緩緩吐出一口氣,指尖在案上輕敲,聲音低沉,卻似暗鼓擂心
“這京城,看似平靜,實則殺機四伏。”
“中山王,王擎重……不會坐視。”
霍綱緩緩點頭,眸光如刃,低聲喃喃
“且看,莊奎能否握住這柄刀。”
風聲,獵獵。
夜,更深了。
燭火,忽明忽暗,似隨時都會熄滅。
許府廳堂,沉沉死寂,隻有那幾道身影,定在燈影下,仿佛一座座雕像,心底卻翻湧著無盡暗流。
翌日。
晨光微冷。
洛陵的天,還帶著一抹淡灰,未散的霧氣,籠在城牆之巔。
鐵鎖摩擦聲自城門響起,厚重低沉,仿佛推開沉睡的大地。
灰白的光透過門洞,映出一隊緩緩行來的鐵騎。
莊奎騎在最前,戎甲覆身,甲片間鐫刻著斑駁戰痕,寒光在霧氣裏一閃即逝。
鬃毛間裹著霜白,戰馬鼻息噴薄,化作縷縷白霧,隨風散去。
他的麵容冷峻,眉目深刻,唇線緊抿,不帶一絲多餘神色。
風卷起他鬢邊的發,帶著北地的寒氣,割麵似刀。
身後十餘騎並列,戎裝肅然,長刀橫掛,馬蹄聲鏗然,叩擊青石,像一柄柄鐵錘砸在洛陵的心口。
寒風裹著鐵意,一寸寸滲透進這座城的街巷。
候在城下的兵部官吏已立多時,衣袍整肅,卻掩不住幾分緊張與探詢。
“莊尚書——”
呼聲響起,恭謹而高,帶著刻意壓下的熱意。
莊奎垂眸,隻略一點首,翻身下馬,甲片交擊,聲聲沉悶,似遠雷滾過空曠山穀。
馬嘶長鳴,濺起地上冰水,沾濕了他的靴麵,他未曾低眼。
風更急,卷起旌旗,吹得街角簷獸顫顫作響,寒聲入耳。
莊奎負手,腳步穩重,隨領路官吏直入城門。
沿途,洛陵的街市方才蘇醒,攤販未開,市聲未起,隻有遠處晨鍾回蕩,悠悠敲碎霧色。
偶有百姓探首,衣角半掩門縫,目光閃過驚詫,卻無人敢多語。
“臨州鐵騎……”
有人低低吐出四字,隨即縮回簷下,聲息全無,像從未出現。
莊奎神情未動,唯有眸光在簷角一掠,冷光若刃,令風都頓了一頓。
那一瞬,連遠處鳥雀,也驚起成群,撲翅振羽,飛向灰白天際。
——
尚書府邸,朱門高聳,金釘森列,簷角獸影斜映,威嚴沉冷。
石階上積著一層淡霜,踩上去,發出輕脆聲,碎成白粉,隨風揚起。
莊奎踏過廊簷,甲胄未卸,背影冷硬,像一柄刀,直刺廳堂深處。
仆役們齊齊俯首,屏息,不敢讓呼吸溢出絲毫聲息。
廳中,陳設肅穆,案幾橫陳,香爐中檀煙嫋嫋,氤氳在半空,帶著淡淡木香,卻壓不住彌漫的冷氣。
莊奎立於中央,目光略略一掠,落在牆上的懸軸,筆墨縱橫,畫意蒼然,卻未多看一瞬。
侍者趨前,低聲呈上帛巾。
莊奎抬手拭麵,隨即脫下覆滿風霜的戰甲。
甲片相疊,重重落地,聲聲鈍響,像鐵錘砸進靜水,迸起無聲的漣漪,卻逼得人心一點點沉下去。
卸甲之際,他的肩脊顯露出來,線條冷硬,背肌隆起,像積年刀鋒淬煉出的鋼鐵。
換上素袍,衣紋寬闊,卻掩不住那股寒意與淩厲,仿佛連布帛都壓不平他骨血裏的鋒芒。
廳外的光透進來,淡金微斜,投在石板上,斑駁搖曳,隨帷幕的擺動,似呼吸般忽暗忽明。
莊奎踱步至案前,目光沉穩,手指輕扣案麵,聲聲分明,帶著節律,像戰鼓的餘韻,悄悄敲進耳鼓。
案上早備了茶,白瓷映光,茶湯微碧,氤氳蒸騰。
他抬盞,動作緩慢,指節青筋隱現,像一根根鐵索擰在皮下。
