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禍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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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十三年,金陵城仿若被命運的陰霾徹底籠罩,鉛雲仿若一塊無邊無際的黑色巨石,沉甸甸地朝著大地碾壓而來,每一寸空氣都被擠壓得濃稠而壓抑,讓人胸腔發悶,幾近窒息。街頭巷尾,行人們腳步匆匆,神色間滿是驚惶與不安,他們下意識地縮著脖子,眼神警惕地四處張望,似乎能從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敏銳地嗅出那隱匿在暗處、即將噴薄而出的洶湧暗潮。街邊的店鋪半掩著門,老板們無精打采地坐在櫃台後,時不時望向街道,眼神中透著憂慮與迷茫,整個城市都被一種無形的恐懼所裹挾,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李善長府邸之內,卻呈現出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工匠們如忙碌的螞蟻般在其間穿梭不停,他們的吆喝聲、錘子的敲打聲以及鋸子的摩擦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喧鬧的聲浪,似乎想要衝破這壓抑的氛圍,為這府邸帶來一絲生機。然而,隻要稍加留意,便能發現那忙碌背後,絲絲凝重與不安正如同細密的蛛絲,悄然蔓延開來,不著痕跡地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小廝們在搬運物品時腳步急促且慌亂,眼神中透著隱隱的擔憂;丫鬟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一旦有人靠近便立刻閉嘴,神色慌張。
    李善長,這位曾經在大明朝堂翻雲覆雨、權傾一時的開國第一功臣,如今雖已退居幕後,遠離了朝堂的紛爭與喧囂,但府邸上下,依舊處處留存著他往昔的威嚴與榮耀。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袍,衣袂隨著微風輕輕飄動,歲月無情地染白了他的須發,卻未能壓彎他的腰背,他依舊挺得筆直,那身姿透著久經歲月打磨的堅韌與不屈。他的臉上刻滿了一道道深刻的皺紋,每一道褶皺都像是一段波瀾壯闊的曆史,無聲地訴說著他曾經的豐功偉績。此刻,他正靜靜地站在庭院中央,宛如一棵蒼鬆,目光緩緩掃過正在修繕的房屋。微風吹過,撩動著他的白發,他的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陣發慌,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靜謐得讓人毛骨悚然,心神不寧。
    修繕府邸,人手短缺,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瑣事,在李善長看來,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小小插曲。他稍加思量,便命人取來紙筆,親自向同為淮西集團的湯和修書一封,言辭懇切地借調三百士兵幫忙。在他心中,淮西集團的兄弟們多年來一同在生死線上摸爬滾打,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上出生入死,結下了過命的情誼。這般小事,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兄弟間的舉手之勞,再正常不過。湯和接到書信後,沒有絲毫猶豫,大筆一揮,當即應允。他深知李善長的為人,也念及昔日一同征戰的情誼,很快便派士兵整隊前往。
    士兵們身著鋥亮的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寒光,他們步伐整齊有力,“咚咚咚”的腳步聲仿若戰鼓轟鳴,踏入李善長府邸。一進入府邸,他們便迅速與工匠們配合起來,有的士兵扛起沉重的木料,健步如飛;有的士兵協助搭建支架,動作嫻熟。李善長站在一旁,望著這些年輕士兵充滿朝氣的麵龐,他們臉上洋溢著的青春活力與堅毅神情,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金戈鐵馬、熱血沸騰的崢嶸歲月。那時的他們,為了推翻元朝的腐朽暴政,為了建立一個太平盛世,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在刀光劍影中浴血奮戰,生死置之度外。每一場驚心動魄的戰役,每一次義無反顧的衝鋒,都如同昨日之事,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他還記得在鄱陽湖大戰中,麵對陳友諒的強大水軍,他們毫不畏懼,並肩作戰,戰船被炮火擊中,木板飛濺,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鮮血染紅了湖水,可他們依舊勇往直前,毫不退縮,最終取得了關鍵的勝利。
    然而,李善長全然不知,他這看似平常的舉動,早已被一雙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緊緊盯上。在這看似平靜祥和的金陵城中,一場針對他的巨大風暴正悄無聲息地醞釀著。街頭巷尾,不知從何時起,多了些形跡可疑之人。他們身著普通百姓的服飾,卻難掩舉止間的怪異。他們三五成群,目光閃爍不定,交頭接耳,每當提及李善長的名字,便立刻壓低聲音,神色間滿是神秘與忌憚,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仿佛在期待著一場即將上演的大戲。這些人如同暗處的幽靈,悄然穿梭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收集著關於李善長的一切信息,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不出幾日,借兵一事便如長了翅膀般,迅速傳到了朱元璋的耳朵裏。此時的朱元璋,正端坐在奉天殿的龍椅之上。奉天殿氣勢恢宏,莊嚴肅穆,雕梁畫棟間盡顯皇家的威嚴與奢華。殿內,龍涎香的煙霧嫋嫋升騰,如輕紗般緩緩縈繞在半空,給整個大殿增添了幾分神秘莫測的氣息。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灑在金磚鋪就的地麵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朱元璋身著明黃色龍袍,袍上繡著的九條金龍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騰空而起。他頭戴冕旒,那威嚴的目光仿若能穿透一切虛妄,洞察人心。