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思亂想。”
    霍栩的一聲輕聲安慰撫平了唐鳳梧混亂的思緒。
    “他自己做的混賬事也多了去了，不過是看你們陰溝裏翻船想要趁機逞威風。”
    “霍栩，你丫又在這搗什麽亂？知不知道……”
    “好了。”霍栩打斷了微生雪的疾言厲色，“與其在這裏爭長論短，還不如想一想接下來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微生雪緊鎖的眉頭忽然一怔，莫名感覺到霍栩身上散發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感。
    微生商似是若有所感，抬起眼看向唐鳳梧，兩人的目光交觸，微生商感受到了他眼神深處的無助。
    就在這一秒，微生商忽然感覺到某種不純粹的感情陡然纏上了他們二人。
    一道黑影忽然擋住了他們的視線，霍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停在了唐鳳梧麵前。
    他和往常一般柔和而又親切地摸了摸唐鳳梧的頭頂，從他的角度為他考慮這件事情：“鳳梧，這次差點溺水也，是因為前幾天有事沒和阿商說清楚對不對？”
    原來霍栩哥也察覺到他和微生商之間的氣氛不對了。
    唐鳳梧抬眼看他點了點頭。
    “你看，因為你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處理不當，把早戀這件事情捅破到沈老板和唐叔叔麵前是不是就得不償失了？更何況你們不僅早戀，還是同性戀……”
    他說著回頭看了微生商一眼，讓開角度讓他們能夠完全看到彼此，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覺得他們會理解你們的感情嗎？……還是說，你們就打算走到這一步了？”
    唐鳳梧偏過頭眉心微蹙，隱約感覺到些許不對勁，但霍栩話裏的暗示——如果這件事捅破到大人麵前，他們就會被棒打鴛鴦這件事，變成了恐懼將他整個人籠罩。
    少年穿著單薄的衣服躺在床上，眉眼精致，清雋又淡漠，卻因被海水肆虐過而顯得有些脆弱。
    他咬了咬唇，眼神堅定：“我不會讓這件事影響擴散的。”
    霍栩似是歎息了一聲，有些難以捉摸。
    “鳳梧，這件事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他抬手為唐鳳梧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後朝他溫和一笑：“先睡吧，我和他們談談。”
    說著走向微生雪和微生商，作勢要將兩人帶走。
    微生商還想負隅頑抗，他想要留在唐鳳梧身邊陪床，不然這一晚他怎麽也放心不下。
    霍栩睇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輕聲道：“說完再回來，我不攔你。”
    臨走時他們還貼心地關上了燈。
    房間裏陷入一片了黑暗，唯有窗欞外能透進隱約的光。
    唐鳳梧感覺被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寂寞籠罩，他把身子縮到了被子之下，擋住了半張臉，靜聽著偌大的房間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直到門外被輕輕叩了兩下，保鏢示意自己正站在門外，他才慢慢地憑著睡意沉入夢鄉。
    嘭——
    房門被猛然關上，套間裏的水晶燈都劇烈地晃了晃。
    光影灑在三個身形高挑的少年身上，在地麵上拖拽下長長的陰影。
    “別激動。”霍栩冷靜地看著微生雪。
    “我問你，沈阿姨說過讓我們明天之內坐飛機回聖地亞哥嗎？”
    微生雪暫緩下了怒意，沒好氣地瞪了微生商一眼：“沒有。”
    霍栩捏了捏下巴沉吟道：“那應該是要瞞著唐書記那邊的意思。”
    微生雪淡淡糾正他：“現在是紀委書記。”
    霍栩：“……現在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那能怎麽樣？我真是搞不懂你，發生這麽危險的事情你還想著為他倆的兒女情長考慮，您真是個大情種啊。”
    “事情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這麽簡單。”
    “不管我想得如何，微生商這狗東西早晚要挨一頓打沒跑了。”
    “……”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插科打諢的時候，微生商忽然開口，他的目光裏有能穿透某種虛情假意的能力，直接點入了今晚的正題。
    “所以就打算瞞著幹爹，讓唐鳳梧平白受這份委屈？” 他話音驟然一頓，字句間仿佛凝著冰碴：“難道是怕了紀委書記對鷺洲商會的監督執紀？怕真要較真起來，沈老板商會裏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往來，經不住查？”