唇觸盞沿,稍抿一口,熱氣自喉間淌下,落進胸膛,卻未帶走分毫寒意。
放盞。
他抬眸,透過半掩的雕窗,望見洛陵的瓦黛屋簷,一線天光在灰雲間勉強撐開,似一柄利劍,逼仄,孤冷。
帷幕忽然一拂,輕響微顫,風攜著簷角鈴聲,叮然入耳,像無形之弦,撥動空氣,繃得更緊。
腳步聲隨之壓近,急促,卻極力收斂,生怕驚擾這方沉靜。
“尚書大人——”
嗓音低沉,帶著幾分拘謹,又藏不住一抹急色。
莊奎緩緩轉眸,黑瞳深沉,冷光從眼底一點一點浮起,像刀鋒在鞘中,摩出一線鋒芒。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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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低而緩,像鐵自岩縫擠出,沙礫摩挲,沉而壓喉。
侍從俯身,將一方雕漆錦盒奉上,盒麵烏亮,雕紋盤旋,映著斜光,泛起暗金的冷輝。
“許相府遣人送來請柬。”
言辭恭謹,卻因屏息過久,尾音微顫。
盒蓋輕啟,紅帖靜臥其上,墨跡森然,筆鋒淩厲,仿佛透出紙麵,直逼眼目。
八個大字,釘入人心
“今夜設宴,共議軍國大計。”
莊奎垂睫,指尖輕輕掠過字麵,紙張的澀感,像舊鐵上凝結的鏽,粗糲,冷硬。
他眉弦微動,卻未出聲,胸膛起伏極緩,像積壓著千鈞巨石,沉默,卻在無聲震蕩。
片刻,他低低吐出兩個字
“備車。”
聲如斬鐵,冷冽直透簷梁,震得風聲一頓。
侍從應聲,疾步而退,足音沒入帷幕後,靜得連風也收了息。
廳堂重歸寂靜,隻餘簷鈴輕擺,斷斷續續,似遙遠的金鐵之聲,響在深淵底。
莊奎獨立案前,肩影被暮光拉長,冷硬如戟,釘在青磚上,直貫到堂心深處。
那背影,像一柄橫空出世的刀,尚未出鞘,卻已逼得四野寒生。
他緩緩伸手,將盞再度舉起,茶已涼,入口,澀若刀鋒。
他吞下,喉結滾動,眉弦微斂,眸光卻一寸寸冷下,像天邊暗壓的雷雲,無聲,卻積滿霹靂。
許府深庭,燈火靜燃。
簷角垂鈴輕顫,風聲似從廊下潛入,帶著未散的寒意。
正廳寬闊,梁柱高聳,雕龍盤繞,陰影在壁上蜿蜒如蛇。
席案早已鋪妥,玉盤未設,隻列茶盞,水氣氤氳,輕繚如霧。
檀爐中煙絲嫋嫋,香味極淡,卻透著一縷壓不住的冷意。
廊外風聲卷簾,燭焰一顫,光影搖晃,似無形之手撥弄眾心。
許居正端坐上首,麵色平靜,眼神卻沉入光影之下,似深潭無波。
衣袖鋪展,手指緩緩摩挲茶盞,盞聲極輕,卻像刻意的節奏,扣在人心。
座側,霍綱坐得筆直,雙眉緊蹙,像一柄未入鞘的刀,隱隱帶鋒。
魏瑞低垂著眼,指尖輕觸盞沿,神情淡漠,卻像一泓靜水,暗藏暗流。
郭儀半倚,唇角帶笑,卻冷得不近人情,笑意像薄刃,隨時能割斷空氣。
幾人無語,隻有爐火劈啪,偶爾濺出一抹火星,迅疾即滅。
那一聲,清脆,卻像夜深的鼓點,提醒著每個人心底未吐出的鋒芒。
許居正緩緩抬眼,目光在案上掠過,最終停在邊孟廣身上。
“邊公。”
他聲音極輕,卻透著不可忽略的沉穩
“你曾執兵部,莊奎,你可知底細?”
