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鳳梧很滿意。
    徐厝就是個蠢人。
    他甚至沒有暴露底牌，僅憑著幾句話就讓徐厝乖順帶上他一起出發。
    荀嬌總是一副能夠看透一切的局外人的模樣。唐鳳梧深陷泥淖，忌恨她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夠置之事外。
    等到時機成熟，荀嬌將成為他開刃後的第一個刀下亡魂。
    他和徐厝不知道在森林裏走了多久。
    唐鳳梧感覺來到這個位麵之後又進一步淡化了時間觀念，他們沒有指南針，唯有在夜晚降臨的時候能夠通過天上的星星暫時辨明方向。
    也隻知道，越靠近王宮的地方，氣溫越低，從骨子裏冒出的戰栗越發頻繁顫抖。
    ————
    “我見過他殺人，他殺了我的朋友，叫……柴東。”
    瞧著女人美目微瞪，璀璨搖曳的火光和華麗的外袍掩蓋不住她肉眼可見的消瘦和疲憊，但她眼眸中依舊閃爍著神采奕奕的光，仿佛如今在他口中低喃的，才是她人生中唯一的要義。
    鬱青青的頭發已經在這幾日的消沉下漸漸變得稀薄枯黃，慘敗的發梢被一隻白皙消瘦到看不見血色的手放在指尖玩弄。
    容貌妍麗的女人坐在金尊玉貴的躺椅上，繁重漆黑的長袍將她矯健的身姿包裹，彼時正一隻手撐著半張臉，一隻手把玩鬱青青的發絲，眸光正饒有興味地在的身上打量。
    “微生商不僅屠戮你們這些人畜，也沒對我們這些同族手下留情。真是個該死的家夥。
    等我抓到了他，一定為你和你的朋友報仇雪恨。”
    鬱青青聽著她的承諾忍不住身體顫抖，她微微向一旁俯身，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脖頸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嗯？”女人的聲音比高塔鍾樓的回音還要醇厚：“繼續說下去。”
    聲音入耳時讓鬱青青感到一陣眩暈，她將舌尖咬痛，這才保證了足夠的理智讓她繼續講述故事。
    “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得手的，他好像說了一句話，然後柴東就……就開始七竅流血……”
    鬱青青說著，緊接著臉上麵露驚恐，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又一次身臨其境地體驗了那種流通四肢百骸的恐懼。
    女人挑了挑眉，嘴角噙著淺笑：“然後呢？”
    古堡內的燭火在呼嘯的寒風中搖曳，投下的光影在牆壁上肆意舞動，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魔。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腐朽的氣息，每一絲呼吸都帶著寒意。
    就在鬱青青想要再次開口時，一陣陰森的冷風從古堡的幽深走廊中席卷而來，熄滅了幾盞燭火。
    女人眉眼一凜，渾身頓時警醒坐直，她感知不到這股陰冷的來源，銳利的眸光落在鬱青青的身上，後者似是申請凝重，在接收到目光之後瞬間哆嗦了一下。
    “你！——”
    女人怒不可遏地瞪視著正抖如篩糠的鬱青青。
    喝聲未盡，微生商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橫空出現在兩人麵前。
    他黑發如瀑，陰森如雪，一雙血紅的眸子如同一柄利劍，直直刺向女人的心髒。
    女人大驚失色，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然而躺椅卻阻礙了她的動作。慌亂之中，她側身一閃，閃著森然白光的利爪擦著她的長袍劃過，撕裂出一道口子。她迅速起身，黑袍在風中烈烈作響，她的眼中滿是震驚與憤怒。
    微生商一擊未中，立刻調整身形，準備再次攻擊。
    但女人也並非善類，她迅速從腰間抽出一條黑色的長鞭，猛地一揮，長鞭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抽向微生商。
    微生商側身躲避，古堡內的桌椅在他們的激烈交鋒中紛紛被撞翻，發出刺耳的聲響。
    與此同時，某種鬱青青察覺不到的力量在房間之中迸濺開來，如同雷光火電，叫人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空氣中呼嘯著的風聲越發慘厲，鬼哭神嚎，如泣如訴。
    微生商的攻勢愈發淩厲，他的身影在古堡中快速穿梭，虛化成了肉眼不可捕捉的黑影，鬱青青就站在風暴的中央，隻嗅到風略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致命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風暴漸漸平息，古堡內的燭火重新燃起，微弱的光芒映照在滿目瘡痍的房間裏。
    鬱青青彼時已經冷汗布滿了渾身，眼眸直直地盯著一個地方不敢呼吸，良久，心跳終於回歸胸腔。
    她環視房間裏的一片狼藉，忽感劫後餘生。
    女人的胸口插著一柄森白的骨刃，鮮血從她的傷口中汩汩流出，染紅了她身下的華麗地毯。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神中充滿了不甘與困惑。
    她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站在她麵前，如雪山一般冰冷巍峨的年輕的過往，聲音沙啞而顫抖：“明明……你也是吸血鬼……為什麽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微生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黑發如瀑，血紅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妖異。
    他緩緩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殘忍。他輕輕啟唇，說出的話如魔鬼的低語：“因為……隻有你們都死了，我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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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瞳孔猛然收縮，到了最後她也不明白自己必死的原因。
    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卻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的身體逐漸僵硬，眼中的光芒也隨之熄滅，最終化作一具冰冷的屍體。
    微生商直起身，目光冷漠地掃過女人的屍體，仿佛她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他轉過身，看向站在一旁的鬱青青。鬱青青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滿是驚恐與僥幸。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我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她的骨刃我已經交給你了！別殺我！”鬱青青的聲音顫抖著，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微生商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雙血紅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情感。他邁步走向古堡的深處，黑色的長袍在風中輕輕擺動，仿佛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鬱青青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片混亂。她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心中充滿了恐懼與疑惑。微生商的力量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而他所說的那句話更是讓她感到不寒而栗。
    “哥哥想要我死。”
    微生商找不到傾訴的對象，所以對誰說也無所謂。
    他看向鬱青青，忽然想到了什麽，朝她笑了笑。
    對啊。
    他們是同類。
    哥哥是人類，鬱青青也是人類。
    “我不能死，因為我死了保護不了他。但他太想離開了，如果我死了，他也許就能離開。”
    微生商的眼中不合時宜地流露出一絲茫然。
    他抬頭看向天花板，那裏沒有象征著自由的藍天。
    隻有無盡的黑暗，還是黑暗。
    “可如果我死了他還是離不開怎麽辦？”
    微生商撫上自己的左胸腔，隻覺得心如刀絞：“我要為他清除所有的後患，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地……親手，殺死我。”
    自我獻祭的話是一把殺人的刀。
    鬱青青感同身受地覺得心髒在震顫，但與此同時，有感覺到了一種無可言述的通暢。
    太好了。
    終於要結束這一切了嗎？
    如果微生商就是這個世界的定錨者，那女人說的話不錯，他就是該死。
    古堡內的氣氛依舊壓抑而沉重，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朽的氣息。鬱青青深吸一口氣，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太可惜了，唐鳳梧當真舍得親手撕了這美人？鬱青青悲劇地發現自己憐香惜玉的同時正矛盾地擔心唐鳳梧會手軟。
    到時候她該怎麽搭把手？
    毒死微生商？
    不對，在她下手之前微生商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碾死。
    但思來想去終究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否則下一個倒下的可能就是她。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感情直衝天靈蓋。
    莫名悲哀，又莫名暢快。
    她轉身朝著古堡的出口走去，腳步有些踉蹌。
    太陽出來了。
    她抬手蓋在就不見天日的眼睛上。
    這好像是第一次，太陽照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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