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熠熠不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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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若昀汗顏,淘氣什麽的,這詞兒就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再說他是什麽人師父還不知道麽,不想去國子監上課完全是不想浪費時間而已。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確實有些“淘氣”了。
    “九殿下是故意那麽說逗您開心呢,師父您別當真。”
    明若昀淡淡道,瞥一眼站在師父身後的衛煢,坐到師父和賀九思中間的位置把二人隔開。
    賀九思一聽這話當場就不樂意聽了,什麽意思?拐著彎說他瞎說八道呢?
    他想哄周老高興不假,但他說的句句都是事實,小昀兒你敢說當時不是這麽演本宮的?你自己就是證人!
    賀九思嘴巴張合想為自己分辯,被明若昀急忙打斷,“時辰不早了殿下快回宮吧,王府今日還有一堆事務等著小臣處理,改日再邀殿下到府上來做客。”
    說著連推帶搡地把賀九思“請”出南院,“咣!”的一聲關上院門。
    賀九思被閉門羹拍了滿臉,站在門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他今日才剛在雍王麵前說以後要在寧王府長住,怎麽就變成“做客”了?
    再說躡影還在府裏呢,小昀兒你怎麽不說把它也請出去?看人下菜……不是,看馬……
    賀九思悲憤,堅決不肯承認自己還不如一匹馬在寧王府體麵,轉了轉眼珠子計上心頭,對著緊閉的院門露出個不壞好意的笑,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回了宮。
    周老笑容可掬地望著古樸的院門,緩緩收回視線。
    “為師瞧九皇子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並不像外麵傳的那樣任性妄為。”
    明若昀皮笑肉不笑,“師父獨具慧眼,徒兒也覺得他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愚昧無知。”
    周老讚同地點點頭,身為皇家子弟從小就對權勢鬥爭耳濡目染,怎麽可能會有傻子,賀九思行事不拘小節不過是有所倚仗罷了,而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弘景帝。
    “為師看你府上的這些下人都是有心思的,你在京中處境艱險,萬不要被他們所累。”
    明若昀淡淡笑開了,“師父說的是,徒兒早有防備。”
    周老點點頭,知道他心裏有數就放心了,夜裏用了晚膳早早睡下,王府的前院卻是燈火通明。
    “知道本公子為什麽大晚上把你們召集到這裏嗎?”
    明若昀攏著披風端坐在正門前,身旁小幾上放著兩本名冊,一壺普洱茶正在旁邊嫋嫋冒著熱氣,和台階下方烏泱泱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日新居宴錯漏百出,管家早猜到他要事後問罪,但他們這些人都是北境戰後的遺屬,世子頂多也就責罵兩句,不敢把他們怎麽樣。
    管家自覺心裏有譜,和身側的賬房先生還有管著一眾丫鬟婆子的張嬤嬤對視一眼,壯著膽子諂媚道:
    “世子恕罪,小人們見識短淺,以前從來沒經曆過這麽大的場麵,出了些狀況也情有可原,以後就不會了,還請世子看在咱們是雲州舊人的份兒上,饒了小人們吧。”
    “正是正是,世子寬宏大量,必不會在這些小事上和小人們計較……”
    “老婆子已經知錯了,以後一定不敢再犯……”
    明若昀紆尊降貴地抬了抬眼皮,並沒有當場發怒。
    早在他知道這些人借著修繕王府的契機鑽空子撈油水,就預見了今日的局麵,預料之中的事有什麽好生氣的。
    “你們似乎以為本公子是因為你們辦砸了新居宴才要怪罪你們?”
    管家等人一怔,難道不是?
    明若昀嗤笑,不可思議的語氣裏透著一股幾不可查的輕蔑,“你們該不會真以為你們私下做的那些事天衣無縫,本公子毫不知情吧?”
    管家等人腦中登時警鈴大作,不可能!世子從不過問府裏的事怎麽可能知道,這是在詐他們!
    管家強自穩住心神,暗自告誡自己不能自亂陣腳,若無其事道:“世子在說什麽小人聽不懂,小人自從做了王府的管家一直兢兢業業從不敢懈怠,世子若查到有人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那也是他們的事,和小人無關。”
    “正是正是,小人經手的每一筆銀錢都記錄在冊有跡可循,世子可不能聽信讒言呐!”
