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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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劉安與心腹商議推恩令時,宮牆外傳來整齊的鐵甲碰撞聲,這是遼東軍正在換防。
    這支從呂氏時代便追隨他的私兵,如今已經被調入長安,皇宮內外,皆由遼東軍負責戍衛。
    王太後透過珠簾窺見這一幕,顫抖著將幼帝摟得更緊。她想起竇太後被誅那夜,太公持槍殺入皇宮時的模樣。
    雖然明知太公對大漢與皇帝忠心耿耿,隻要不威脅到朝廷,劉安不僅不會傷害她,反而會是她最強大的庇護者。
    不過當她看到劉安的時候,還是會在內心中充滿畏懼。
    “母親?”幼帝劉徹仰起小臉,天真地指向宮簷下的玄鳥浮雕,“那隻大鳥為什麽在哭?”
    聽到幼帝的話,劉安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他走上前來,無視了太後驚懼的眼神,單膝跪地替幼帝係緊蹀躞帶。
    “那不是哭,陛下。”
    劉安指著浮雕下新刻的銘文,“那是商頌的‘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就像您會帶著大漢,飛到比文帝、景帝更高的地方。”
    “那太公呢?”劉徹歪著頭問道,“朕如果飛到高處,太公還會陪著朕嗎?”
    “會的,臣會一直陪伴著陛下。”劉安溫柔的說道,“臣會一直輔佐您,陪伴您長大,直到您能親自執政的那一天。”
    “太公,你要說到做到。”
    劉徹抬起如蓮藕般瘦小的手臂,伸出一隻手指,認真的說道,“你要一直陪著朕,我們拉鉤約定!”
    “好,拉鉤約定。”劉安似乎並不覺得這樣很幼稚,同樣伸出手勾住了幼帝的手指。
    殿內微弱的燈火在風中搖曳,老人與幼帝拉鉤的影子被映照的很長。
    隻不過幼帝的影子愈發凝實,老人的影子卻變得越來越淡。
    宮裏的人常說,每當夜半,都能聽見未央宮裏傳來太公翻閱竹簡的聲音。
    那聲音持續了十餘年,劉安就這麽輔佐幼帝,陪著劉徹一點點長大。
    當權臣比當皇帝要累的多,朝廷的大小事務,他都需要親自處理,繁忙的國政讓他熬到深夜也不能入眠。
    活到劉安這個歲數,他早就已經對生死看淡了。
    但他必須要撐住,皇帝還太稚嫩,他必須孤身一人撐起此方社稷,為劉徹爭取到足夠的成長時間。
    劉安的妻子衛氏過世時,他因為忙於朝政,便隻能將喪事的事宜托於兒孫處理。
    這些年來,他仿佛化身為冰冷的機器,不帶感情的在未央宮內處理一卷又一卷的奏章。這些奏章經他手之後,會化作政策,造福大漢各地郡縣。
    從高祖到劉徹,劉安曆經七朝,如今已經送走了六位皇帝。
    故人好似風中落葉,陸續凋零。
    劉安也很想去追隨故人的步伐,但最起碼現在不行。好在,他馬上就要等到那一天的到來了。
    漢曆六十三年。
    未央宮內,白發老人正在為年輕的皇帝劉徹整理冕服,動作嫻熟,正如同當年景帝即位時,他為景帝更衣的動作如出一轍。
    “太公,這些小事讓別人做就行了。”劉徹看著麵前這位將他撫養長大成人的老者,心疼的說道,“您這麽大的年紀了,怎麽能勞您親自為朕更衣呢?”
    “先帝即位時,便是老臣為他更衣。”劉安緩緩說道,“今天是陛下親政的大日子,在老臣看來,陛下的才能與智慧比先帝還要傑出。
    陛下年幼時,臣曾對您說過,您會成為比文帝、景帝還要優秀的皇帝。時隔多年,臣依舊是這般所想,相信您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皇帝。
    您的功業也一定會超越堯舜,為後世之君的楷模!”
    “太公,您總是誇朕,就不怕朕驕縱自滿嗎?”
    “臣覺得,陛下隻會越來越優秀。”
    劉徹輕笑一聲,道:“就算朕再怎麽優秀,締造出了再雄偉的盛世,也蓋不過太公您的光芒啊。”
    “不會的。”劉安搖了搖頭,道,“臣已經老了,怕是看不到陛下大展宏圖的那一天了。”
    聞言,劉徹冕冠前的十二旒玉藻微微晃動,遮住了他驟然泛紅的眼眶。
    他忽然抓住劉安布滿老年斑的手,這雙手曾為他係過蹀躞帶、批過奏章,在他年幼發燒時徹夜為他換額上冰帕。
    這雙手,撐起了大漢的天下!
    麵前的老人像父親一樣撫養劉徹長大,為他遮風擋雨十餘年,兢兢業業不圖回報!
    “太公,朕不允許你再說這種話!”
    劉徹紅著眼說道,“今天是朕親政的第一天,那好,朕親政後的第一道聖旨便是要你一直活著,一直陪著朕!”
    “陛下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亂來了。”
    劉安淡然笑道,“從今天開始,您要做一個殘忍而又無情的人,想要當好一個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文帝在位時,喜怒不顯於色,即使再怎麽憤怒,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來任何表情,能理性的去處理朝政。
    臣輔佐先帝從文帝的手上接過江山,先帝駕崩之後,臣又為陛下守了十幾年。
    陛下,從今日起,該由您親自持劍了。”
    劉安的影子在晨曦中淡得幾乎透明,而漢帝的玄色龍袍正泛起鎏金般的光暈。
    隻不過,此時的劉徹早已忍不住啜泣出聲。
    劉安輕輕拍打漢帝的後背,安慰道:“陛下莫哭,老臣現在不是還活著嗎,臣還有事情沒做完,還不能死。”
    “太公您?”
    劉安抬眼望北,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過層層宮殿牆壁,看到漠北的草原。
    他十年磨一劍,等到便是今日。
    劉安將哽咽的漢帝抱在懷中,動作輕柔的安撫對方,低聲說道:“趁著臣剩下一口氣,便用這最後的時間,替陛下鏟除威脅。
    當年白登之圍,高祖被匈奴所困,雖然以和親換來了暫時的和平,但數十年來匈奴一直在頻繁侵擾我大漢邊境。
    臣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大漢積蓄力量,為的便是等待時機成熟,鏟除匈奴。
    臣要替陛下告訴匈奴人,寇可往,吾亦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