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瞌睡有人送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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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夜風裹著玉蘭花甜香,掠過湖心亭的琉璃瓦。朱雄英斜倚在美人靠上,徐妙錦坐在他身側,指尖輕輕替他揉著太陽穴——他白日裏與六部尚書激辯倭國通商事宜,這會兒酒氣未散,眉間凝著疲憊。湖麵波光粼粼,將天上星月揉成碎銀,遠處更夫敲著梆子,子時三刻的梆子聲驚起一兩隻宿鳥。
“明日還要議水師,你卻貪杯。”徐妙錦嗔怪一聲,替他攏了攏披風,“若不是小菊說你喝了酒,我才不來這亭子裏吹風。”
朱雄英閉著眼輕笑,忽然握住她的手:“有夫人在旁醒酒,比什麽湯藥都強。”話音未落,忽聞小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女捧著青瓷湯盅,燈籠將她的影子投在鵝卵石路上,顫巍巍如風中殘燭。
“殿下,奴婢送殿下醒酒湯來。”侍女垂首行禮,湯盅熱氣氤氳,卻掩不住她指尖的顫抖。徐妙錦掃過她青灰色宮裝,袖口補丁細密,卻在腕間露出半寸雪白裏子,新得紮眼。
“放下吧。”朱雄英揮了揮手,酒氣上湧,懶得深究細節。侍女俯身擱下湯盅,銅勺與盅壁相撞,發出細碎的響。徐妙錦忽然嗅到一絲甜腥氣——那是鐵鏽混著麝香的味道,絕非醒酒湯該有的氣息。
“等等……”她剛要開口,侍女指尖已扣住湯盅暗格,短刀破風而出!
朱雄英本能地拽著徐妙錦向亭柱後滾去,短刀擦著他發冠刺入木柱,刀刃嗡鳴間,侍女已如瘋犬撲來,另一隻手甩出三枚淬毒飛鏢。他後背撞上欄杆,腰間短銃卻已滑入掌心——這是神機營特製的五連發短銃,槍管藏在腰帶暗格,此刻扳機扣動,“砰!砰!”兩聲爆響震得湖麵漣漪驟起。
鉛彈穿透侍女咽喉與胸口,血花在月光下綻開。她直挺挺倒在青石板上,手中飛鏢“叮”地墜入湖水,驚碎滿湖星影。朱雄英撐著地麵起身,吹了吹銃口青煙,踢開腳邊短刀,靴底碾過侍女僵直的手指:“時代變了,有這玩意誰td還玩刀?”
徐妙錦臉色慘白,盯著侍女腕間褪色的紅繩——繩結上係著枚米粒大的玉片,隱約刻著“呂”字。她忽然想起太子府舊案,前太子側妃呂氏的心腹侍女,曾以紅繩為記。
東宮方向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巨大的槍聲早已驚動侍衛,郭鎮率親衛舉著火把闖入花園,甲胄在夜色中泛著冷光。
“殿下!”郭鎮單膝跪地,目光掃過亭中屍首,“卑職護駕不周……”
朱雄英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他知道,是自己遣散保護自己的侍衛,這個怪不得郭鎮。
“封鎖花園,徹查所有宮人。”朱雄英擦了擦短銃,收好短銃。並且說道:“尤其是腕間有紅繩、身上帶蓮花紋樣的人。”他頓了頓,指了指侍女腕間的玉片,“查前太子府舊檔,呂氏提拔過的所有侍女。”
徐妙錦俯身查看青瓷湯盅,盅底殘餘的醒酒湯泛著詭異的青斑,顯然淬了劇毒。
“她是呂氏的人。”徐妙錦聲音發顫。
“表麵看是,但是實際未必。不過,來的剛剛好。瞌睡了就有人送來枕頭了。”朱雄英將短銃別回腰帶,望著湖麵上搖曳的燈籠倒影,“看來有人覺得,孤對呂氏太仁慈了。”
郭鎮領命而去,湖心亭外傳來喝令聲。朱雄英攬住徐妙錦的肩,發現她身子冷得像冰,立刻解下披風裹住她。
朱雄英斜倚在湖心亭欄杆上,短銃在掌心轉出冷光。
遠處傳來錦衣衛鎖拿宮人的動靜,侍女屍首已被白布覆蓋,唯有腕間紅繩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還在想那侍女?”徐妙錦輕聲道,“不管她是誰的人,終究是衝著你來的。”
朱雄英轉頭看她,見她眼底映著湖麵碎銀般的星光,忽然想起白日裏她在禦花園折花的模樣——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深宮裏每一朵花下都可能藏著刀刃。
“呂氏在皇陵守了大半年了,以為孤忘了她?”他冷笑一聲,靴尖踢開腳邊染毒的湯盅。
“之前,孤戀及爺爺,父親及二弟的臉麵,給了她一條生路。現如今……”
徐妙錦一怔:“你是說……”
“刺客有呂氏的腰牌”朱雄英屈指叩擊欄杆,“這是在告訴孤,這事與呂氏有關?即便不是她的主意,孤也能讓它是。”
朱雄英望著皇陵的方向,想起之前呂氏被送往皇陵時,曾在轎簾後露出的那抹怨毒目光——那時他就知道,這女人絕不會甘心在陵區孤守殘燈。
“郭鎮!”他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郭鎮應聲而至,甲胄在火光中泛著冷光:“殿下吩咐。”
“傳孤口諭:皇陵守陵人呂氏,涉嫌指使刺客行刺儲君,著錦衣衛即刻押解回京,交爺爺處理。注意行事要隱蔽,不要走漏的消息。”
朱雄英頓了頓,指尖摩挲著短銃刻紋,“今天的事情,要讓所有人知道,刺客身上搜出了她的貼身信物。”
郭鎮領命欲行,朱雄英又補了一句:“順帶查查皇陵守衛,是否有玩忽職守者,如果有,一並論處。”
徐妙錦望著他冷峻的側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早就打算借此事除掉呂氏,對不對?”
朱雄英低頭看她,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陰影:“她活著,就是懸在孤頭頂的刀。況且,就算孤放了她,她也不會感謝孤。如今有人遞來刀柄,孤若不接,豈不是辜負了這份美意?”他忽然輕笑,語氣裏帶著幾分狠戾,“再說了,守陵這段時間,足夠她攢下不少怨氣——怨氣越重,這出戲才越逼真。”
五更天的梆子聲裏,東宮方向突然亮起大片燈籠。蔣瓛策馬而至,翻身下馬時衣袍上沾著露水:“殿下,呂氏服藥自盡於皇陵之中。”
朱雄英疑惑道:“這麽快?”
蔣瓛見朱雄英看向自己,左右看了看,欲言欲止。
朱雄英會意,遣散眾人,單獨留下了蔣瓛,詢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