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殿下有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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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若昀迎麵望著他向自己飛奔而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不知怎的心裏對他的憤恨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烈。
    明若昀把這個歸咎於他是唯一一個聽說自己要走跑來送行、還明顯表現出不想讓自己走的人。
    “啟稟殿下,師父和明覺寺的燃燈大師有舊,小臣要陪他老人家去寺裏小住幾日,已經向陛下請過旨了。”
    明若昀後撤半步避開賀九思的靠近,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要多疏離就有多疏離。
    賀九思被他疏遠自己的言行傷了心,照以往他非揪著明若昀讓他好好解釋解釋為什麽避開自己,可他前幾天剛犯過錯,父皇和大哥又暗中將寧王府逼到這步田地……
    他都佩服自己今天居然還有臉來見明若昀。
    “那、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賀九思其實更想跟著一起去,可他還沒讓太傅點頭,小昀兒一走他得留下來幫他看著王府,隻能問清他的歸期好去接他。
    明若昀敷衍道:“尚不清楚,要看師父他老人家想什麽時候回來,興許十天興許半月,興許小臣把師父送過去,明日就回來了。”
    賀九思嘴巴張合,到底是沒臉繼續再追問,從懷裏掏了掏,最後掏出一塊暖玉交給他。
    “這是我出生時父皇賜給我的暖玉,觸手生溫經久不散,你體質偏寒,貼身帶著它有好處。”
    明若昀自然不敢要,“此乃禦賜之物,殿下還是自己留著吧。”
    賀九思卻堅持要他收下,扒開他的手心把玉佩強塞給他,霸道道:“給你你就收下,萬一弄丟了也算我的不算你的,父皇不會怪罪的。”
    然後又叮囑衛煢保護好明若昀,走到馬車前和周老道別:“本宮最不喜歡看書和念經,就不跟先生去湊熱鬧了,待先生回京之日,本宮親自去接您。”
    周老閱人無數,一眼就看穿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瞄了瞄背對著九皇子的徒弟,笑眯眯地了然道:“如此,那老朽就先謝過殿下了。”
    賀九思忙說“不用謝”,側開一步讓明若昀上車,依依不舍地看著錦衣衛們護送他們向城門的方向去。
    明語看他望夫石一樣站在王府門口遲遲不肯離去,好心好意問他:“殿下,您是直接回宮還是要進王府裏坐坐?”
    賀九思霍然轉身看向她,“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明語一懵,“這裏是寧王府,婢子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家主子身體不好,你身為他的貼身婢女不是該跟著一起去貼身照顧他嗎?留下來幹什麽?”
    明語在心裏翻他個白眼,撇嘴道:“回殿下,婢子當然也想跟著去,隻是大乾明律女子不得入寺廟更不能留宿,婢子就算去了也是有心無力。”
    再說她留下來還有大用呢,都去了明覺寺誰留下來幫世子。
    賀九思沒看過大乾律法,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條規定,聞言當即不滿地皺了皺眉,小聲謾罵:“哪個傻子定的律法,也不怕生兒子沒屁眼兒。”
    把這條律法強加進乾律的弘景帝狠狠打了個驚天的噴嚏,直接把歌舞的奏樂聲都給打沒了。
    “沒事,繼續。”
    弘景帝搓了搓鼻子讓他們接著奏樂接著舞,極盡享樂之道。
    明語十分無語,到底沒好意思問賀九思平時出恭有沒有困難,回王府閉門謝客。
    賀九思也沒打算進寧王府,他想見的人又不在有什麽好去的,轉身回葉府繼續軟磨硬泡太傅。
    葉太傅這幾天被他磨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愣是沒鬆口,“殿下,非老臣膽小怕事,隻是連明世子自己都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躲去了明覺寺,殿下又何必吃力不討好,做這種惹陛下不快的事?”
