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 他的花園留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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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靜。
周寘勉刺耳的尖叫,簡直是3d環繞。
奚午蔓猛地驚醒,眼前漆黑一片。
她沒思考周寘勉怎麽在這裏,摸黑下床,赤腳走出臥室。
走道分明開著燈,卻昏暗得過分。
傭人們紛紛朝同一個地方跑。走道的盡頭,奚午承的臥室。
傭人們基本都等在門外,準備隨時為屋子裏的人服務。
奚午蔓從傭人留出的通行道走過,越靠近那扇半掩的門,步子越是沉重。
各種刺鼻的藥味,她僅憑氣味就能清楚分辨哪些藥正被混合,哪些藥正通過輸液管流向奚午承的血管。
儀器有規律地滴、滴、滴、滴,隨時可能歸於沉寂。
奚午蔓終於走到門口,推開門,瞥見屋裏站著兩個人,坐著一個,緊挨躺在床上的奚午承。
她沒看見他們的臉,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身影,但清楚他們分別是誰。
醫生錢莫貪來回忙碌,女傭阿蓉很麻利地打下手。
坐在椅上的周寘勉女士低著頭,很悲傷的樣子,雙手攏著男士外套。
那外套屬於奚午承。在昏暗的光線中,莫名呈出十分準確的深咖色,像是單獨被打了光。
奚午蔓差點就走進去了,錢莫貪突然回過頭來,正對上她的視線。
很快,錢莫貪稍低了頭,拖著沉重的大步走近奚午蔓,把她堵在門口。
“對不起,小姐。”錢莫貪模糊的眼中攏聚了全世界所有悲傷,“少爺不行了。”
“什麽意思?”奚午蔓想到葬禮與潔白的鮮花。她不願想。
錢莫貪用大量語言解釋,竭力將死亡描述得最易讓人接受。
醫生的每一個音都刺得奚午蔓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她的耳中間接性響起嗡鳴,蓋掉許多詞句,終還是組成有完整意思的句子。
少爺——奚午承——喝多了酒,又吃了不能吃的藥物。
醫生——錢莫貪——盡力搶救。搶救無效。
醫生堅決不提死亡。
“他的花園留給帶來春天的孩子,他受上帝之邀,去了上帝的花園。”醫生說。
“他死了,是嗎?”奚午蔓受不了醫生花裏胡哨的語句。
醫生沉重地點點頭,緊抿著唇,不語。
濃烈的藥味,其中混雜的酒精,隻來自床頭櫃那杯紅酒。
“他沒有喝酒。”奚午蔓說。
你們應該打開燈,好好檢查,而不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草率對待病人。
奚午蔓沒說。
“小姐,我知道您接受不了,但是,這是事實。”醫生說。
“他沒有喝酒。”奚午蔓堅持。
“少爺喝了。”醫生也堅持。
“不。”奚午蔓搖頭,“他沒有。”
不等醫生再反駁,奚午蔓轉身大步離開。
他沒有喝酒。
沒有。
奚午蔓走出入戶門,撞見奚耀航和黃奉清火急火燎地下車,跑上台階。
他們身後,大雪揚起喪幡,風奏響哀樂。
奚午蔓跟在黃奉清身後,進到奚午承的臥室,始終沒看奚午承的臉。
醫生將情況對奚耀航和黃奉清重複了一遍。
醫生講奚午承長期患有的疾病,長期不規律的作息和不良生活習慣。等等誘因。
以及最主要的,奚午承喝多了酒,吃了不該吃的藥。
“哥哥沒有喝酒。”奚午蔓出聲反駁。
“蔓蔓,先別鬧。”奚耀航打斷她。
“爸爸可以問哥哥。”奚午蔓指著床上的人,仿佛他隻是睡著,搖一搖就能叫醒。
“哥哥已經死了!”奚耀航雙眼通紅。
“他本來就沒喝酒!”奚午蔓的視野漸漸模糊,尾音同樣模糊不清。
視野徹底黑下,就像最初睜眼時一樣。
為什麽不做個檢查呢?
奚午蔓不明白,為什麽奚耀航和黃奉清都認為沒有必要呢?
隻要稍作檢查,真相就會大白,所有人都會知道,罪魁禍首是周寘勉,而不是奚午承的大意。
說不清楚到底為什麽,但奚午蔓就是肯定,是周寘勉殺了奚午承。
亂七八糟的。
居然有人對不做檢查給出合理的解釋。
他受邀去了上帝的花園,任何打擾都是對上帝旨意的違逆。
他的死是上帝的旨意。這話到底是誰說的。奚午蔓不清楚。
她大哭著,咒了句:“該死的上帝。”
該死的上帝!
她連續罵了好幾遍,視野中突然有了明亮的光。
她看清一雙深邃的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這是夢嗎?
來不及判斷,她迅速起身,一把緊緊抱住他。
“哥哥。”眼淚控製不住地流,她話音顫得厲害。
“又做噩夢了。”不是疑問句,奚午承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感受到他的體溫與觸碰,奚午蔓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實。
她總覺得,真實的奚午承已經死掉,此時此刻她所擁抱的、回她以溫暖擁抱的,是夜色構造的幻象。
“這次夢見誰死了?”奚午承問。
奚午蔓泣不成聲,越發緊地抓住他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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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周寘行死了?”奚午承的手指揉進她柔軟濃密的發絲,“還是誰死了?”
奚午蔓的悲傷突然止住,隻眼淚簌簌地落。
“我想吃雜醬麵。”她嗓音輕輕。
a大附小東路11號,梨花麵館。
最初二十出頭的女老板,如今已年過五十。
老板名為梨花,青絲染了雪,黑檀木簪子也生了皺紋。
她長年穿著馬麵裙,自製的千層底鞋麵繡著各種美麗花紋。
若不清楚她的年齡,多半會認為她最多三十出頭。
那圓潤的麵部輪廓與清澈的大眼睛,還有那弱風扶柳的身段,更隻是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
連她青絲間藏著的白色,也會被當成是出於對時尚追求的挑染。
漢語裏有個詞叫半老徐娘,大抵如此。
小麥是她在農場裏種的,每一根麵條都是她親手擀的,為了保證口感不會隨世事而改變。
這過分的執著,完全是少女對愛情的態度。
這樣的女人,怎麽會得不到她的愛人?奚午蔓實在想不通。
奚午蔓和奚午承到店裏時,不是用餐高峰期,店裏隻有一隻手就能數過來的客人。
老板梨花親自為二人端上雜醬麵和豆漿,說了聲“慢用”,又坐回靠近廚房門口的木椅。
那張木椅看上去很舊了,黑色漆麵脫落了不少,露出稍白的木色,光影一樣斑駁。
那大概是她專屬的椅子。
那大概是某位故人贈她的定情信物,同她發上的簪子一樣。
奚午蔓承認,自己的想象力稍豐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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