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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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餘文昇舉著油燈出現在門口。
看見朱高熾的刹那,他瞳孔驟縮,慌忙要行大禮,卻被一把扶住:“餘大人免禮,此時不必拘禮。”
書房內燭火昏黃……
餘文昇顫抖著手斟茶,盞中的茶水溢出些許:“殿、殿下深夜駕臨,可是……”
“今日孤再接見餘大人的時候,看著王銳的表現,孤越想越覺得蹊蹺。”朱高熾直入正題,目光緊鎖對方蒼白的臉,“王銳那一眼,分明是在警告。餘大人,你是否有難言之隱?可是知道些什麽?”
餘文昇握著茶盞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沉默良久,突然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殿下,卑職並無實錘證據,但有些事,實在反常得讓人脊背發涼……半月前,卑職隻是覺得定海衛糧秣調撥數目異常,多問了幾句,當晚王銳就帶人闖了進來。”
他踉蹌著走到書架前,在一本書裏麵,抽出一張紙放在在桌上:“您看這些記錄——定海衛每月申領的箭矢、糧草,比其他三衛總和還多!可周邊村落被倭寇劫掠時,他們的救援卻永遠姍姍來遲。卑職不過想調閱詳細賬目,王銳就帶著人踹開我家門,把刀架在我妻兒脖子上!”餘文昇聲音發顫,眼中滿是屈辱與憤怒,“他說‘餘大人初來乍到,最好別多管閑事’,那眼神,分明是在說,我若敢聲張,全家老小都活不過明日!”
朱高熾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數字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調撥日期與倭寇犯境時間高度吻合,每筆支出卻都蓋著鮮紅的官印,看似無懈可擊。“所以今日在堂上,你是想冒險試探?”
“是!”餘文昇突然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卑職自知勢單力薄,可看著百姓遭難,良心實在不安!今日見殿下追問,便想賭一賭……賭太孫殿下能為寧波百姓做主!”
朱高熾伸手扶起餘文昇,掌心還留著對方額頭的溫度:“餘大人,孤一定為百姓做主。至於今晚,孤沒來過,日後,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與孤產生任何交集。王銳既敢公然威脅,背後勢力必然盤根錯節,保全自身,方能來日周旋。”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哢嚓”,像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響。
守在書房外的錦衣衛千戶陳銘猛地推門而入,單膝跪地沉聲道:“大人!院外西側屋頂有瓦片鬆動,至少三人潛伏,佩倭刀,看樣子是衝著餘大人來的!”
朱高熾冷笑一聲,“來了就別走了。”他瞥向麵色慘白的餘文昇,“餘大人安心在此等候,這些跳梁小醜,還是交給錦衣衛吧。”
書房外夜風呼嘯,枯葉在瓦片上沙沙作響。
朱高熾端起案上茶盞輕抿,聽著院外傳來的細微腳步聲逐漸逼近。當第一道黑影翻上牆頭的瞬間,錦衣衛們如離弦之箭疾射而出!
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一名倭寇剛落地,便被兩把繡春刀貫穿胸膛;另兩人反應稍快,抽出倭刀迎戰,卻在六名錦衣衛的合圍下瞬間被擊斃。刀光劍影交錯間,朱高熾慢條斯理地將冷茶一飲而盡。
“大人,解決了。”陳銘手握繡春刀掀簾而入,門外擺著三具屍體。
朱高熾目光掃過屍體:“王銳倒是心急。”他轉向餘文昇,神色肅然,“今夜之事,你就當沒看見。記住……大明律法的刀,比倭寇的更利。”
說罷,朱高熾又叮囑陳銘幾句,這才在夜色中悄然離去。
畫麵一轉……
定海衛……
指揮使司後宅的密室裏……
燭火明明滅滅,將兩道人影映得忽長忽短。
王銳來回踱步。對麵黑袍人倚著牆角,腰間倭刀泛著冷光,正是倭寇頭目渡邊。
“渡邊君,皇太孫已經到了寧波府!” 王銳猛地轉身“這幾日你必須消停點,若是露出馬腳,大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王桑何必如此驚慌?” 渡邊嗤笑一聲,伸手撥弄燭芯,火苗驟然躥高,將他臉上的刀疤照得猙獰可怖,“我的手下可不像大明的兵爺,能靠軍餉混日子。沒有糧食,他們隻能去搶,這一點,王桑你不會忘了吧?”
然後,渡邊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這個問題也好辦,王桑給我的手下弄點糧食不就可以了,這樣我們就可以消停一段時間,王桑也可以高正無憂了,也就需要個十萬石的糧食吧!”
王銳瞳孔驟縮,袖中雙拳緊握。可此刻他卻不得不強壓下怒意:“十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我需時間周旋……”
“三日內。” 渡邊突然逼近,帶著海腥味的呼吸噴在王銳臉上,“三日後若見不到糧船,我的人就去寧波府去做客。到時候,是劫掠,還是指揮使監守自盜,這罪名……” 他故意拖長尾音,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王銳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當然知道這是威脅,可若真讓倭寇大鬧糧倉,自己不論是通倭,還是指揮不力,責任是躲不掉的,丟烏紗帽都是小事,掉腦袋才是大事。“好!三日後子時,老地方交貨!” 他咬牙切齒道,“但你必須保證,不再犯境!”
“成交。” 渡邊滿意地退回陰影,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道,“對了,餘文昇那麻煩,我已經派人去解決了。等明日消息傳來,王桑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王銳猛地抽出佩劍,劍尖抵住渡邊咽喉,“誰讓你擅自行動?皇太孫剛到就出人命,朝廷必然徹查!你想把我們都拖下水?”
劍鋒寒意刺骨,渡邊卻不慌不忙地撥開劍刃:“王桑還是這麽沉不住氣。” 他舔了舔嘴角,眼中閃過陰鷙,“餘文昇最近四處查賬,再不動手,等他找到證據,我們誰都活不了。與其等他查出來,不如先斬草除根 —— 死人,才是最守得住秘密的。”
王銳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半晌才將劍收回鞘中。
密室陷入死寂,唯有燭淚滴落在青磚上,發出細微的 “啪嗒” 聲。
他突然有些後悔,這場與虎謀皮的交易,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