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少爺一前一後地從樓上下來。
    他們分別穿著上個月巴黎時裝周秀場上的高定，相同品牌相同款式的寶藍與白色的休閑外套。微生少爺將寶藍色外套的滾邊拉鏈拉得挺立擋住脖頸，唐鳳梧則是慵懶露出精致白皙的鎖骨。
    同樣的模樣俊俏身材高挑，也同樣的有些精神不濟。
    文管家看了眼腕表，三十二分鍾。
    還好他將告知的時間從一個小時縮短至二十分鍾，現在還有足夠充裕的時間給兩位少爺發揮。
    “少爺，早餐已經煲好，要在家裏吃還是在車上吃？”
    千萬是車上吃啊！
    “車上。”唐鳳梧輕聲說道，說完便瞧也不瞧微生商一眼兀自挎著包往門外走。
    而微生商則是悲悲戚戚地注視著唐鳳梧清瘦的背影，渾像那位被神女落花掃流水的襄王。
    “微生少爺？您呢？”
    微生商捋了一把過長的劉海隨後用墨鏡卡在頭頂固定住，露出俊挺的眉峰與鼻梁與立體的額頭，雙手插兜邁著長腿走了出去，隻留下冷酷的一句：“車上。”
    yeeeeeeeeeeeees！！！yes！yes！
    文管家心裏的小人在揮拳致勝，麵上不動聲色，在少爺們錯身而過之時微微俯了俯身：“好的。”
    去機場的車是六座保姆車，微生商再怎麽想挨著唐鳳梧也不行，彎腰上車之後捏著唐鳳梧的臉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我愛你。”
    說完便飛快地鑽進第三排假寐去了。
    文管家沒給唐鳳梧發作的機會，在微生商做好之後便提著早餐上了車，兩人份的小籠包和蓮子銀耳羹，唐鳳梧胃酸翻滾，看見油星就心煩，於是攔截了兩份的蓮子銀耳羹，這才讓小籠包送入關中。
    文管家一愣，正要下車再去裝盒一份銀耳羹就被微生商攔下：“這樣就行，現在出發吧。”
    要是真讓他喝上銀耳羹哥哥就該不高興了。
    冰清玉潔的哥哥隻對他一個人暗戳戳地嬌氣蠻橫，可愛死了。
    微生商一個人坐著有些無聊，ipad手機也沒什麽意思，平時他這個時候就該騷擾唐鳳梧了，於是撕了張麵膜對著黑色屏幕貼上。
    唐鳳梧似是聽見動靜，回頭就和他這張黑臉對上，一時沒繃住，差點笑出聲來。
    微生商見他高興，朝他張開懷抱：“我幫你貼。”
    唐鳳梧麵無表情：“我又不是沒手。”說完便無情地轉回了身，姿態優雅地給自己敷上了麵膜。
    微生商坐在後邊隻能看見他玉潤珠圓的小半截下頜，貼完之後還細心地拍了拍臉讓麵膜服帖。
    這讓他一時聯想到了給自己洗臉的小水獺。
    可愛死了可愛死了。
    還會吃醋。
    微生商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車在貴賓樓前的停車場停了下來。
    鷺洲七月格外炎熱，如果不是因為白水機場早上七點到九點限製私人飛機起降，他們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抵達。
    唐鳳梧下了車之後就將外套脫了係在腰間，脖頸上戴著風扇撐著傘都抵擋不住熱浪的威力，反觀微生商卻依舊嚴嚴實實地套著那件寶藍色外套，多少讓路過的人多留意一眼。
    好在進入貴賓樓之後，涼爽的空調風從四麵八方湧來，還沒來得及流汗就冷靜了下來。
    “傻子。”核驗完身份，唐鳳梧翹著腿在沙發裏坐下，腿上搭著雜誌，如蔥根般修長瑩潔的手指輕輕敲打著亮麵銅版紙，聲音像俯望眾生的菩薩一樣縹緲，說出的話卻令人驚心動魄：“誰讓你戴著狗鏈出門的？”
    唐鳳梧的手纖長漂亮，讓他看一眼就想舔想咬，可視線一挪開轉移到少年的臉上，他又想像瘋狗一樣啃咬他的嘴唇，用口水沾滿他的眼睫眼瞼。
    微生商喉結滾動，微微仰起脖頸隔著立領調整了一下chocker的位置，盯著唐鳳梧的手指兩秒，隨後眯起眼笑了笑：“主人又沒讓我摘，我可不敢摘。”
    被肖想的當事人一點也沒有察覺，反倒佯裝嗔怪留下一句：“看你一會兒安檢怎麽辦。”
    倘若被唐鳳梧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一定是一張小臉布滿淡紅色薄慍，並指著他鼻子大罵裝什麽正人君子大尾巴狼，分明是個心思齷齪的下賤貨色。
    可惜微生商也就是在心裏想想，哥哥可沒有積累這麽豐富的罵人詞匯，頂多罵兩句變態混蛋叫他麻溜點滾蛋，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夠他回味十天半個月了。
