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回 府中突圍
    大理石宴會廳的地麵光可鑒人，映著穹頂垂落的青銅燈盞 —— 燈油燃得正旺，將壁畫上酒神狂歡的圖景照得暖豔，混著沒藥香薰的氣息，裹著滿室油膩的肉香漫開。
    貴族們斜倚在鋪著天明帝國進口來的絲綢躺榻上，赤著的腳邊堆著厚重的羊毛毯。
    侍女跪持金勺，將剔淨的孔雀舌喂進主人唇間；銀盤裏的烤乳豬還冒著熱氣，豬腹裏塞著的鬆仁與棗泥溢出甜香，卻沒人動第二口 —— 有人嫌油脂重，隨手將啃剩的肋骨扔向角落，砸在奴隸蜷曲的背上。
    穿紫邊托加的貴族舉杯，青銅酒壺裏的紅葡萄酒晃出琥珀色的酒液，他隻抿了一口便皺眉：“溫了。” 酒液順著指縫潑在奴隸的亞麻短褐上，奴隸垂著頭，連擦拭的動作都不敢有。
    案幾上的蜜漬無花果堆得像小山，有人捏起一顆咬了半口，隨手丟在光潔的地磚上。另一個奴隸立刻跪趴在地，用舌尖舔淨磚縫裏的殘糖，宴樂聲裏，貴族們的嬉笑聲蓋過了奴隸壓抑的喘息，隻有銀器與金盤碰撞的脆響，在暖膩的空氣裏敲出腐朽的調子。
    “讓我們共同敬尤馬拉大人一杯，希望今後帝國元老院在尤馬拉大人的主導之下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帶領帝國走向繁榮昌盛！”一名元老麵帶微笑的起身舉杯，高聲對宴會上的眾人說道。
    “敬尤馬拉大人！”眾人麵帶微笑，同時站起身形，高舉手中的酒杯，應和著那位貴族的提議。
    馮茵茵在侍從的帶領下走進了這喧鬧的大廳，正巧看見眼前的一幕，不由眉頭微蹙，臉上難以察覺的流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但隨即便被她深深的隱藏起來。
    當尤馬拉看向徐徐走來的馮茵茵時，她絕美的臉龐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帶著淡淡的微笑，向尤馬拉點頭示意。
    尤馬拉趕緊站放下手中的琥珀酒杯，離開坐席走向馮茵茵，來到近前，給了馮茵茵一個大大的擁抱，並牽起她的手親吻手背，馮茵茵麵帶微笑的接受了對方的禮儀，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馮茵茵受邀入席，尤馬拉吩咐上菜，在座的貴族紛紛向馮茵茵敬酒示意，與此間眾星捧月一般的喧鬧相比，城中暗夜降臨之後卻是寂靜的可怕。
    宛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沉寂的城市令人窒息，一隊隊手執長矛利刃的衛兵雙眼冰冷的向著自己的目標快速前行。
    披甲戰士沉重的腳步打破了暗夜的死寂，紛亂的腳步夾雜著鐵甲摩擦的噪音攪動著風，一股肅殺之氣向著不遠處一座豪華的府邸迅速撲去。
    “快點！加快腳步！”一名雄獅帝國的將領，身穿華麗的鎧甲，頭戴紅翎鐵盔，手中拿著一柄寬刃長劍，麵色凝重的對著身邊向前疾馳的士兵低聲喝道。
    而府邸之中的人卻尚不知即將發生的事情，一名年輕女子身穿雄獅帝國的女性傳統華服站立在陽台上，仰望著夜空中的明月，浩瀚的繁星點點，發出點點璀璨星光。
    “公主殿下，您還沒有吃晚餐，看在老天的份上，您應該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體！”一名侍女麵色焦急的站在琪蒂雅身後輕聲勸慰道。
    琪蒂雅，雄獅帝國公主，凱爾曼大帝的女兒，現任皇帝凱撒德利的親妹妹，非常受到父親和兄長的疼愛，在父親死後，兄長凱撒德利繼承皇位，冊封其為大公主，並賜予諸多財物，時常與其相聚，兄妹的感情十分親密。
    凱撒德利如今重病在身，琪蒂雅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平時常常去皇宮之內問安，前幾日已經見兄長不時暈厥，心中知道恐怕是大限將至，故而近來兩三天茶飯不思，常常望這遠處發呆。
    侍女見她這般模樣也是沒有太好的辦法勸慰，隻是時常提醒她按時吃飯休息而已。
    “伊琪，你去吧，我來陪陪公主。”就在侍女一臉無措的時候，身後傳來近衛將領休伊多娜的聲音。
    琪蒂雅公主聽見休伊多娜的聲音，也回過身緩緩走到了房間內，對著休伊多娜勉強微笑道：“休伊姐姐，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這幾天你的狀態很不好，特意安排好了護衛的事情就過來看看你...”休伊多娜似乎有些疲憊，她溫和的伸手撫慰著琪蒂雅白皙的肩膀說道。