話音一落,廳內一靜,風聲仿佛在簷角也頓住,燭焰不再搖。
眾人的眼,齊齊落在邊孟廣臉上,帶著各自難測的意緒。
邊孟廣神情未變,隻緩緩抬手,將茶盞放回案上,聲音沉緩
“此人……我自是識得。”
他略一頓,似在翻檢記憶,眉宇間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
“臨州守將,鎮邊十餘載。
性情寡言,行事極硬,不喜迎合。”
霍綱冷哼,聲中帶鋒,仿佛刀尖輕磕案幾
“硬?
怕是死硬吧。”
邊孟廣不理,隻緩緩續言
“調令數下,遲遲不動。
上封諭旨,他敢爭辯。
兵部催檄,他置若罔聞。”
魏瑞眉梢微挑,唇角泛出一絲淡笑,語聲極緩,卻每個字都帶著冷意
“若非倚恃兵權,此舉,何異於逆命?”
霍綱低聲冷笑,像刀刃摩挲,語氣更重
“逆?
我看是狂!”
邊孟廣抬眼,神情仍平,語調淡淡,卻藏不住深處一縷壓抑的厭意
“他有軍功,不假。
臨州兵馬整肅,邊防穩固,亦是實情。
隻是——”
他頓住,手指緩緩扣案,聲輕,卻在廳內顯得格外清晰
“隻是,此人認死理,不通權變。”
霍綱截聲而入,語調淩厲
“不通權變,便是頑石!
頑石如何壓得住這洛陵的軍柄?”
魏瑞低聲一笑,眼底冷光一閃,緩緩吐出
“頑石,若真蘊玉,自會顯光。
可諸公細想,這十餘載,他何曾顯過一分鋒芒?”
郭儀輕敲茶盞,聲音清脆,唇角譏誚之意更深
“是啊,十餘年守一隅,無薦舉,無封賞。
金若真光,能埋得住麽?”
霍綱冷笑,肩頭一震,衣袍暗紋在燈下折出寒光
“金?
哼,我看是頑鐵。
敲之,不動,重敲,碎!”
魏瑞垂眸,指尖摩挲盞沿,語氣更淡,卻冷得逼人
“若真有統兵之能,朝堂怎會棄之十載?
此番擢升,隻怕,不是才名。”
郭儀低聲接道,笑意更寒,像一柄暗針,緩緩紮入空氣
“許公可知,為何?”
許居正眉梢微挑,未言,隻靜靜注視案上燭焰,光影映在瞳底,深得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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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儀唇角緩緩彎起,笑意極淡,吐出兩個字
“報恩。”
霍綱哼聲一震,冷意森然
“報恩?
朝堂豈是施惠之所!”
魏瑞輕輕應和,聲調低緩,卻字字如錐
“若因舊情而授兵權……
後果,不堪設想。”
燭淚忽然墜下,落入銅盤,聲極輕,卻像一粒火星,濺在眾人心頭。
空氣,沉得仿佛能碎。
許居正緩緩抬眼,眼神平靜,唇邊掠過一抹淡淡的弧度,卻不及眼底。
“諸公言之有理。”
他頓了頓,語聲更輕,卻像刀刃輕切絹絲
“是金是石,今夜見分曉。”
話落,廳中寂然,隻餘風聲自簷下潛入,繞過廊柱,吹動帷幕,掠起一片微顫的影。
那些影,交錯在地,像無聲的暗網,一寸寸收緊,將空氣都縛住。
爐中火舌忽然爆裂,火星四濺,映出眾人眼底各自的光。
那光,或冷,或暗,或深不可測,卻都帶著同一個意味——
今夜,絕不會平靜。
夜幕垂落,許府燈火盡燃。
珠簾半卷,風從帷下潛入,吹得燭焰輕輕一顫。
檀爐煙氣翻卷,香味濃了幾分,似壓住席間的冷意,卻未能熄滅暗鋒。
長案早設,玉盤列列,金壺泛光,映出琉璃燈影。
幾人靜坐。
霍綱眉目淩厲,手指扣案,聲未發,卻帶著潛伏的躁。
魏瑞半垂眼,笑意若隱,唇角輕彎,似在掩諷。
郭儀偶爾摩盞,眼底冷光一閃即滅,像深水裏遊弋的刀。
“來了。”