    安檢的時候唐鳳梧上前一步，隨後站在不遠處抱著胸翹首以待微生商的笑話。
    可當微生商安全通過之後，脖頸處卻始終沒有動靜。
    他眉頭一揚，切了一聲：“騙人。”
    “沒騙人。”微生商快步上前環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貼著他往前走：“今天戴的是純皮革無金屬，”他側過臉一笑：“哥哥想看嗎？”
    唐鳳梧還沒說話，微生商便拉下拉鏈扯出跟皮革細線，親手交遞到唐鳳梧手裏。
    就在這一瞬間，那根皮革細線猶如燎上了一團烈火一般，在他手心炙烤，讓他淪落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這麽多人！”唐鳳梧壓低了聲音怒斥。
    “哪有什麽人？”
    一個管家四個保鏢兼助理。
    “不都托運行李去了麽？”
    唐鳳梧半邊身子被攏在懷裏，兩人連體嬰一般纏纏綿綿，是周圍人肉眼可見的親密。十五年來，他們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地向外界展示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越界關係，看官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偏偏十六年後的現在，唐鳳梧好像忽然覺醒了性意識似的，恨不得將人推開十萬八千裏。
    “好熱，別挨我這麽近。”
    微生商也依著他，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蛋被他輕而易舉地推開，但也沒立即走遠，而是換了副哥倆好的動作，胳膊肘撐在唐鳳梧的肩頭，一隻挑弄唐鳳梧白皙如凝脂的下巴：“在外邊兄友弟恭，關上門勾勾搭搭比我還過火。怎麽這麽悶騷呢？”
    唐鳳梧斜眼乜過去，微生商的臉在他餘光中驟然放大，他瞳孔驟縮，猛地向後趔趄幾步，就猛然撞到了什麽東西。
    嘭——
    二人齊刷刷回頭，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兩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霍哥？雪哥？”
    “誒。”霍栩朝兩人甜絲絲地笑了一記，“昨晚沒睡好？血絲都快掛到下巴了。”
    唐鳳梧一哂：“作息失調是現代人的本能。”
    相比於這兩人的和睦相處，另外一邊的微生商和微生雪一見麵堪稱天雷勾地火針鋒相對，刺骨的眼神在空氣中稍稍碰撞，仿佛就要激起萬丈塵埃。
    不說他們是親生兄弟，說是一對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都可見一斑。
    好在這樣的感覺也隻是外人看來，兩人皆看對方不順眼，對視一眼便熟練地轉開視線，把對方當做空氣，不到必要時刻絕對不說一句話。
    “還真是同一個娘胎裏出來的，狗脾氣都一模一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就隻有從霍栩嘴裏說出來才能讓人感到不意外。
    唐鳳梧深感同意，“我還以為和從前一樣不會讓他們撞到一起。”
    “其實也沒什麽。”霍栩小聲道：“他們也沒這麽不合，就是一撞到一起就會有倒黴的事情發生。”
    “啊？”
    霍栩笑著說：“你當時還小不記得了，當年微生商扛著油鋸把阿雪的房間給鋸了，沈雪光按著兩人收拾了一頓之後還沒什麽情況，可誰都沒想到的是過了不久，阿雪三番五次地弄傷自己，那段時間幾乎沒出過醫院。”
    “還有這回事？”唐鳳梧驚訝了。
    “不止這樣，”霍栩繼續道：“小學沈阿姨弄那個什麽特種兵夏令營之前，不是也有個牛犢子一天來找微生商的麻煩麽？”
    唐鳳梧：“我都記不清了。”
    “就是那個把咆哮者帶到學校裏炫耀的小屁孩，回家都被抽斷了腿！”
    “啊？！”
    霍栩挑眉：“是吧，跟邪神一樣，好像身體裏住著什麽怨靈，惹到他的人都不得安寧嘖嘖，你們兄弟倆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唉，可憐阿雪傷筋動骨百來天，之後還是請人做法事，阿雪才逃過了後邊的血光之災。”
