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臣隻怕見不到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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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了吾兒!”
    鄭元璹目眥欲裂,猛地從身旁護衛手中劈手奪過橫刀。
    刀身在晨光裏劃出冷弧,他一把撞開攔路的護衛,踉蹌著衝向溫禾,刀尖直指那抹玄色身影。
    “保護小郎君!”趙勤哪管對方是三品大將軍,當即怒喝一聲。
    百騎將士齊刷刷上前半步,玄甲相碰的脆響連成一片,瞬間在溫禾身前築起人牆,刀刃與鄭元璹的橫刀相距不過寸許。
    “趙勤你敢!”一個區區的從四品的郎將,竟然也敢攔住自己。
    “大將軍您是左武候大將軍,不是左威衛的。”
    趙勤這是明晃晃的告訴鄭元璹,自己不是他的屬下,所以他管不著自己。
    何況他還有皇命在身。
    這一次雖然被溫禾牽扯進來了,可對於他來說,也未必不是一次機會。
    “左武候大將軍,難不成你真想謀反?”溫禾從人牆後探身,眼神冰寒如刀,聲音陡然拔高,震得鄭元璹耳膜嗡嗡作響。
    “豎子!你休要顛倒黑白!”鄭元璹胸膛劇烈起伏,怒吼震得人耳膜發疼,握刀的手因暴怒而顫抖。
    “我兒縱有過錯,也輪不到你私設公堂!”
    “大將軍,且慢!”
    博陵崔氏的老者疾步上前,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鄭元璹的手腕。
    他瞥見被捆在百騎身後的孫兒雖狼狽卻無傷,心頭大石落地,語氣也沉穩了許多。
    “令郎隻是被擒,溫禾那豎子想必不敢妄動,我等還是依計行事,莫要亂了陣腳。”
    老者此刻已從慌亂轉為鎮定,甚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
    今日之事雖出了岔子,卻仍在算計之內。
    溫禾私闖鄭氏府邸,斬殺護衛,已是板上釘釘的罪過。
    “對!我等去見陛下!”老者猛地轉向溫禾,拐杖重重頓地。
    “老夫就不信,這豎子如此狂妄,陛下還能一味偏袒!”
    他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看見溫禾被押上朝堂的模樣。
    隻要能定下溫禾的罪責,從分銷權到造紙工坊,都會成為陛下賠罪的籌碼。
    李世民縱然偏愛這少年,可在眾目睽睽之下,難不成真要為了一個豎子,與天下士族為敵?
    鄭元璹聞言,攥著刀柄的指節泛白,指縫間滲出的汗水浸濕了刀柄。
    他望著被百騎押著的鄭允浩,那絕望的哭喊像針一樣紮在心上,可終究還是強壓下殺意。
    就在這時,坊市街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都住手!都住手!”
    兩匹快馬踏碎晨霧,馬蹄鐵與青石板碰撞的脆響密集如鼓點。
    高月緊抓韁繩的手被磨得發紅,黃春的衣袍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裏麵汗濕的中衣。
    二人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落地時踉蹌幾步才站穩。
    視線觸及鄭氏府邸門前的屍骸,兩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晨光裏,橫七豎八的屍體堆迭在門檻內外,暗紅的血漬漫過青石板,連石獅子的爪子都被染得發黑。
    高月喉結微動,黃春則下意識按住腰間刀柄,直到看見禁軍隊列裏那抹玄色身影,緊繃的肩膀才驟然鬆弛。
    “高中官?”
    鄭元璹攥著刀柄的手猛地收緊。他認出那身明黃蟒紋宦官服,心頭咯噔一響。
    這豎子竟早就派人進宮了!
    高月來不及打理淩亂的袍角,尖細的嗓音陡然拔高:“陛下有召,宣左武候大將軍鄭元璹、其子鄭允浩、高陽縣子溫禾,即刻前往兩儀殿覲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持械對峙的護衛,聲音淬了冰:“所有人即刻放下武器,違者以謀逆論處!”
    作為李世民貼身太監,他的話音落地,便如皇命親臨。
    百騎將士率先收刀入鞘,玄甲碰撞聲整齊劃一。
    禁軍緊隨其後,刀刃歸鞘的脆響連成一片。
    高月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這些人雖聽溫禾調遣,卻始終將皇命置於首位,比起那些隻看主子臉色的護院,高下立判。
    士族護衛們麵麵相覷,握著刀的手遲遲不肯放下,目光頻頻瞟向鄭元璹與崔氏老者。
    “都放下!”
    鄭元璹怒吼一聲,將橫刀擲在地上。
    刀身與石板相撞的悶響裏,他指著溫禾的手仍在顫抖。
    “老夫這就去陛下麵前,細數你的罪狀!”
    溫禾輕嗤一聲,懶得與他置辯。黃春早已牽來戰馬,躬身將他扶上馬鞍。
    少年坐穩後,淡淡吩咐:“百騎繼續包圍府邸,將所有涉案人等押往大理寺。”
    刑部牢獄他不放心,倒是大理寺卿劉德威剛正不阿,前日查案時打過交道,值得托付。況且這些人身涉勳爵,按律也該交由大理寺審理。
    當然,更重要的是,百騎至今尚無獨立監牢,此事過後,怕是得向陛下提一提了。
    “你敢!”
