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回到住處後，立刻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從桌案上拿起那本《尚書·五子之歌》看了起來。
    過了片刻，趙嬤嬤端著一碗綠豆湯走了進來。
    “五阿哥，這是永壽宮派人送來的綠豆湯，說是送來給你解暑的，你喝了再看書吧！”
    五阿哥聞言略感詫異，“永壽宮？我與熹貴妃並無來往，她緣何會送綠豆湯過來？”
    “來人說，今日四阿哥進宮，熹貴妃念你們在太學讀書辛苦，為您和四阿哥都送了綠豆湯。”
    五阿哥聞言放下心來。
    “嬤嬤先放下吧，等我看完這本書再喝。”
    “您不是向來不喜讀書嗎？怎麽今日倒如此用功？”
    五阿哥露出一絲輕笑，“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兒，讀不讀又是另外一回事兒，這書我可以不喜歡，但必須得讀過才行。”
    趙嬤嬤聽不懂他話中含義，端著那碗綠豆湯再次勸道：“五阿哥，不如先將這綠豆粥喝了吧，畢竟是永壽宮送來的，不好拂了熹貴妃的一片心意。”
    五阿哥正看得入迷，被趙嬤嬤出言打斷，眉宇間隱有不耐。
    “嬤嬤，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喝綠豆湯，你幫我喝了吧！”
    “這，這怎麽好？這不合規矩的，畢竟是熹貴妃的心意！”
    “哎呀，嬤嬤，讓你喝你就喝吧，反正她隻是讓人送來，才不會管到底是誰喝的，你最近不是上火了嗎？快些喝了也能好的快些！”
    趙嬤嬤一臉無奈，她為啥上火？還不是因為這個小祖宗不讓她省心，進宮後鬧出這麽多荒唐事，她真怕自己有命進宮、沒命回去。
    她見五阿哥一門心思都在書上，心中也歡喜不少，當即也不再勸他，端著那碗綠豆湯喝了起來。
    入口甘甜，果然是極好的，她喝了一口，剛想再喝，卻突覺腹中一陣劇痛，口中忍不住吐出鮮血，接著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五阿哥被這聲巨響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見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的趙嬤嬤，眼中有一瞬間的呆愣。
    隨後他猛地起身，奔到趙嬤嬤的身邊，用力將她扶起來，眼神中滿是驚駭與慌亂。
    “嬤嬤，嬤嬤？您這是怎麽了？”
    “來人啊，來人！”
    “快傳太醫，傳太醫！！”
    趙嬤嬤看著慌亂的五阿哥，眼中滿是心疼，哪怕腹中如刀攪般疼痛，她仍是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緊緊握著五阿哥。
    “別……別怕！”
    “嬤嬤不行了，你，離……離開皇宮！”
    五阿哥哭著緊握趙嬤嬤的手，“嬤嬤你別說話，你不會有事的，太醫很快就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太醫……太醫！！”
    “不……不行了！好孩子，不要為嬤嬤報仇，離開皇宮，離……開……”
    趙嬤嬤的話未說完，手卻緩緩從五阿哥的手中滑落，跌落在地上，五阿哥驚慌地搖晃著趙嬤嬤。
    “嬤嬤，嬤嬤您別死！”
    “您不是說過要看著弘晝長大娶妻生子的嗎？”
    “您不是說要幫著弘晝帶小世子的嗎？”
    “您不能說話不算話，醒來，您快醒來啊！”
    “嬤嬤……”
    五阿哥痛苦地哭訴著，已經有宮人聽到動靜圍了過來，可他們看到五阿哥如此悲痛欲絕的模樣，都不敢上前。
    待哭聲漸歇後，五阿哥渾身顫抖，極力壓製內心的痛苦，他伸出手輕輕覆在趙嬤嬤的眼睛上，動作輕柔又愧疚。
    曾經與趙嬤嬤相處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放，他打小便被養在宮外，身邊隻有額娘和趙嬤嬤對他最好。
    他額娘對他雖好但也十分嚴苛，隻有趙嬤嬤總是笑著寬慰自己，在他被罰跪的時候，也總是趙嬤嬤偷偷地給自己送東西吃。
    當他長大後，第一次在家中偷偷舉辦喪事玩，他額娘氣得恨不得打死他，隻有趙嬤嬤，笑嗬嗬地說道：“五阿哥，你這麽喜歡辦喪禮，以後等嬤嬤走了，你給嬤嬤辦好不好？”
    誰能想到，竟一語成讖！
    五阿哥想著趙嬤嬤平日裏對自己的關懷，再看著她如今毫無氣息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心中像刀割一樣痛。
    若是他沒有讓趙嬤嬤喝下那碗綠豆湯就好了！
    若是他能再謹小慎微些，拒絕所有別人送來的食物就好了！
    若是他，從不曾進宮就好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
    他都已經表現得這麽沒有威脅，為何熹貴妃還是不肯放過他？
    他望著趙嬤嬤已經僵硬的身體，空洞的眼神逐漸被恨意覆蓋，他咬緊牙關，緊握拳頭，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都恍然未覺，一點一點的起身，朝著碎玉軒的方向而去。
    他如今能信任的隻有這個名義上的額娘了！
    ——————
    深夜，碎玉軒。
    溫宜公主的病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玉妃仍舊守在她的床榻邊，今晚會發生什麽兩人心知肚明，此刻都在等待著消息。
    溫宜公主雙手緊緊地揪著床單，腦海中不停地浮現著五阿哥的笑容，身子止不住地打顫，她眼神一眨不眨地緊盯門口的方向，期待那道門被打開，又害怕那道門被打開。
    她忽然有些後悔了！
    就在兩人緊張不安時，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兩人心中一緊，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外。
    佩兒一臉謹慎地從外麵進來，在玉妃耳旁低語道：“娘娘，五阿哥那邊出事了！”
    溫宜公主心頭一跳，顫抖著問道：“我五哥，他沒事吧？”
    佩兒點點頭，“事情如娘娘預想的一樣，五阿哥並沒有喝下那碗綠豆湯，是他帶進宮來的趙嬤嬤出事了！”
    溫宜公主聞言徹底放下心來。
    玉妃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方才一直提心吊膽，唯恐自己判斷失誤再害了五阿哥的性命。
    她也是在一次和五阿哥用膳時，發覺他每道菜都會淺嚐一口，但唯獨一道綠豆湯他是一點兒都沒喝，便想著他是不喜歡喝綠豆湯。
    所以她今日假借永壽宮的名義，讓人送綠豆湯過去，是篤定了五阿哥不會喝，所以才會下毒。
    她要的不是真的毒死五阿哥，而是借助此事坐實熹貴妃謀害皇子，禍亂朝綱的罪孽！
    好在，一切都如她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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