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流在八點二十九在聖地亞哥國際機場落地，彼時天色已然黑沉，溫度在五度以下，眾人從機場出來的時候都套上了羽絨服，他們在毗鄰科斯塔內拉塔辦公大樓的酒店下塌，暮色四合之際，不僅能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還能眺望到遠方普洛莫峰的雪景。
    唐鳳梧躺了快一整天了，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他活動活動肩胛，伸了伸懶腰做了一套伸展動作，一轉頭，發現微生商又在莫名其妙地笑著看他。
    “看什麽看？笑什麽笑？”唐鳳梧指指點點：“幫我把耳機找出來。”
    “不要用耳機了吧，對耳朵不好。”微生商雖然這麽說，但還是身體力行地在自己背包裏翻找唐鳳梧的耳機。
    他一向不會拒絕唐鳳梧的要求。
    “我要泡澡，在浴室裏外放聲音有回音很膈應的。”
    微生商在包裏找不到，又去翻行李箱，翻到第三個時終於從某個角落裏找到了唐鳳梧的耳機。
    浴室裏水聲徐徐熱氣氤氳，浴缸裏正在放著水，唐鳳梧脫了外褲和羽絨服，身上穿著一件體恤，就這麽坐在浴缸邊心無旁騖地翻起了閱讀器。
    修長白皙的雙腿交疊，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小說情節，足尖無意識地繃緊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手肘支在大腿上，清稚的背脊微微弓起，單薄的t恤下透出肩胛和順著腰身向下蜿蜒的脊椎，在浴室柔和的燈光照射之下，如同被皎潔月光鍍上一層銀輝的潺潺溪流。
    微生商不知道他為什麽能對閱讀感到如此癡迷，有時候過紅綠燈都要捧著閱讀器。
    他再三提醒過對方，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要多注意周圍的危險，但微生商根本不知道唐鳳梧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就像現在，花灑噴灑下來的水濺濕了他後背的布料，這人卻仿佛渾然未覺的模樣。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浴室裏的話聲自然帶上了一點混響，唐鳳梧注意力被抓回，抬眼看向微生商狡黠地笑了一下，波光粼粼的眸光中帶上了一點驕傲：“在看你剛才看的書啊。”
    “《秘密》？”
    “昂。”
    微生商眼神古怪：“還不如看《我殺了他》呢。”
    唐鳳梧一聽他說這句話就好笑，微生商是一年前看完的這一本書，自從看了這本書之後他就將東野圭吾的所有作品束之高閣，並且放下狂言說自己再看一眼他的書就是傻逼，但一年之後的現在又把書給翻了出來。
    他將讀書器放在一邊，抬腳勾住了微生商的小腿，白淨的臉龐微微仰起，好奇地問說：“如果我的靈魂出現在了另一具身體裏，你還會和現在一樣喜歡我嗎？”
    微生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唐鳳梧卻步步緊逼，腳尖抵著微生商的腳背輕輕踩碾：“嗯嗯嗯？會嗎？”
    “會。”微生商錯身試了試水溫，扯了一下唐鳳梧t恤下擺要給他脫衣服：“可以進去了。”
    “好敷衍。”唐鳳梧捧住他的臉和他對視：“如果我不長現在這樣，變得很醜很糟糕，你還會喜歡我嗎？”
    微生商低頭無奈地笑了一下，“我發誓，唐鳳梧無論變成什麽樣子，變成天使還是便便，我微生商都會毫無條件地喜歡他。”
    唐鳳梧原本興致盎然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你才是便便。”
    微生商捧腹直笑：“哥哥怎麽這麽可愛啊。”
    唐鳳梧表情不虞，腳尖輕輕踢了踢微生商的小腿：“你這是在冒犯主人嗎？”
    微生商嘴角噙著笑，目光朦朧掃過唐鳳梧的嘴唇，又對上他的視線，喉結滾動，輕輕笑道：“不可以嗎？”
    唐鳳梧看著他正經不到一秒，嘴唇勾起笑，扯住他脖頸上的chocker一字一頓數落：“惡犬欺主。”說罷腕間一用力，身體向後倒去的同時看見微生商也起身而來，緊接著，隻聽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浴室被熱氣蒸騰，隻剩下一片春光。