    鄭元璹氣得額頭青筋暴起,府邸裏還藏著多少秘密,他比誰都清楚。
    若被大理寺抄檢,怕是要掀起更大的風波。
    可溫禾根本不看他,隻是策馬轉向皇城方向。
    馬蹄踏過血漬,濺起細碎的紅珠,在晨光裏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鄭允浩的哭喊從身後傳來:“阿耶救我!”
    鄭元璹猛地回頭,看著兒子被百騎拖拽著遠去的背影,終究是咬碎了牙,轉身跟上高月的腳步。
    崔氏老者望著三人遠去的方向,忽然低聲對身旁小廝道:“去,速去通知族中,備好重禮,聯絡相熟的禦史,今日必要那溫禾萬劫不複。”
    他的臉色愈發的猙獰。
    白紙和分銷權。
    若是博陵崔氏能得一半,那日後即便是清河崔氏……
    不,就是皇帝也要讓他們三分了。
    那溫禾再聰明,也不過就是個十歲的孩子。
    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我崔氏做嫁衣!
    而在博陵崔氏聯絡禦史的時候。
    大興宮兩儀殿內。
    沉重壓抑的氣氛,好似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了。
    幾乎所有人都臉色凝重。
    額,除了一人之外。
    “陛下啊,鄭元璹勾結突厥意圖謀反,還伏擊百騎,臣都被重傷了,求陛下為微臣做主啊,要不然微臣就乞骸骨了!”
    剛剛進入兩儀殿,鄭元璹甚至還沒來得及行禮。
    就聽到身旁一聲慘烈的嚎啕聲。
    他猛然回頭,隻見溫禾聲淚俱下,好似今日那受了莫大委屈的人是他。
    “受傷了?”
    李世民心中正怒不可遏,聞言,神色頓時慌了。
    這豎子難不成是自己衝陣了?
    他還記得當初會州之戰後,李靖和他說過。
    當時溫禾好幾次獨自上了城牆,後續追殺的時候,更是和李靖同乘一匹馬。
    這豎子怎麽的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還愣著作甚,去叫太醫!”
    他猛的瞪了一眼高月。
    後者聞言,隻好應下。
    可心裏叫苦連連。
    溫禾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樣子,他身上就連衣服都沒有破一點。
    陛下這是關心則亂啊。
    李世民看著溫禾,當即對著內侍說了一句。
    “來人給高陽縣子賜座。”
    鄭元璹看著李二的態度,身體頓時抖了一下。
    陛下你這偏心的未免太明目張膽了吧。
    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聽溫禾又是一陣嚎啕:“陛下啊,微臣苦啊,鄭元璹這個犬入的不是人啊,派人去燒微臣的羊毛,要讓那一萬將士無法在邊境過冬。”
    “他還罵微臣是賤人,是田舍兒,他羞辱微臣啊,微臣苦啊!”
    “請陛下為微臣做主啊,如果陛下不為微臣做主,隻怕左武候大將軍要殺了微臣了。”
    不要臉啊!
    這豎子為何能如此不要臉。
    殿內的眾人都目瞪口呆了。
    看著溫禾這哭的聲淚俱下,都不由覺得他說的是真的了。
    “陛下,高陽縣子是在汙蔑臣,明明,明明是他私自闖入臣的府邸,屠戮臣的家人,陛下臣才是那個受了委屈……”
    鄭元璹心裏是真的委屈,雖然說是設計陷害,可他這一遭損失也不小。
    單單要給出的撫恤,就至少要上千貫了。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又聽身旁的溫禾嚎啕大哭,打斷了他的話。
    “陛下啊,左武候大將軍家中聚集了一百多人,各個手持利刃,訓練有素,若是穿上甲胄便是精兵啊,臣率領百騎進入後,竟然遭受圍攻,若不是弟兄們拚命,臣隻怕見不到陛下了。”
    此話一出,兩儀殿內的氣氛頓時陷入冰冷。
    訓練有素,還手持利刃!
    所以各府中都有護衛,而且大多都是曾經的軍中好手。
    但這都是台麵下的事,大家夥都是心照不宣。
    然而如今卻被溫禾給揭破了,還是當著陛下的麵。
    那陛下會如何想?
    你鄭氏在長安城安排這麽多人,意欲何為啊!
    莫不是要學當年的楊玄感!
    李世民麵色越發的冷,放在桌案上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他之前隻是厭惡士族和世家,因為朝中幾乎都是他們的代言人。
    能夠真正為他辦事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他才會容忍這些士族,因為若是除了他們,那日後誰來為他做事。
    溫禾所說的讓庶民識字,可真要等有用之人出現,隻怕是要十數年了。
    可這一切的容忍是建立在士族解除私兵,真正做在耕讀的前提下。
    現在你們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在長安城內組建自己的私軍。
    你們是真的想要反了啊!
    而且最讓李世民忌憚的是,鄭元璹還是左武候大將軍。
    左武侯常備的六千多兵馬,可就駐紮在長安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