    休伊多娜是雄獅帝國著名的女將領，早在凱爾曼大帝時期便已經嶄露頭角，被譽為帝國最英武的女戰士，在凱撒德利繼位之後，她被任命為近衛將領，並奉命專司保護琪蒂雅公主的安全，她統領的三百名衛士便駐紮在距離琪蒂雅公主府邸不足一裏的東南方向。
    最近幾日她聽聞公主有異樣，故而今晚特意來到公主府邸探望，由於她負責公主府邸的護衛工作，所以並不需要傳報，便直接來到了公主的寢室之內。
    “我沒什麽，隻是很擔心哥哥的病情，我真的很怕...”琪蒂雅公主微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的輕聲說道，聲音明顯有些哽咽。
    琪蒂雅從小頗受家人的關愛，但身為凱爾曼大帝皇後的母親去世的早，很小便失去了母愛，好在父親凱爾曼及哥哥凱撒德利都對她關愛有加，就連父親後來迎娶的新皇後奧瑪拉也對她十分的友善，也使得這位公主沒有遭遇什麽痛苦，可以說從小就是在甜蜜的氛圍中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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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父親駕崩，後母尤馬拉被凱撒德利幽閉宮中不得外出，琪蒂雅公主身邊的親人，隻剩哥哥凱撒德利一人。
    如今凱撒德利病入膏盲，眼看命不久矣，琪蒂雅如何能夠不傷心欲絕，她不知道哥哥一旦身亡，在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自己將來又何去何從？
    休伊多娜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公主，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不必擔心，皇帝自然有神靈的護佑，即便他遭到不幸，皇室也自有繼承皇位的辦法，你身為皇室最為尊貴的大公主，不論什麽人繼承了皇位，你依然是皇室公主...”
    就在休伊多娜勸慰琪蒂雅之時，那名叫做伊琪的侍女慌張的跑進房內，臉色慘白的大聲叫道：“公主，不好了，府邸外來了很多士兵...”
    “什麽？！”休伊多娜和琪蒂雅公主十分震驚，身為雄獅帝國最為最貴的大公主府邸，誰會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派兵前來襲擾？
    休伊多娜一步跨出房間，來到陽台上向下張望，憑高望遠府邸前的一切盡收眼底。
    隻見府邸門外一大群披甲士兵手持長矛短劍蜂擁而來，為首一名將領身騎一匹高頭大馬，一手握持戰馬韁繩，一手高舉長劍，厲聲呼喝著什麽，士兵們聽見將領的命令，紛紛散開，將府邸團團圍住。
    “該死！”休伊多娜看著府邸門外的場景，心中不由一緊。
    現在正是皇帝病危之時，此刻來到府邸外的士兵顯然是來者不善，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是那殺氣騰騰的樣子絕非好事，而自己雖然手握數百名保護公主的近衛士兵，但是她來時並沒有帶兵前來，隻帶領十名侍衛一同來到公主的府邸，其餘的士兵還在兵營駐紮，現在自然是遠水難解近渴。
    身後的公主臉色已經大變，本就憔悴的臉上顯得更加的蒼白，眼中滿是驚恐之色，她戰戰兢兢的向休伊多娜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是什麽人？”
    休伊多娜此刻哪有心情和琪蒂雅多做解釋，隻能先將這個傻白甜救出去再說，隻要能夠趕到自己的兵營，對方便會因為顧忌而不敢繼續行動。
    “公主，跟我來！”休伊多娜說罷，一伸手拉住琪蒂雅白皙的手腕，急步下了樓。
    琪蒂雅雖然不知道休伊多娜要幹什麽，但是眼前能夠信任的人呢唯有這位女戰士一人，也隻好緊隨其後來到庭院之中。
    休伊多娜手下的衛兵見主將神色緊張的拉著公主來到近前，尚未及詢問，隻聽休伊多娜厲聲吩咐道：“有人調兵前來公主府邸襲擾，你們和我保護公主返回兵營，有敢阻擾者殺無赦！”