    ……
    唐鳳梧從浴室出來之後餓得那叫一個前胸貼後背，坐到床邊等微生商給他吹頭發，腰身挺直不到兩秒，就軟塌塌佝了下去。
    “我好餓啊……”
    微生商輕輕揉了揉他濕漉漉的發根：“想吃什麽？”
    唐鳳梧將臉在他腹部一貼，抬著眼不太有底氣地笑著飛快說了一聲：“冰淇淋。”
    微生商差點沒聽清，分外疑惑地彎下腰又問了一句：“什麽？”
    唐鳳梧又飛快地說了一聲：“冰淇淋。”
    微生商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著親了一下他的嘴角，但對於這個回答屬實是有些苦惱：“……微生雪要是把他的抵抗力傳給你怎麽辦？”
    唐鳳梧想了很多種回答，卻萬萬沒想到微生商來了這麽一出，精神隨之一振：“免疫力怎麽可能傳染！”
    其實這隻是微生商的借口，聖地亞哥這麽冷的天氣，大晚上吃冰淇淋多不健康，不過他們反季節的事情做得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更何況微生商大冬天冬泳的次數也不在少數，想來想去又怪自己以擔心之名限製唐鳳梧的行為了。
    “行，”微生商一頓：“那我也吃。”
    唐鳳梧啊了一聲：“那你要是感冒怎麽辦？”
    微生商一樂：“你怎麽就不想你感冒怎麽辦？做人怎麽還雙標呢？”
    唐鳳梧也笑著反唇相譏：“你剛才不也是不想讓我吃，你怎麽不說自己雙標？”
    “我這不是同意你了麽？”
    唐鳳梧：“那你要是感冒了就傳染給我。”
    微生商大力揉搓著他的腦袋，一手已經撥通了內線電話。
    唐鳳梧聽他叫了好多花裏胡哨的吃的，卻始終沒有提到冰淇淋，於是忍不住揪著他的浴袍衣帶小聲提醒：“冰淇淋！冰淇淋！……”
    微生商一邊說這話一邊低頭看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甚，終於在唐鳳梧氣鼓鼓的表情裏加上了冰淇淋。
    掛了電話，微生商鸚鵡學舌唐鳳梧方才的小語氣：“冰淇淋冰淇淋~”又在唐鳳梧收拾他之前勾住他的腰堵住了他的嘴唇。
    兩人倒在床上，唐鳳梧濕漉漉的頭發在潔白的床麵鋪開，留下幾道水痕。
    他打算修理修理這個犯上作亂的壞狗，搬著微生商的肩膀，小腿一勾就毫不費力地將人掀翻在床，將礙事的浴袍一掀，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微生商腰間。
    微生商剛想撐起上半身就又被他推了回去，明明是處於一個被人欺壓的下位者姿態，臉上卻笑得格外恣意放蕩。
    他任由唐鳳梧扼住他的手腕撐在腦袋兩側，依舊滿懷著欣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怎麽這麽愛笑啊？”唐鳳梧戳著他的嘴角往下扒：“不許笑！”
    微生商下巴一繃，可甚至不到半秒，又忍俊不禁，連胸腔都在顫抖。
    <。”
    微生商沒有說話，輕輕握住唐鳳梧在自己嘴邊作亂的手，與他五指相對，彎曲指骨十指交握，放到自己唇邊，在他凸起的骨節上親了親，隨後用自己的手對準了他的掌骨，將他的手指撐開，閉上眼睛，虔誠地在他指尖留下輕吻。
    唐鳳梧默默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有些神思恍惚。
    他聽別人說過，判斷對方是否喜歡自己，不能看他說什麽，而是要看他做什麽。當一個人陷入一段感情之後，總會感到惴惴不安，總是在胡思亂想對方是否繼續喜歡自己，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缺乏信心和安全感。
    唐鳳梧心知肚明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時刻，但每一次產生這樣的想法，微生商都會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幫他抹除這種不安。
    總是能讓他感到幸福，內心充盈。
    說到底，微生商的付出一直是比他多得多的。
    他應該感到愧疚嗎？
    就在他天馬行空之際，微生商睜開了眼。
    看著他心神不寧的表情，手已經悄悄從他衣服下擺探入，混不吝道：“哥什麽時候把胸肌練出來造福小狗？”
    唐鳳梧還在這多愁善感，微生商放浪形骸的一句話瞬間把他從愁腸百結之中一腳踹出去。
    煞風景的混蛋。
