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朔方兩日(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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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宛如一位羞澀的少女,緩緩地從東方的天際露出了她那朦朧的麵容。漸漸地,那微弱的光線逐漸變強,仿佛是在掙脫黑夜的束縛,努力地展現出自己的存在。
卯時三刻,正是一天中黎明與黑暗交替的時刻。此時的城門卷洞,彌漫著一股鐵鏽與血腥混合的氣息,這種味道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恐懼。而在這股氣味中,還夾雜著馬糞燃燒的焦臭和突厥人皮甲浸泡桐油的特殊氣味,這些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氛圍。
在這三百步長的甬道兩側,火把因為氣流的擾動而忽明忽暗,使得整個甬道顯得格外陰森。而那些被火把照映的百柄陌刀,在火光的映照下,猶如鯊齒一般森然,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寒光。
這些陌刀,都是產自河湟地區的精鋼兵刃,經過了特殊的淬火工藝處理。刀身的暗紋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流水狀的波紋,仿佛是在訴說著它們的鋒利與堅韌。
就在這時,地麵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震顫,仿佛是大地在發出警告。緊接著,突厥附離狼衛在骨咄祿巴什的率領下,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氣勢洶洶地衝向了那森然的陌刀。
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突厥附離狼衛們雖然心中有些畏懼,但他們還是硬著頭皮衝了上去。隻見前鋒的百騎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迅速衝破了卷洞口的障礙物。鐵蹄撞擊在石砌拱頂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這聲響在封閉的空間裏不斷回蕩,形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回聲。
這陣回聲,不僅驚起了簷角的銅鈴,發出一連串細碎的聲響,仿佛是死亡的預警,更讓整個場麵變得異常緊張和恐怖。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染紅門洞東側的垛口時,附離狼衛們已經聚集了數百人。他們身著波斯鎖子甲,戰馬的前胸綴滿了圓形的銅護鏡,在晨曦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這些來自五弩失畢部的精銳戰士們,以楔形陣的隊形再次跨上幸存的戰馬,如同一股鋼鐵洪流般衝入甬道。他們的速度極快,馬蹄聲在甬道中回蕩,仿佛要衝破這狹窄的通道。
武周義從在瞬間完成了變陣,前三排的武周義從刀手們屈膝沉腰,全身的力量都匯聚到了手中的陌刀上。鎧甲關節處的牛皮筋在這股巨大的力量下發出緊繃的咯吱聲,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七尺長的陌刀在武周義從們的手中斜指蒼穹,與地麵呈四十五度角,刀柄末端的銅配重球在晨光中連成一道金色的弧線,宛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後七排的武周義從則交替錯位,他們手中的刀刃組成了一道鋸齒線,精確地控製在三寸的間距。這是根據《太白陰經》中記載的“刀不過腋”標準陣型所排列的,每一個刀手都深知這個陣型的威力和重要性。
然而,就在附離狼衛們即將衝入甬道的關鍵時刻,骨咄祿巴什座下的棗紅馬突然在距刀陣二十步處人立而起。這個經驗豐富的草原武士心中一驚,他敏銳的目光瞬間掃過狹窄的甬道,發現了兩側堆滿的裹著鐵蒺藜的巨馬。
這些用夯土固定的障礙物表麵還插著淬毒的鐵矢,它們緊密地排列在一起,留給騎兵的突擊通道竟然不足五騎並行。這顯然是經過精心布置的防禦措施,目的就是要阻止附離狼衛們的衝鋒。
在此前入城的時候,城門僅僅是半開著,而且每次隻能夠允許數騎進入。不僅如此,當時那長達三百步的卷洞之內,竟然沒有一絲火光,完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骨咄祿巴什和他的手下們,都被甕城內熊熊燃燒的篝火光所吸引,注意力完全被分散,根本無暇顧及卷洞兩側的狀況。
當骨咄祿巴什回想起之前卷洞內的情景時,他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他們從一開始就落入了大周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就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那個名叫盧六的人,正揮舞著長達七尺的陌刀,無情地收割著突厥附離狼衛的性命。而這個人,卻將他們和大汗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骨咄祿巴什的眼睛裏燃燒著憤恨的怒火,他對薛茂彥的恨意已經到達了極點,恨不得立刻將其斬殺。“殺!踏平這些大周人!”怒不可遏的骨咄祿巴什,高舉手中的彎刀,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然後狠狠地磕了一下馬腹,驅使著胯下的戰馬,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一般,再次向卷洞內的陌刀牆衝殺而去。