廊外一聲低報,帶著幾分緊。
帷幕掀起,風聲灌入,燭火倏然一晃,影在壁上搖動,長得像一柄柄刀。
腳步聲沉,極穩,卻帶著兵甲的冷意,不似朝臣習慣的輕緩。
莊奎進來了。
他穿著一襲玄青常服,衣料粗厚,未見雕飾,袖口甚至磨出細毛。
腰間懸一短刀,刀鞘漆黑,紋飾簡陋,卻冷意逼人。
他步履極直,每一步都像釘進地板,聲聲重實,震得簷鈴微顫。
沒有躬身,沒有緩行,隻抬眼,環視一周,目光冷沉,似寒鐵無光。
廳內氣息一滯。
霍綱眉梢一挑,唇角冷笑,卻未出聲,隻用眼角掃了魏瑞一眼,似在說
“果然。”
莊奎停步,麵色冷硬,眉骨高聳,顴角略凸,像被刀斧劈過的岩石。
他抱拳,彎腰,卻隻是略一躬,聲音粗啞,透著風霜的澀
“許相,諸公。
莊某,來遲。”
沒有長揖,沒有恭詞,隻八個字,沉沉墜下,像一塊頑石,砸進靜水。
郭儀唇角掠過一絲笑,極淡,卻鋒利,像刃尖挑開綢緞。
“莊公客氣。
請。”
他一抬手,語聲輕緩,笑意不至眼底。
莊奎徑直上前,坐入賓席,衣角一拂,帶起一陣微風,掠動案上燭焰。
霍綱目光一緊,唇角笑意更冷,眼底的鋒芒卻藏得極深。
席上仆役奉酒,莊奎接過,不謝,不揖,隻一仰,酒光一線,順頸而下。
酒盞空聲落案,發出一聲清脆,像石子敲碎冰麵。
魏瑞緩緩抬眼,目光掠過莊奎的手,粗壯,關節凸起,虎口生繭。
像極了兵卒,不像朝堂尚書。
“莊公久鎮臨州,辛苦。”
魏瑞淡笑開口,聲緩,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暗意
“此番擢升,洛陵多士,皆以為幸。”
莊奎抬眼,目光直直,冷得無波,淡淡應了一句
“職在身,何言幸。”
霍綱冷哼,肩頭一震,衣紋在燈影下折出一抹寒光。
“洛陵諸務,與臨州不同。
莊公可曾細籌?”
莊奎目光微沉,卻不閃避,聲更緩,卻似寒鐵敲在石上
“軍令如山。
無論何處,理當如此。”
霍綱唇角一抿,冷笑一聲,未再言,卻指尖緩緩敲案,聲聲若鼓,帶著壓抑的躁意。
魏瑞低垂眼,唇角彎得更深,笑意冷得像霜。
郭儀忽然開口,聲調緩,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莊公,自臨州調來,沿路可曾見百姓疾苦?”
莊奎略一頓,眉峰微蹙,似在權衡,卻淡淡吐出四字
“安,尚可。”
“尚可?”
魏瑞低聲輕笑,笑意掠過唇角,帶著一抹極輕的譏
“莊公之言,真可稱精詳。”
霍綱冷聲一插,語鋒直逼
“兵部非臨州。
此處非獨執刀劍,更須通文墨,善籌度,調度糧械,安撫軍心,皆不可失。”
莊奎神情未變,隻緩緩端起酒,再飲,再落盞,聲沉如故
“軍心在令,不在詞。”
話落,廳中一靜,風聲自帷下潛入,卷起案上燭焰,火光顫動,影子拉得極長。
霍綱眉梢一挑,冷笑未語,卻在眼底壓下一抹鋒芒,似在說
“果然,頑石。”
魏瑞輕歎,手指緩緩摩挲盞沿,語聲淡淡,卻暗藏不屑
“頑石,縱堅,難建宮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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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儀抬眼,笑意更深,卻冷得透骨,緩緩吐出一句
“或許……隻是陛下舊情難忘,非才之所取。”
這話未出口,已在眾人心底盤旋,如毒蛇潛入暗水,悄然遊弋,卻冷得刺骨。
許居正一直靜坐,未發一言,隻在案下緩緩扣指,聲輕,卻一下一下,如鼓擂心。