    賀九思當即表示父皇不一定就會不高興,至於能不能討好小昀兒,等本宮先替他解決了這樁事再說。
    “太傅,師父~~~您可是帝師啊!隻要您肯出麵,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子一定唯您馬首是瞻,求您了~”
    太傅把他從自己肩膀上扒拉下來,語重心長道:“殿下,正因為老臣是帝師,才更應該謹言慎行,不能輕易出麵。”
    他“太傅”的官職雖是個虛銜,但在讀書人裏卻有極高的威信,如果他站出來製止曹諫之等人,就表示他不支持裁軍、反對陛下的政見。
    帝師參政還和皇帝政見不合,他都不敢想象朝堂會亂成什麽樣子,屆時牽一發而動全身,很有可能招致比裁軍更嚴重的後果。
    “殿下,你要想清楚,老臣的背後不僅站了全天下的讀書人,還站著淑妃娘娘和太子妃,如果老臣出麵幹預,牽扯的可能不僅僅是裁軍一事,很有可能是黨爭。”
    賀九思怎麽會不明白,可鬧事的是一群學生,他實在找不到比太傅更合適的人幫他。
    “師父你教教我該怎麽辦……”
    他是真的不希望寧王府因為裁軍一事和朝廷反目。
    太傅見他一臉痛心疾首,奇怪他怎麽這麽上心,“殿下你以前從不關心朝政的,怎麽這次……是明世子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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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九思苦笑道:“他要願意開這個口求我就好了……”
    自從他強吻了明若昀之後,就再也沒去過寧王府,誠然這裏麵有情怯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因為他知道京中的流言蜚語是父皇和大哥在背後推波助瀾,他不敢麵對明若昀,他心虛。
    明若昀就更不用說了,肯定巴不得自己以後永遠都別出現在他眼前。
    太傅心疼他,九皇子雖然不是淑妃親出,和他葉家也沒有半分血緣關係,但他從小看著九皇子長大,就和自家的孩子一樣。
    忍不住像從前教導他讀書時那樣摸了摸他的腦袋,歎道:“殿下可後悔早早荒廢了學業,斷了自己入朝參政的道路?”
    賀九思一怔,低垂了眼眸煩躁道:“這都多少年了,怎麽師父您還問我這個問題。”
    太傅是真的很想要一個答案,“老臣很早以前就知道殿下是個胸有丘壑之人,隻是上麵壓了太子,不得已先學會了藏拙,將自己活成玩世不恭威脅不了太子的模樣。
    若是殿下當年沒有選擇自我放逐而是好好勤學上進,那麽今日是不是就不用四處求告,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庇佑寧王府了呢。”
    賀九思打著哈哈道:“太傅您這是在引誘我和大哥反目啊,這樣好嗎?您的親孫女兒可是太子妃。”
    太傅搖搖頭,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兒孫自有兒孫福,若不是因為霜兒和殿下的關係,太子也不會娶她為妻,說白了,她這太子妃之位,還是看在殿下的情麵上。”
    賀九思對此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道:“您自己都說了,大哥是因為我和淑母妃的關係才娶了頤姐姐,他真心待我至此,我又怎麽能讓自己的存在威脅到他。”
    太傅仍舊不放棄,“殿下不為自己覺得可惜嗎?”
    賀九思伸了個懶腰,輕鬆道:“沒什麽好可惜的,若有一日連我都要入局,那證明我大哥已經不在局中了,連他都不在局中,又怎麽會有我的容身之地。
    太傅不必再試探了,我誌不在朝堂,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個招貓逗狗的閑散王爺,您有功夫規勸我上進,不如好好幫我想想怎麽讓寧王府度過這一關。”
    太傅發出一聲惋惜的長歎,不知是在感慨賀九思早早就認清了自己的立場,還是在慨歎自己到現在還認不清,緩了緩語氣道:
    “先前明世子故意和曹諫之接觸,讓其他學子對他聯合上奏的目的產生了懷疑,其實是有一定成效的。
    殿下不如仿效這個辦法,找一位比曹諫之更有號召力的人毀掉他在學子中的聲望,如此,請命一事可破。”
    “比曹諫之更有號召力?”
    賀九思搜腸刮肚地仔細想了想,“太傅是說陸遠張什麽之那三個人?”
    太傅搖搖頭,“我看過他們三人寫的文章,和這次春闈其他學子相比,確實可圈可點,但想扭轉當下的局麵,還遠遠不夠。”
    “那還有誰?”
    太傅抬眼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吐出四個字:“公子羽白。”
    “公子羽白?”
    賀九思擰眉,這人誰啊?
