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
    髒兮兮的小女孩坐在台階上，雙手撐著下巴，呆呆望著遠方。
    “芳芳，又在等你爹爹啊？”
    “是呀是呀。”
    “離她遠點，她是個沒人要的小乞丐。”有路人拉著自家孩子不讓靠近。
    對此，劉芳芳並不介意。
    如果說三年前，她還是個整日哭哭啼啼的小屁孩，現在，她已經變得“成熟”了許多。
    哭鼻子什麽的，不存在的！
    就在這時，劉芳芳見到那個熟悉的人走到了麵前。
    “馬叔？”
    “......”
    “馬叔，你什麽時候帶我去找爹？”
    “.......”
    “我餓了，給我買饅頭吃。”
    “......”
    對劉芳芳而言，這不過是再日常不過的對話。
    可今天，卻不一樣。
    馬叔的麵色很沉重，一直低垂著臉。
    “咋啦馬叔？”
    馬費緩緩蹲下身，跪在地上，抬起眼眸看著劉芳芳髒兮兮的小臉。
    哽咽著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劉芳芳揉了揉馬費頭發：“你就算不給我買饅頭吃，也沒關係的。”
    “對不起！”馬費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
    他奮力磕頭，直到頭破血流：“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爹爹不回回來了，別說等三年，就算等十年他也不會回來了。”
    “他想去天靈界，是我把他騙去了萬妖嶺，他死了。”
    “他死了，芳芳你能懂嗎？是永遠永遠離開了。”
    馬費聲嘶力竭地，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說出了這番話。
    劉芳芳呆在了原地。
    嘴唇囁嚅了幾下。
    像是要說什麽話，但沒能說出口。
    她的鼻孔微微放大，隨著吸鼻子的動作又縮小，接著眼眶也肉眼可見的紅了。
    “馬叔，你騙人。”
    “我沒騙你，我之所以會特別照顧你，是因為害了你爹心裏愧疚，我不是個人，我是畜生！”
    周圍圍來越來越多的村民。
    “這不是那送人去天靈界的船夫嗎？”
    “原來他是個騙子！”
    “你說那些人都被騙去了萬妖嶺，那他們不是死定了？”
    “死騙子你還我丈夫，死騙子！”
    有人上前對馬費拳打腳踢，有人朝他扔爛葉子臭雞蛋，有人拿起鐵鍬朝他背上拍打。
    馬費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打死他，這個人渣！”
    “沒錯，打死他！”人們紛紛附議。
    這時，劉芳芳張開雙臂站起身來：“你們別打了！”
    “沒爹的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害了你爹啊？”
    “你天天等的爹就是被他害死的，能懂嗎孩子，能懂就讓開。”
    劉芳芳抽了抽鼻子，用稚嫩的聲音大聲道：“你們要是打死了他，那小吖怎麽辦呐？”
    小吖，是馬費女兒的小名。
    聽到這裏，村民們紛紛沉默了。
    原來這小乞丐是懂的，而且懂得很多，她不想村裏再多一個小乞丐。
    這時，鎮長從分開的人群中走了出來。
    “將他送回家吧，要是他能挺過來，以後便讓他用一輩子來償還。要是不能挺過來，那死了也算是除一禍害。”
    “同意。”
    “我倒要看看他的命有多大！”
    “最好是死在家裏，別死外麵影響市容。”
    馬費被人運回了家中，躺在床上，身旁沒有醫生，隻有個年幼的女兒。
    “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來，想來應該是被鐵鍬或別的什麽重物傷到了內髒。
    這種情況，若是沒有得到醫治，基本就是慢慢等死了。
    他也知道，這是他應得的結局。
    躺在房間裏，望著灰暗的天花板，他感受到身體在漸漸失去溫度，似乎整個世界除了女兒的哭聲，什麽都聽不到了。
    忽然，嘎吱——
    門被推開了。
    一束陽光從外麵照了進來。
    髒兮兮的小女孩邁進門檻，走到馬費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這一瞬，馬費很想哭，隻是沒有力氣。
    他無比的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隻能用僅剩的力氣緩緩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又覺得自己沒資格。
    接著，又有人走了進來。
    馬費抬眸一看，是他。
    陳念走到床邊道：“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不需要說話，隻需要用點頭或者搖頭回答。”
    “第一，後悔嗎？”
    馬費點頭。
    “第二，如果你以後不再騙人去萬妖嶺，那些妖會不會來找你麻煩？”
    馬費點頭。
    “如果我能給你力量，你願不願意豁出性命保護大家？”
    馬費點頭。
    陳念伸出食指，一滴精血從指尖滑落，進入馬費嘴裏。
    「血契」——被締結契約者，永遠不得背叛或傷害主人。
    這一滴精血，足夠救活馬費幫他續命，再讓他獲得些許力量，用來贖罪。
    做完這些，陳念牽著劉芳芳的手離開：“芳芳，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裏？”
    “去見你爹最後一麵。”
    陳念牽著芳芳，來到了一顆大樹樹蔭下，雪瑤就站在那兒等他。
    “可以開始了。”
    “好。”
    雪瑤探出玉手，掐動法訣，一束朦朧的霧氣在她指尖繚繞，最終落在地麵上，形成了一道朦朧的人影。
    “我.....我這是？芳芳！”
    劉明誌大喜過望，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剛要跑過去將她抱起來，不料雙手卻就這麽穿了過去。
    “你已經死了，最後的時間給你女兒道別吧，她等了你很久。”
    陳念和雪瑤紛紛轉身離開。
    樹下，劉芳芳看著父親的臉，忍不住紅著眼眶大喊道：“你這個騙子！”
    她的眼淚終於在此刻決堤。
    “你說過要回來的，你說過要帶我穿漂亮的裙子，住幹淨的屋子的。”
    “你說過的，你明明說過的啊.......”
    “對不起，是爹不好，爹不該為了追尋虛無縹緲的事物把你拋下，是爹錯了。”
    劉明誌蹲下身，輕輕用手拂過女兒的麵龐，但又小心翼翼地害怕碰到她。
    “你看，你多瘦。以後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或許成長的路上會有不少同齡孩子嫌棄你沒爹沒娘，不要傷心，你和不嫌棄你的孩子交朋友就好。朋友不必太多，有一兩個要好的就夠了。”
    “要好好學習，不要成為爹這樣沒用的人。”
    “還好很多.....爹這三年積攢了許多想跟你說的話，我......”
    劉明誌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消散，就連聲音都虛幻了許多。
    這時，隻見劉芳芳又將口袋裏的饅頭掏了出來，撕下一塊來。
    “吃嗎？”
    仿佛隻要吃了這塊饅頭，爹爹就不會離開了。
    “以後的人生，希望你能堅強地走下去.....”
    “爹愛你。”
    說完最後一句話，劉明誌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