他抬眼,目光在莊奎臉上掠過,深沉無波,卻似藏著鋒芒未啟的劍。
席上氣氛,沉得像壓在石縫裏的風。
燭焰閃動,光影在案上遊移,映出金壺銀盞,卻映不出半分溫意。
仆役們低首穿行,奉上最後一壺溫酒,袖影輕掠,卻無人抬眼。
茶香淡淡,酒氣微散,彌合不了這無聲的冷意。
許居正緩緩放下茶盞,指尖仍在盞沿摩挲,動作極輕,卻像在暗裏衡度什麽。
他抬眼,眸光掠過莊奎的臉,冷硬如鐵,不見波瀾。
片刻,他目光移開,淡淡道
“時已不早,諸公,請坐。”
一聲落下,霍綱微微一挑眉,唇角似笑非笑,隨即斂去鋒芒,隻靜靜端起盞中酒。
魏瑞輕輕一聲“是”,卻不掩唇角冷意,眼底譏誚一閃而過,如影即隱。
郭儀低笑一聲,掀袍而坐,衣紋在燈影下折成一道銳光。
眾人依次落座,長案前,杯盞交錯,爐煙翻卷,卻無人開口談事。
一陣細碎的盞聲響起,仿佛暗裏壓下了所有話鋒。
許居正心底已作定論。
這莊奎,寡言,不諳權變,目光雖硬,卻無鋒芒外露。
更無半分揣度之心。
如此人……
能統洛陵兵?
能調十萬之柄?
笑話。
他抬手,示意上菜,語氣淡淡,仿佛一切已定
“諸公,不必拘禮,先用些膳。”
霍綱抿了口酒,目光卻不曾移開莊奎,眉間的冷意更深,似在心底冷笑
“果然,不過是頑石。”
魏瑞垂眸,指尖輕敲盞沿,聲聲清脆,卻透著不耐
“報恩之舉,能撐幾時?”
郭儀唇角的笑意,更譏誚,像一柄藏在袖中的匕首,悄然出鞘,光冷而無聲。
“連席上談事都省了,可見——此人,無可談。”
檀爐中,香屑崩裂,火星一閃即滅,仿佛連空氣,都失了溫度。
莊奎一直靜坐。
麵色冷硬,眉峰如削,雙眸沉得像刀砥過的鐵,未起一絲波瀾。
他未語,手卻在案上緩緩收緊,指骨一寸寸繃白,像壓下無聲的寒意。
酒再次斟滿,金壺傾下,琥珀光線折進杯中,似映出暗色的鋒芒。
案上一片靜,隻有碟盞輕響,和風卷帷幕,帶來夜色中未散的冷。
許居正舉箸,緩緩開口,聲調極輕,卻壓住一切
“莊公,此席為宴,不涉繁務。
諸公,莫再拘束。”
話音落,霍綱輕哼一聲,低低道
“如此,甚好。”
語裏譏意,濃得似酒氣,溢而不掩。
魏瑞與郭儀對視一眼,眼底皆閃過一抹冷光,笑意卻極淡,像掠過冰麵的影子。
此時,仆役們已上齊首席菜肴,香氣氤氳,卻無人真正動箸。
長案之上,靜得能聽見燭淚滴落銅盤的輕響,聲聲入耳,如敲在心弦。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低沉,卻清晰得像一柄鐵錘,猛然擊斷空氣。
“怎麽?”
莊奎抬眼,眸光冷厲,聲線粗沉,卻每個字都帶著釘鐵般的重
“許大人這次——”
他略一頓,唇角微抿,眼底冷光乍現,像風卷寒刃,直逼席上諸人
“真的就隻是請我吃頓飯?”
話落,廳內一靜,風聲似乎都在簷角頓住,燭焰顫動,光影在壁上猛然拉長,交錯如網。
眾人神情一僵,盞聲未再響,空氣,冷得仿佛能碎。
帷幕輕動,風聲再起,吹得燭焰橫傾,影子在牆上裂成鋒刃。
許居正指尖微顫,卻不顯於色,隻緩緩合掌,壓住案上冷意。
霍綱眸中寒光一閃,唇角那抹笑,銳得仿佛要割破寂靜。
魏瑞、郭儀皆垂目,笑意似隱非隱,仿佛暗中藏刀,等著破局的第一聲響。
長案之間,酒盞輕晃,琥珀光線冷冷流動,卻無人再舉箸。
空氣沉得像凝成鐵,連爐火,都在悄然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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