    “啊？是！”衛兵們聽聞主將的話語，大驚之下立時進入了戰鬥準備，一個個拔出腰間的短劍，牽定馬匹，隨休伊多娜向後門而去。
    後門的風鈴在夜風裏叮鈴作響，近衛剛用肩頂開半尺寬的縫隙，便被包圍府邸的士兵發現，立時有人大喊“後門有人要逃！”
    “攔住他們！”一聲厲喝傳來，三柄裹著寒芒的長矛便像毒蛇般竄進來，矛尖幾乎要觸到琪蒂雅的裙擺。
    休伊多娜眼疾手快，左手猛地將琪蒂雅拽到身後，右臂肌肉繃緊，寬刃劍在掌心旋過半圈，劍脊精準磕在矛杆中段“當”的脆響震得她虎口發麻。
    三柄長矛齊齊向上偏斜，她手腕再沉，劍鋒貼著矛杆滑過，寒光閃過，最前那名敵兵的喉管已被劃開，溫熱的血濺在她灰鐵鎧甲上，順著甲片縫隙蜿蜒而下，像極了暗夜裏綻開的猩紅藤蔓。
    “結陣！” 休伊多娜的吼聲裹著殺氣，壓過了敵兵的嘶吼。十名近衛動作沒有半分遲疑，短劍從劍鞘彈出，圓盾斜擋身前，迅速背靠背圍成環形陣，火把插在腳邊，橙紅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青磚地上像圈燃燒的屏障。
    可敵兵像漲潮的海水般從後門外湧來，前排長矛手挺著矛尖往前遞，後排弓箭手拉滿弓弦，箭鏃在火光下閃著冷光，密密麻麻的黑影幾乎要將小院填滿。
    一名滿臉絡腮胡的近衛突然往前撲出，左臂圓盾死死護住琪蒂雅的馬腹，“噗” 的一聲，箭簇穿透盾牌與他的肩甲，箭尾還在嗡嗡作響。
    他悶哼一聲，右手短劍卻沒停，反手捅進身前敵兵的小腹，敵兵慘叫著倒下，他才咬著牙拔出箭杆，血順著傷口往外冒，卻隻對琪蒂雅搖了搖頭：“公主別怕，有我們在。”
    琪蒂雅死死攥著馬鞍韁繩，指節泛白，淚水混著夜風貼在臉頰，她看著近衛們一個個倒下，想喊卻發不出聲，隻能死死盯著休伊多娜浴血的背影，那道身影像座不可撼動的鐵塔，替她擋住了所有刀光劍影。
    休伊多娜左臂的傷口已深可見骨，血染透了內層亞麻衣，每揮一次劍，傷口就被扯得生疼，冷汗順著額角滴在劍柄上。
    可她眼神沒有半分鬆動，掃過庭院時，瞥見東側圍牆有處矮垛 ，那是去年修葺時沒補全的缺口，隻到成年人胸口。
    “跟我衝！目標東牆！” 她突然雙腳蹬地，身體像離弦的箭般衝出，寬刃劍橫掃，“哢嚓” 一聲斬斷兩名敵兵的長矛，跟著劍鋒上挑，刺穿一名敵兵的鎖骨，那兵慘叫著倒下，她踩著屍體往前衝，劍風淩厲得讓周圍敵兵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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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瘦高的近衛趁機衝到馬廄邊，解開韁繩拽著馬往琪蒂雅身邊跑，馬被廝殺聲驚得揚蹄嘶鳴，他死死按住馬頸，急喊：“公主快上馬！”
    其餘近衛結成楔形陣，短劍不停劈砍，把湧來的敵兵擋在外麵。一名近衛的大腿突然被長矛刺穿，他悶哼著跪下去，卻用短劍撐著地，硬是擋住兩名敵兵的衝鋒，嘶吼著：“公主快走！別管我們！”
    休伊多娜趁機拽住琪蒂雅的手腕，掌心的血蹭在公主白皙的皮膚上，她用力將琪蒂雅推上馬背：“抓緊韁繩！千萬別鬆手！”
    自己則轉身持劍斷後，寬刃劍每一次落下都帶起一片血花。
    一名敵兵從側麵偷襲，她側身躲過，反手將劍刺進對方心口，剛拔出劍，又有三名敵兵圍上來。
    琪蒂雅在馬背上回頭，隻見休伊多娜的紅翎鐵盔已歪斜，鎧甲上的暗紅幾乎連成一片，卻仍在敵群中左衝右突。
    直到她們衝出東牆缺口，遠處兵營的燈火在暗夜中閃爍，像救命的星辰，休伊多娜才砍倒最後一名攔路敵兵，跳上自己的馬，護在琪蒂雅身邊。
    剩下的四名近衛跟在後麵，敵兵在身後追著射箭，箭擦著馬邊飛過，釘在地上。
    休伊多娜夾緊馬腹，對琪蒂雅喊：“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兵營了！”
    馬蹄聲在夜路上噠噠作響，身後的廝殺聲漸漸遠去，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帶著血與火的氣息，奔向那片微弱卻堅定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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