嗚嗚嗚……伴隨著陣陣低沉而又淒慘的號角聲,骨咄祿巴什身後那一群如狼似虎的附離狼衛們,如同被激怒的野獸一般,迅速地聚攏起來。他們的雙眼充滿了殺意和狂熱,緊緊地盯著前方的敵人。
就在這時,牛角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仿佛是在催促著這些狼衛們發動最後的攻擊。隨著這陣號角聲的響起,第一波兩百名附離狼衛毫不猶豫地發起了死亡衝鋒。他們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風,帶著無盡的殺意和決絕,徑直衝向了前方的敵人。
與此同時,站在陣前的薛茂彥手中的令旗猛然下劈。那令旗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仿佛是一道閃電劃破夜空。而旗杆上纏繞的紅色犛牛尾,則如同火焰一般,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扇形的殘影,異常奪目。
就在薛茂彥的令旗落下的瞬間,前排的武周義從們齊聲暴喝:“殺胡!”這一聲怒吼如同驚雷一般,在戰場上回蕩,震耳欲聾。緊接著,他們手中的百柄陌刀同時完成了“撩劈掃”的標準三連擊。
這個源自李靖改良的戰術動作,在這些訓練有素的武周義從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整個過程耗時不到三息,快如閃電,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重達二十斤的陌刀在他們的手中如同羽毛一般輕盈,而那鋒利的刀鋒則如同惡鬼的獠牙一般,無情地撕裂著空氣。伴隨著一陣鬼嘯聲,首排的突厥騎兵甚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已經被這恐怖的陌刀連人帶馬斬成了碎塊。
鎖子甲上的環扣在這強大的衝擊力下紛紛崩裂,如同冰雹一般砸向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而那噴濺而出的鮮血,則在甬道的石壁上繪出了一幅猙獰而又恐怖的潑墨畫。有些呈扇狀放射的血跡,更是顯示出了動脈破裂時那高達三尺的巨大壓力。
第二排武周義從趁機前踏三步,步伐整齊得像是用矩尺丈量過,刀光如銀色浪潮般向前推進時,將落馬的突厥附離狼衛連人帶甲剁成肉泥,有個別幸存者被後續刀手特意補刀——這是陌刀隊\"斬草除根\"的鐵律。
戰至辰時,城門甬道已形成駭人的血肉沼澤。突厥附離狼衛七次衝鋒留下的三百具屍體,與折斷的陌刀、崩裂的馬鞍在甬道中部堆成丈餘高的障礙。解剖學顯示這些屍體多數呈現肩頸部位致命傷,印證了陌刀\"上削人首\"的技法特征。
麵對百倍於己的附離狼衛,武周義從在這場絞殺之中,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幸存的五十餘名武周義從背靠屍堆重組刀陣,他們的明光鎧早已變成暗紅色,某些甲片因反複承受劈砍而向內凹陷。刀刃崩口處掛著的碎肉中,可見到被切斷的青色狼頭紋身——這是五弩失畢部的專屬標記。
城外傳來的攻城之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為之顫抖,這聲音如同一股洪流,源源不斷地向骨咄祿巴什傳遞著一個信息:默啜可汗正在全力以赴地接應他們。然而,盡管他們與默啜可汗之間僅僅相隔一道城門,但這道門卻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障,將他們徹底隔絕開來。
在卷洞內,武周義從們正在與敵人展開殊死搏鬥。他們毫不畏懼,奮勇殺敵,在付出了數百人的巨大代價之後,終於也給對方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使其兵力折損近半。然而,這場慘烈的戰鬥也讓武周義從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此時在骨咄祿巴什身邊,幸存的附離狼衛已經不足百人,而且其中多數人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戰馬,戰鬥力大受影響。
城外傳來的震天動地的交戰聲,猶如雷霆萬鈞,震耳欲聾,讓骨咄祿巴什的心髒都不禁為之顫抖。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無盡的恐懼和壓力都吸入腹中,然後決然地挺直了身軀,決意再次發起決死一搏。
他親自率領著殘存的附離狼衛,如同一群餓狼般,咆哮著衝向敵人。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與敵人短兵相接的時候,武周義從竟然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他推倒了堆積如山的屍體,製造了一場可怕的塌方。
這一舉動完全違背了常規的戰術,讓人瞠目結舌。但隻有骨咄祿巴什知道,這看似瘋狂的行為背後,其實是對甬道結構的精確計算。傾斜的屍骸流以三十度角滑落,如同一座巨大的肉山,無情地將數十騎活埋在其中,隻留下一片腥臭和死寂。
骨咄祿巴什雖然幸運地再次幸存下來,但他的身邊卻隻剩下了寥寥十數人。這些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勇士們,如今或死或傷,隻剩下他孤獨地站在這片血腥的戰場上,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將軍,隨我來!”就在骨咄祿巴什感到萬念俱灰的時候,一個低沉而急切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他猛地轉過頭去,隻見卷洞北城的城牆腳下,有幾個人影在暗影之中若隱若現。他們身著突厥人的裝扮,正小心翼翼地向他揮手示意。
骨咄祿巴什的眼睛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他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向著那幾個人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