他手中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玉佩,那玉佩在他指尖緩緩轉動,發出柔和的光澤,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上,臉色陰沉得好似能滴出水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狠厲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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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長啊李善長,都已歸隱,遠離朝堂,還這般行事,到底是何居心?”朱元璋心中暗自忖道,語氣冰冷刺骨,仿若裹挾著數九寒冬的寒霜,“沒有咱的命令,私自調兵!咱的軍隊是私兵嗎!”他越想越氣,猛地將手中的玉佩往桌上一拍,玉佩在桌上彈了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是對咱的統治仍有不滿,還是想借機重新掌控局勢?他到底想幹什麽?”在他的心中,皇權至高無上,猶如那威嚴的太陽,不容任何一絲陰影的侵犯。任何有可能威脅到皇權的因素,都必須被徹底鏟除,絕無姑息的餘地。他回想起李善長曾經的種種功績,那些在創業初期為他出謀劃策、排憂解難的日子,可如今,這些回憶卻如同一把把尖銳的刀,刺痛著他的內心,讓他對李善長的猜忌愈發深重。
    李善長這邊,依舊沉浸在修繕房屋的忙碌之中,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渾然不知。他每日早早起身,天邊還掛著啟明星,他便已在府邸中穿梭忙碌。他親自監督修繕工作,仔仔細細地檢查每一處細節,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問題。他蹲下身子,用手觸摸著新砌的磚石,感受著它們的質地;他抬頭查看屋頂的橫梁,檢查是否穩固。他一心想著盡快完成修繕,給家人一個舒適安穩的居住環境。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房屋修繕,是他退休生活中的一件平常之事,卻不知,命運的齒輪已然悄然轉動,正將他和整個家族無情地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直到那日,管家神色慌張,腳步匆匆地跑來,他的額頭上滿是汗珠,神色驚恐,附在李善長耳邊低聲匯報:“老爺,大事不好!外麵風聲很不對勁,小的聽聞,似乎有人在暗中調查借兵之事,而且……而且來頭不小。”李善長猛地一震,手中的茶杯險些掉落,滾燙的茶水濺到了他的手上,他卻渾然不覺。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如鐵,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與不安。他深知,朱元璋生性多疑,猜忌心極重,如今自己借兵的行為,極有可能被他誤解為有不軌之心,意圖謀反。這罪名一旦坐實,莫說是自己,整個家族都將麵臨滅頂之災,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性命都將岌岌可危。
    他強壓下內心的慌亂,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在庭院中來回踱步。他的腳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跳之上,咚咚作響。他的腦海中飛速地運轉著,思考著應對之策,可恐懼與焦慮如同潮水般不斷湧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管家,此事不可聲張,千萬要穩住府裏的人。”李善長低聲吩咐道,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你即刻安排可靠之人,密切關注外麵的動靜,一有消息,立刻向我匯報。記住,此事關乎全族性命,容不得半點馬虎。”“是,老爺,小的明白。”管家恭敬地應道,然後匆匆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的轉角處。
    李善長望著管家離去的背影,長歎一聲,緩緩閉上雙眼。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些跟隨朱元璋打天下的歲月,那時的他們,一心隻為推翻暴政,建立一個太平盛世。他們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生死相依,彼此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與默契。他們一起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前行,一起在寒冬中忍饑挨餓,一起為了勝利而歡呼雀躍。可如今,時過境遷,曾經的信任與情誼似乎已漸漸被權力和猜忌所取代,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他想起了曾經與朱元璋促膝長談的夜晚,他們暢談著未來的藍圖,充滿了理想與激情,可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遙遠的回憶。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書房。書房內,一切依舊如舊,那張陪伴了他多年的書桌,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桌上擺放著的筆墨紙硯,依舊散發著熟悉的氣息。牆上掛著的一幅幅曾經的戰圖,記錄著他輝煌的過去,也見證了大明王朝的崛起。那些戰圖上,標注著一場場關鍵戰役的地點、兵力部署和戰略決策,每一個標記都承載著無數人的生死與榮耀。他緩緩走到牆邊,伸手輕輕撫摸著那些戰圖,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紋理,心中滿是感慨。“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他不禁自問,聲音低沉,帶著幾分迷茫與困惑,在空蕩蕩的書房中回蕩,“僅僅是借了三百士兵修繕房屋,就會被朱元璋視為威脅嗎?我們曾經的情誼,難道就這般脆弱,經不起一絲考驗?”
    夜幕漸漸降臨,黑暗如潮水般迅速籠罩了整個金陵城。月光灑在街道上,泛著清冷的光,給這座城市增添了幾分淒涼。李善長府邸的燈火在黑暗中搖曳閃爍,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卻無法驅散他心中那濃重的陰霾。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望著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語。他知道,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他,必須做好準備,迎接這場未知的、或許將決定他和整個家族命運的嚴峻挑戰。在這漫長的黑夜裏,他的思緒飄遠,試圖尋找一絲生機,一絲能讓他和家人安然度過這場危機的希望,可四周,唯有無盡的黑暗與未知,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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