    “你吹什麽牛呢？”微生雪看他神叨叨地開始造謠，上前拐了霍栩一下，隨後看向唐鳳梧開始澄清：“沒那回事，那段時間流感免疫力低下，注意力也不集中，又正好碰上一連串倒黴事情，沒霍栩這狗賊說得這麽邪乎。再說了那什麽咆哮帝誰認識他，別胡七八歪瞎扯一通。”
    文管家跟上前來，從他的百寶箱裏變出兩隻眼藥水。
    微生商接過，旋開蓋子遞給唐鳳梧。
    唐鳳梧向他求證：“真的假的？”
    微生商笑著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多大的人了還是個小可愛，他說你就信？再說誰還能比你了解我更多，那位咆哮帝和我有半毛錢的瓜葛麽？我討厭的人這麽多，也沒見他們一個個都倒黴啊。”
    唐鳳梧卻覺得這句小可愛實際上是在罵他傻逼，“沒大沒小。”
    “你倒是溫良恭儉讓，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
    “我不是也叫你弟弟了嗎？”
    “那我還是你老公呢，叫聲老公聽聽。”
    唐鳳梧又不說話了，也不搭理他，自個兒挎著包梗著脖子往前走。
    微生商笑吟吟跟上：“騙你的，還有後續，要聽嗎？”
    唐鳳梧又來精神了，手臂殷勤往微生商胳膊上一攬，也不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分外好奇：“然後呢？”
    微生商被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動作弄得心神蕩漾，臉上的笑容更加旺盛：“那神棍原來不知道我也是沈老板的兒子，胡謅我是個天煞孤星，然後又被我媽收拾一通，才給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什麽答案？”
    微生商瞧他好奇追問的樣子實是可愛，沒了不染塵俗的仙氣，晶瑩剔透地像一顆瑩潤的荔枝。
    他噙著笑引誘道：“你親一下我我就告訴你。”
    下一秒，唐鳳梧猛地勾住那條皮革細線一拽，弄得微生商踉蹌兩步。
    “你說不說？”
    微生商笑著又把人勾進懷裏，耳鬢廝磨：“說我跟微生雪八字不合唄，這種話聽聽就行了。”
    可事實告訴他們，人生在世，有的邪不能不信。
    微生雪剛上了飛機就一片愁雲慘淡的模樣，臉色煞白，渾像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跑了幾趟廁所，吃了幾片藥才堪堪見好。
    唐鳳梧過去看他，見他在服下藥片之後臉色逐漸變得紅潤。
    微生雪苦中作樂地朝他擺擺手：“當年病根落下而已。”
    “真的不要緊？”唐鳳梧擔憂問道。
    “沒什麽大事。”微生雪還能跟他開起玩笑：“有你把那尊邪神鎮住算是造福人類了。”
    霍栩一樂：“你看吧，我就說。”
    唐鳳梧見微生雪都會插科打諢了，也沒再做過多的擔心。
    回到臥室，微生商正坐在單人沙發裏看東野圭吾的小說，唐鳳梧心想他應該又拾起之前的興趣了，見四下沒人，直接坐到了微生商的腿上。
    微生商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敲打得喜上眉梢，一手攬著唐鳳梧的肩膀，一手環住他的大腿將他抱在懷裏。
    “哥哥怎麽越來越嬌氣了？”
    唐鳳梧本來早上就沒睡飽，此時窩在微生商懷裏又被困意席卷，埋了埋頭，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就閉上眼睛。
    微生商喉頭滾了滾，低下頭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吻上他的嘴唇。
    “唔……”唐鳳梧扯住細繩，隨後身體失重，整個人就這麽被橫抱起來。
    “混蛋……”
    一聲低喃在耳邊響起，一股戰栗從尾椎炸開直通天靈蓋。
    “罵得真好聽，再多罵兩句。”
    唐鳳梧被輕輕放在了床上，他抬手勾住微生商的脖頸，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悲憫。
    “你才不是天煞孤星，你是我的小狗。”
    微生商一頓，有些錯愕地笑了起來。
    他俯下身去親唐鳳梧的眼睫，饒是在心中預演過無數次的冒犯，但在真正實踐的時候，動作隻會是十倍百倍的憐惜。
    “哥哥這麽說，好像我受到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