    “滾啊！”
    ————
    侍應生將吃的推進門來的時候，兩人才發現點的東西似乎有點多。
    但兩人根本沒擔心太久，因為霍栩和微生雪後腳就走了進來。
    “哇~”霍栩打開不鏽鋼餐蓋看著各種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嘖嘖歎道：“你們簡直是大饞鬼轉世，兩個人吃四人份的夜宵。”他說著對著兩人璀然一笑：“既然點都點了，我和阿雪就替你們分擔這多餘的兩份吧。”
    微生雪在有空調的房間裏還裹著外套，也毫不見外地坐下大快朵頤了起來：“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死皮賴臉。”微生商麵無表情地搶過兩份冰淇淋：“等著吃我們剩下的。”
    唐鳳梧看見冰淇淋便兩眼悄咪咪放光，盤腿坐在沙發上用勺子送入口中，露出饜足的表情。
    微生商沒吃，摸了摸唐鳳梧的頭發，已經不再滴水，但還是有些潮意。
    於是自顧自拿起吹風機站在沙發背後給唐鳳梧吹起了頭發。
    霍栩見怪不怪，看了一眼就非禮勿視地移開了目光，微生雪卻是見了鬼一般，食物一下噎住了脖頸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房間裏霎時間隻剩下吹風機的嗡嗡聲和微生雪大驚小怪的咳嗽聲。
    霍栩坐在對麵幸災樂禍，微生雪見狀惱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腳。
    霍栩樂得差點噴飯，擦了擦嘴後一本正經勸道：“這不挺好麽？這兩家夥內部消化，到時候泡妞都輕鬆不少。”
    他說著打開手機一邊滑著屏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來之前我就和幾個漂亮姑娘互關了ig賬號，這幾天都在拍拖，別看現在和我聊天情話講得滾瓜爛熟情意綿綿，說不定一見到這兩人就瞬間琵琶別抱了。”
    說話間，吹風機的嗡嗡聲停了下來。
    “你不是正在追薛南枝麽？”
    霍栩有些詫異地抬眼望過去，送到嘴邊的叉子都停了下來。
    他笑笑將手機反蓋在桌麵上，語氣輕鬆：“沒想到弟弟也會八卦呢。”
    他剛揶揄一句，微生商就沒了下文。
    霍栩瞧他這樣除了唐鳳梧以外眾生平等的模樣也覺得有些可樂，於是笑道：“這不是還沒追上麽？再說人生苦短還要及時行樂，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你說是不是？小唐？”
    唐鳳梧被吹風機的暖意烘得舒舒服服，還沒意識到兩人在說些什麽，隻見一盆髒水當頭潑下，連忙撇清關係：“可別帶上我，學長這種戀愛觀我可不敢恭維。”
    霍栩聽他連霍哥都不叫，都叫上學長了，笑得更厲害了：“差點忘了，小唐和阿商不理解我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也不是誰都有機會跟童養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
    “哇……話術之令人作惡……”
    微生雪還沒感歎完，霍栩又緊接著詫異道：“難道兩位弟弟還沒打算公開？”緊接著眉頭一皺：“是不是我說漏嘴了。”
    微生雪聽他這麽一言，原本嫌棄的眼神呆愣地僵持在半空。
    “什麽公開？你別開玩笑了。”
    “你不知道？”霍栩見微生雪如此大驚小怪，笑道：“怎麽，你就一點也看不出來？”說完之後便好整以暇地等著微生商和唐鳳梧的反應。
    “哇……”
    讓他意料不到的是，微生商露出了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表情：“這麽表也能當渣男嗎？你女朋友們可真不挑食。”
    霍栩一噎，表情不爽：“是是是，你們情深不壽，我就是渣男。”
    “不兒！”微生雪還在上一個話題，他麵色稍微有些凝重，但被所有人蒙在鼓裏的模樣也有幾分滑稽：“真假的？我怎麽不知道你倆在一起了。”
    “嗐，這還需要有人告知嗎？瞧他倆那黏糊的樣。”
    “我c……”一句國罵堵在口中，微生雪少見地激起了作為兄長的關懷，頗為嚴肅地問道：“微生商，該不會是我小時候給你打扮才讓你喜歡上男的吧？”
    微生商、唐鳳梧：“……”
    霍栩笑得以頭搶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