    空氣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
    微生雪對他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上前猛地揪住了微生商的衣領將人往牆上一撞，骨骼擠壓牆壁發出悶響。
    他咬牙切齒：“你以為這些爛攤子是誰弄出來的？”
    微生商麵對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忽然偏過頭笑了一下，喉結酸楚地滾動：“嗯……我知道了。”
    霍栩有些心情沉重地點燃了支煙咬在口中，耐人尋味地問了一句：“阿商，你該不會以為沈老板和唐家的聯係是靠你們一句幹媽幹爹維係下來的吧？”
    他譏諷地笑了一下，“白水區的旅遊項目是塊肥肉，翡翠湖這個項目早就讓州上的領導看不順眼了，不時在暗地裏給沈氏使絆子，放放血，好過他們失去這塊肥肉帶來的損失。”
    “沈阿姨確實有魄力，但她好像太過大膽了一點，翡翠湖的居所不賤賣出去賄賂“領導”，竟然大手筆地給你們兄弟兩人一人置備了一間……我記得，觀瀾居的本子上寫了不止你一個人的名字吧。”
    “還是沈老板覺得讓鳳梧跟你綁在一塊兒，唐紀委書記就能高抬貴手？那如果這次正好讓唐叔叔找到機會找你們麻煩呢？”
    “……”
    霍栩明顯地感知到，他這幾句話一出，微生這兩兄弟皆齊齊看向了自己，眼神深沉如墨，明明半點鋒芒不露卻叫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有些僵硬地笑了起來：“原來自己都心裏門清，不愧是沈老板的兒子……是我多言了。”
    “不。”微生商輕聲道：“你好像覺得幹爹……不，唐紀委書記打算打壓沈氏。”
    微生雪也低喃道：“是啊，你是怎麽知道的。”
    兩人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空靈，霍栩恍然間還以為是被鬼影給纏上。
    後背一道陰風穿過，他身體陡然一僵。
    直到指尖被火星燙傷，霍栩才驀然回神，聲音飛快地叫出一個人名：“賀蘭月。”
    微生雪表情疑惑。
    微生商：“你前女友……賀蘭市長的女兒。”
    霍栩提著一口氣道：“沈氏的稅票、招投標記錄早就被盯上了，那些被沈氏壓得喘不過氣的中小企業早已自立門戶建立了什麽商業聯盟……還有，小月最近告訴我，反壟斷細則已經在細化……可以判斷基本上就是為了針對沈氏而成立的法案。”
    氣氛再次因為這句話而陷入低迷。
    良久，空氣裏響起微生商的一聲輕笑，這笑聲裏多少能聽出幾分對自己境遇冷嘲熱諷：“難怪我說沈老板怎麽急著擴張海外的生意。”
    原來那天沈老板和唐庭一起出現在翡翠湖也不完全是意外。
    唐庭可能是想要把唐鳳梧帶走，沈老板則是想要借機同唐庭表示忠心，暗示唐庭，沈氏今後會配合州裏的決策，不幹擾反壟斷法則的運作。
    可唐庭相信麽？
    一台機器一旦運作起來，各個部件環環相扣，很難因為簡單的一句話停下腳步。
    就算唐庭心軟，可其他人願意麽？反壟斷聯盟願意麽？
    就在這時，一道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微生雪接通了電話。
    沈雪光在電話那邊通知他們明天乘飛機回聖地亞哥，她已經安排了醫院，讓唐鳳梧一下飛機就住進院。
    “……不回國。”
    掛了電話，微生雪若有所思道。
    “所以就是不打算讓唐叔叔知道了。”
    微生商轉身要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等等阿商，我覺得沈阿姨可能會讓你們分開……這是目前對大家都好的結果。”霍栩看著他的背影，最後無力地叮囑了幾聲：“先把鳳梧安穩住吧。”
    微生商微微偏過頭，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挺拔的背影在這一刻竟讓人無端看出幾分淒涼。
    嘭——
    門再次合上。
    房間裏就隻剩下了兩人。
    “他們這個年紀總是把喜歡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霍栩有些擔心。
    微生雪也認同這個想法：“更何況他們甚至沒經曆過別人。”
    說到這，他頓了頓，有些不悅地看向霍栩：“賀蘭月告訴你的事情，為什麽不早說？”
    霍栩知道這件事情要是不說清楚微生雪絕對會記恨上他。
    “圍繞沈氏發展的企業是個共榮圈，我家裏跟你們沈氏不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看不是吧。”微生雪冷笑一聲：“你早就把自己家的利益算好，如果沈氏這棵大樹倒了，還能憑借自己手裏掌握的消息，讓你們姓霍的這些人再繼續苟活下去。”
    “這一次跟著我們來研學不就是為了打探一下沈氏的血還厚不厚麽？”
    霍栩張了張口想要辯解。
    可微生雪卻打通了電話，推開了房門。
    離開前，他似笑非笑地睨了霍栩一眼：“不過我還要感謝你這次透露的消息，至少沒讓我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