    太傅告訴他,“此人是弘景二十年淮州鄉試和會試的頭名,老臣看過他的考卷和平時寫的文章,用‘精豔絕倫妙筆生花’來形容絲毫不過分。
    當年諸多考生裏不乏有文采斐然者,卻無一人能望其項背,便是放在今日,也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可惜那年他匆忙離開沒有參加殿試,否則必是三元及第,殿下若能找到此人,曹諫之之流,哼,連在他麵前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賀九思錯愕:“這人真有那麽厲害?”
    太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些年我和當年負責主考的幾位大人一直盼望著他能再參加科舉,可惜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了無音訊。”
    賀九思聞言哭喪了臉,“太傅你是在逗我嗎?連你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去哪裏找人……”
    太傅笑吟吟地給他指條明路:“公子羽白的祖籍是淮州,眼下京中待考的學子裏有個叫何躍亭的,想必殿下不陌生,他也是淮州人。”
    “太傅您有事先忙,本宮告辭了。”
    賀九思恍然大悟拔腿就走,晚一秒都怕何躍亭像當年的公子羽白一樣人間蒸發。
    太傅捋著花白的胡須望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都聽見了?回去讓你夫人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收起來,否則不止她葉家長媳的身份,她女兒太子妃的位置也要不保。”
    屏風後麵一陣窸窣,葉青雲緩步從後麵轉出來,慚愧道:“兒子回去一定會約束好內宅,絕不讓她們再添亂。”
    太傅麵無表情,極目眺望著門外萬裏無雲的青天,喃喃自語:“三人成虎,五人成章。這世上許多事都是謠言鑄就的,九殿下有一顆赤子之心,這麽多年一直委曲求全已是不易,你們不要逼他。”
    葉青雲汗顏告退。
    ———
    另一邊,賀九思從葉府離開後直奔茶樓,把賀無欲從聽書的人堆裏挖出來:“我上次讓你幫我查何躍亭,可查到他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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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無欲還沉浸在說書先生“隻見寧王追亡逐北伏屍百萬”的精彩解說裏,壓根兒沒聽清賀九思問他什麽,皺著眉頭不悅道:“什麽河躍亭江躍亭,沒聽說過,殿下你先別打攪我,正說到關鍵時刻呢。”
    說完還不耐煩地把賀九思往旁邊推了推。
    賀九思才不管他關鍵不關鍵,現在他的事情最關鍵,一步跨到賀無欲前麵把他視線擋個嚴嚴實實,“快說!他人住在哪裏?”
    賀無欲咋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打發叫花子似的塞他手上讓他趕緊走,茶樓最近的戲都是新寫的以前從來沒說過,少聽一句都是損失好麽。
    賀九思展開瀏覽,看在他把事情辦妥了的份兒上沒有怪罪他,見他膝上垂了一塊兒新的玉佩,握在手裏狠狠一拽!幹脆利落地扔下樓,“書說得不錯,九皇子賞你的!”
    然後直奔賀無欲查到的位置去找何躍亭。
    何躍亭家中略有薄產,在京中的住處不像陸遠那麽寒酸,聽完賀九思自報家門當場行了大禮:“晚生何躍亭拜見九皇子殿下!”
    賀九思急著找人,沒時間和他繞彎子,把人從地上扶起來之後直奔主題:“你和公子羽白是同鄉是吧,你知道他人現在在哪裏嗎?”
    何躍亭眨眨眼,他還真知道。
    “長平街要開一家新的酒樓,掌櫃的今晨給晚生送來了一張請柬,說開業當日要在酒樓裏辦賽詩會,公子羽白屆時也會到場。”
    賀九思震驚當場!
    他正打著瞌睡就有人給他送枕頭,世上有這麽巧的事???
    “消息可靠嗎?”賀九思緊抓著何躍亭的胳膊追問。
    何躍亭忍著疼搖搖頭,“啟稟殿下,公子羽白當年在科舉中大放異彩,其後行蹤便成了迷。
    晚生私以為這隻是掌櫃為了招攬客人放出來的噱頭,至於公子羽白那天是否真的會出現,隻有等酒樓開業才能見分曉。”
    賀九思恍然,手上一鬆放開何躍亭,“本宮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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