    “一定是有人嫉妒老婆子手底下管了幾個人,世子一定要明察啊……”
    明若昀聽他們七嘴八舌地為自己狡辯,好笑著開口:“我有說過王府裏有人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嗎?你們坦白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管家等人瞬間噤聲,一陣秋風吹過當場打了個冷顫,“小人……小人……”
    明若昀沒工夫和他們浪費唇舌,他今天把人召集起來是為了通知而不是和他們商量。
    拿起桌上的名冊遞給身後的明語,冷漠道:“念。”
    明語早等著這一刻,王府表麵上看著風平浪靜各司其職,實際內裏已經千瘡百孔,她第一次看到名冊的時候都驚呆了,隻想讓他們立刻卷鋪蓋走人!
    當即展開名冊大聲念道:“弘景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管家以采買為由支賬房五銀,同月二十日,麗春巷第七戶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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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景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四日,王府遺失禦賜青瓷一對,同月三十日出現在永安當鋪;
    弘景二十五年六月初八,賬房無故支銀二十兩……
    弘景二十五年六月十五,典膳張福掉包宴客的茶葉,以次充好……”
    明語口齒清晰地當眾宣讀,每多念一句管家和張嬤嬤等人臉上的冷汗便多冒一層,念到最後整個王府的下人集體都沉默了。
    為什麽膳房上個月多買了一筐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世子都知道???
    還有膳房的茶葉,原來不是忙中出錯,而是早就被掉包了?!
    管家霍然轉頭死盯著張福,害我在太子和雍王的麵前挨了世子的罵,回頭看我怎麽修理你!
    負責采買的小廝沒有管家想得遠,聽到明語點到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哭喊:“小人知錯了小人知錯了!求世子饒命!求世子饒命……”
    他這一跪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驚得其他人也和下餃子一樣呼啦啦跪倒一片,求饒聲此起彼伏。
    “老奴在王府伺候了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世子高抬貴手……”
    “世子!世子!小人隻是一時貪婪被豬油蒙了心,以後再也不敢了……”
    “奴婢知錯!求世子大發慈悲嗚嗚嗚……”
    明若昀擎首看著台階下麵,任他們哭得呼天搶地也無動於衷。
    如果單論哪一個下人手腳不幹淨、占點兒小便宜,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
    水至清則無魚,隻是損失一些銀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錢麽,他有的是。
    問題是整個王府幾十個下人沒有一個是清白的,那聚集起來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了。
    明若昀眼裏從來不容沙子,吹了吹茶沫緩緩開口:“你們十數年如一日的把王府裏的東西拿到外麵去變賣,就沒想過東窗事發這日該怎麽為自己開脫?”
    張嬤嬤後背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透了,風一吹凍得她瑟瑟發抖,“什、什麽十數年如一日,世子不能把別人做的事也算在我們頭上……”
    明若昀冷笑,拿起桌上另一本比明語手上那本厚了無數倍的名冊丟到他們麵前,“你真以為本公子是信口開河沒有證據呢。”
    張嬤嬤哆嗦著拿起來翻看,她識字不多並不能看懂所有的內容,但這不妨礙她從字裏行間拚湊出明若昀都查到了什麽,連她兒子在外麵置辦了多少田產都一畝不差!
    “世子饒命啊!!!”
    張嬤嬤終於知道怕了,趴在地上給明若昀磕頭請罪,肥胖的身體癱在地上,像一堆爛肉一樣。
    明若昀不屑一顧,強大的氣場壓迫著周圍的一切,像他的名字一樣,熠熠不敢直視。
    “這些罪證如果交給官府,不僅是你們的性命,連你們父兄曾經在戰場上立下的功勞都要被一筆勾銷,本公子念你們是王府舊人,不想把事情做絕,給你們三個選擇——
    其一,把你們這些年私吞的所有錢財交上來簽下賣身契,以後還可以繼續在王府效力;
    其二,回雲州老家,本公子會派人一路護送你們,看在你們死去的父兄的麵子上,寧王府會妥善安置你們;
    其三,去收拾你們的細軟馬山離開鄴京,以後和寧王府再無瓜葛。”
    眾人聞言立馬就不哭了,跪在地上你看看看我我看看你,琢磨選哪一個對他們更有利。
    賬房先生不像其他人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他讀過書會算賬,世子看似給了他們三個選擇,實際上隻有一個而已。
    那就是閉上嘴永遠離開寧王府,以後也不得以王府舊人自居!
