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禦階下的好兒子，李淵幾次心裏都想著順著李世民的話，真的將這太子之位封給別的兒子。
    可是他不能。
    這是他唯一的嫡子，若是今日太子不是他，那明日他隻怕是要病故了。
    當年的隋文帝突然暴斃，即便到了如今，也沒有人能說出他是如何去世的。
    他在心裏無數次的提醒自己。
    今日他讓出太極殿，為的是大唐的安穩。
    不讓這新生的帝國走上前隋的後路。
    “二郎無需推辭，大唐之建立有你大半之功，朕早該立你為太子了，如今朕年歲已高，日常感覺乏累，吾兒當勉力之。”
    李淵的聲音在發顫，好似真的應了他這句話，他如今已經身心疲憊。
    但在場的人都明白是為何。
    今日看似立儲，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大唐即將更換掌權人的前奏。
    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李世民再拒兩次，最後一次上前向著李淵叩首大拜，“被迫”應下太子之位。
    站在外頭的溫禾，頂著太陽，早就昏昏欲睡了。
    突然間聽到前麵傳來一聲銅鑼聲，緊接著有人出來宣讀旨意。
    距離太遠，溫禾甚至都沒聽清那中官念的什麽，隱約就聽到後麵幾句話。
    “……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總機衡，庶績惟允。
    職兼內外，彝章載敘，遐邇屬意，朝野具瞻，宜乘鼎業，允膺守器。
    可立為皇太子。
    所司具禮，以時冊命。”
    這份聖旨剛剛讀完，那中官便又拿出一封來。
    上一份是立儲，而這一份才是關鍵。
    溫禾記得之前他在圖書館的時候看過，編號為《令皇太子斷決機務詔》。
    這份旨意的宣讀，也就意味著，李世民從此成為大唐正式的掌權人了。
    兩份旨意宣讀完畢，朝議便散去了。
    他站在這，正不知該去哪裏。
    帶他來的是個內侍，給他們安排了站位便不見了。
    他看著百官離去的方向，正想跟著一起，隻見另一邊黃春急匆匆的身影。
    不用多說，肯定是來找他的。
    “溫小郎留步，聖人召見。”
    “殿下找我何事？”四周嘈雜，溫禾沒有聽清他說的，以為是李世民要找自己。
    “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聖人。”
    “聖人？李……”李淵兩個字即將脫口而出，他猛然閉上了嘴，心裏長舒一口氣，暗道好險。
    那兩個字如果說出去，那他這輩子就等著被圈禁吧。
    “理當立刻前去。”
    溫禾幹笑了兩聲，心裏佩服自己反應及時。
    黃春沒發現什麽異常，隻是覺得溫禾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便做了一個請。
    太極殿內。
    寬闊的大殿內，隻剩下李淵和李世民父子二人。
    剛剛成為太子的李世民，麵色肅穆的跪坐在禦階下。
    而那位即將退居二線的大唐皇帝，閉著眼，慵懶的側臥在胡床上。
    直到殿外傳來黃春的聲音，父子二人才同時睜開眼。
    溫禾進來的時候，很清楚的感覺到，這大殿內壓抑的地方。
    腳下金磚傳來的冰冷感覺，讓他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他可還沒忘記，之前在鹹池殿的時候，李淵拿刀追著他。
    今天這架勢，不會又來一回吧？
    “微臣拜見聖人，參見太子殿下。”溫禾來到近前，拱手大拜。
    他話音才落下，就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嗤笑。
    “上次見證，你這豎子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今日便知有拜見了？”
    他的聲音有些發冷，像是在譏笑溫禾見風使舵。
    溫禾有些訕訕，他上次不是不知道見皇帝的禮節嘛，就學著後世看的那些電視劇裏麵做。
    不過這李淵有毛病吧，你受了委屈找你兒子去啊，非找我撒什麽邪火。
    說你好不行，不說也不行。
    這老匹夫不會是不高興，特意叫我來撒火的吧？
    溫禾心裏腹誹的，不過他可不敢表現出來，幹幹笑了兩聲，回道：“陛下龍態康健，何止能活萬萬歲，百萬萬歲都能可以，微臣如果說萬歲，豈不是詛咒殿下折壽了。”
    “哼，巧言令色。”李淵哼了一聲，看向李世民，意味深長的問道：“若是朕真的萬歲了，你可著急？”
    “孩兒自然希望阿耶萬歲。”李世民沉著臉。
    溫禾遠遠的看著，心中嘖嘖了兩聲，他竟然看不出李世民在想什麽。
    這些玩權謀的，果然一個個都心思深沉。
    “哼，什麽樣的君，便有什麽樣的臣！”
    看著李世民和溫禾一唱一和，李淵不禁回憶起當初在鹹池殿，也想起今日他要見溫禾的原因。
    “你上次說這豎子來自未來，那他定然知道未來的全部事，既然如此，那便將他去勢留在宮中。”
    “啊？去勢，什麽意思？”溫禾有些懵，李淵這是什麽意思？
    讓他留在宮裏，這和囚禁他有什麽區別。
    “父皇不可！”
    李世民猛然站了起來。
    “我大唐人才濟濟，皆是因為父皇心胸開闊，知人善用，怎麽能因一己之私，便隨意讓人圈禁。”
    溫禾見狀，也連忙上前解釋。
    “陛下啊，萬歲，聖人，其實我留在外麵的作用更大，而且我這個人性子跳脫，不適合留在宮中，以後萬一跟你那個妃子發生誤會了，那可就不好了。”
    “誤會，一個宦官能造成什麽誤會！”李淵冷笑。
    溫禾頓時張大了嘴。
    尼瑪，我想起來了，去勢就是閹了啊！
    你個李淵，你大爺！
    溫禾頓時怒火中燒，心中迅速思量，有什麽能夠反製李淵的事。
    他可不想一輩子做太監啊。
    “溫小郎，出去！”
    他正糾結的時候，李世民突然一聲大喝。
    溫禾頓時醒了過來。
    是啊，現在的大興宮做主的是李世民啊，他不下旨，李淵的旨意都出不了太極殿。
    你個李淵，活該你以後名氣不如你兒子。
    聞言，他毫不猶豫拔腿就跑，跟逃命似的。
    看著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離開太極殿，直到人影消失在李世民父子的視線中時。
    李淵突然大笑起來。
    “後世之人也不過如此。”
    李世民沒有說話，向著李淵一拜：“讓父皇操勞了。”
    李淵的笑聲逐漸消散，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是朕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幫你還了這份人情，也讓你能給那豎子施恩，日後這大唐究竟能走到何時，便看你了。”
    “不過朕還要提醒你，這豎子絕不可與外人聯姻，你家中若是有合適的便尋一個嫁給他，若是沒有，就從你幾個妹妹中找一個。”
    “還有，其妹亦也可嫁給宗室，但絕不能是你的嫡子。”
    聞言，李世民詫異的抬頭望著李淵，雙眼都已經泛紅了。
    不是他想不到李淵說的。
    而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父皇竟然會為自己考慮這些。
    他頓時淚流滿麵，跪地長拜，高喊一聲：“阿耶！”
    這倆父子在這父子情深的時候。
    出了宮的溫禾，在回秦王府的馬車上也回過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