    “小人們都是寧王府上的下人,世子說要把證據交給官府,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嗎?”
    賬房小聲嘀咕道,他想威脅明若昀卻不敢大聲說話。
    明若昀好看的鳳眸輕輕一合,邪魅的微笑瞬間爬上眉梢,“你們連賣身契都沒有,如何算得上寧王府的下人?一群寄居在寧王府的蛀蟲而已,你以為官府會為了你們得罪本公子?”
    賬房想說你不過是個質子而已,官府有什麽不敢的。
    轉念一想他現在是九皇子的伴讀、周大儒就住在後院,還有寧王手上的三十萬大軍……這重重身份和倚仗加在明若昀的頭上,官府都不需要猶豫。
    賬房抬頭環顧四周,整個寧王府半數的侍衛都在這裏,他們手上的兵刃在火把的照射下泛著陰冷的光,他有理由相信,他們當中今天若有人敢違逆世子,絕對活不過今天晚上。
    趁自己還有權力做選擇趕緊道:“小人謝世子寬宏大量!這就回去收拾細軟上路。”
    讓他交出田產和寧王府簽賣身契是萬萬不可能的,北境苦寒,他們見多了鄴京的繁華自然也不願意回去,好在這些年他在寧王府沒少往自己的口袋裏漏錢,就算離開鄴京也不會苦了自己。
    明若昀欣賞他的知情識趣,緩緩點了點頭,“來人,送賬房出城。”
    這是要親眼看著他離開鄴京的意思。
    賬房狠狠咬了咬牙,撐著地站起來隨侍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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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賬房這一走其他人也緊隨其上,管家卻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踩著其他人當上寧王府的管家,庫房的鑰匙都還沒捂熱,怎麽能就這樣走了。
    “世子……”
    明若昀挑眉看著他,“怎麽,管家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嗎?”
    說著往散在地上的名冊遞了一眼,“這冊子上記錄的大部分都是你的貪墨的證據,你願意把私吞的金銀都交出來?隻要你交出來,本公子既往不咎。”
    管家立馬噤聲,果斷把要說的話咽回去。
    他做王府管家這幾個月撈的油水比他過去幾年都多,足夠他在外麵安身立命。
    雖然繼續留下來也有好處,可他是戴罪之身,萬一哪天世子想起來要發落他,他隨時都會死,與其在寧王府膽戰心驚地謀生,不如遠走高飛。
    “小人沒有……小人謝世子知遇之恩……”
    管家膽戰心驚道,灰溜溜地走了。
    明若昀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陸陸續續離開,抬手把喬裝成王府侍衛的明絕叫到跟前,寒聲吩咐:
    “派人看著他們,一個都不許留在鄴京,那些在外麵置辦了田產和家業的按市價折算成現銀給他們,要不留後患!”
    “是!”
    明絕迫不及待地領命去辦,心想可算是把這群人送走了,不然每次來王府都要偷雞摸狗,他們走了之後十二衛也能名正言順地進王府當差,在外遊走的苦日子終於到頭了!
    明若昀把該交辦的事情有條不紊地交代下去,第二天一早就讓人放出風去——
    寧王府的下人辦砸了新居宴,怕世子怪罪,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消息一出如投石入湖,整個鄴京城都被掀起了波瀾,弘景帝幹脆直接把明若昀召進宮裏問話,並派出錦衣衛全城搜捕。
    “簡直無法無天!區區一介王府下人居然敢私自外逃,誰給他們的膽子!”
    弘景帝勃然大怒,問明若昀到底怎麽回事。
    明若昀卻沒有落井下石,將過錯統統攬到自己身上,低垂著眼眸哀傷道:“陛下息怒,寧王府沒有和他們簽身契,他們本就是自由身,而且他們父兄皆是為我朝戰死沙場的勇士,走了便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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