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金沙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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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豔陽高照,張叔夜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離開這興慶府館驛來到那乾順的一處狩獵之地。張叔夜早就聽說西夏國內離興慶府不遠處有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如何不來一觀,豈不有負此地美景。如此美麗風光,看上一看也算不虛此行。
    乾順與察哥、嵬名安惠等人說,遼國來使,故而沒有一同前來。那嘴角黑痣的西夏禮官焦彥堅卻陪同而來,實在蹊蹺。這人素來心高氣傲,沒曾料想見識了張叔夜等人在賀蘭山下的文韜武略,便佩服的五體投地,故而破天荒的自告奮勇,前來陪同。
    這人對張叔夜客客氣氣,對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也是微微一笑,那八字步竟然收斂不少,隨行的西夏士卒也是好生奇怪,不知其中有何緣故,原來此人對中原文化很是酷愛,多次出使大宋,結交了不少文人墨客。
    本來他見到宋使便欣喜若狂,但放不下架子,畢竟兩國交戰數年,可謂水火不容。與自己的興趣愛好相提並論,此人便以家國天下為己任了。乾順書房裏的書,便是此人去大宋東京開封府大相國寺附近幫助購買的。焦彥堅對東京頗為熟悉,故而見張叔夜前來,喜樂無比,隻是不好喜形於色罷了。
    西夏馬隊帶著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五人一同隨行,早上從興慶府出發,當日中午就到了這地方。遠遠望去,費無極目瞪口呆,張明遠不敢相信,種浩神情恍惚,種溪跳了起來,張叔夜也揉著眼睛。
    一片大漠上,居然出現了一片大湖,湖上片片蘆葦,青青矗立;湖中垛垛蘆蕩,姍姍可愛。極目遠眺,蔚為壯觀。麵對著沙漠邊的湖水,微風拂麵,神清氣爽,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也心曠神怡開來。隻見,天高雲淡,翠葦片片,隨風搖曳。湖水蕩漾,波光粼粼,好大水泊。
    如蘇州太湖浩淼,也如杭州西湖秀美。不過也有不同尋常之處,令人稱奇的是,原來金沙懷抱間不覺別有一番感慨。實乃塞上大漠之雄渾蒼茫,又添江南湖光之秀美靈動。二者交輝相應,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實乃天下人間,獨此一家。世所罕見,非同一般。
    “張大人,四位護衛,你們覺得我們這西夏大漠明珠如何?此處可謂天上人間,絕美圖卷。實乃塞北奇景,天下一絕!”西夏禮官焦彥堅極目遠眺,神采奕奕之際捋了捋胡須,微微一笑。“果然名不虛傳。”張叔夜點點頭,也捋了捋胡須,讚歎不已,還豎起大拇指,朝向了焦彥堅。
    焦彥堅見狀,也豎起大拇指。二人對視一笑。張明遠看他們如此,也笑道:“不錯,世所罕見。如此地方,想必有些故事,還望焦彥堅大人賜教?”
    “中原難以看得到,的確蔚為壯觀。不知有何人物可曾到過此處?留下什麽詩詞歌賦?”費無極也喜笑顏開,饒有興致的追問開來。
    種浩麵露慚色,撓了撓後腦勺,笑道:“我一直以為西夏皆是不毛之地,哪裏知道此處便是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種溪伸出手比劃之際,樂道:“我聽說過杭州的西湖,也聽說過蘇州太湖,還有嶽州洞庭湖。我還知道我大宋東京有個金明池。可西夏的這大漠湖泊,世所罕見。大湖與大漠比鄰而居,相依相伴,聞所未聞,實乃天下第一奇觀。”眾人都隨聲附和。
    西夏禮官焦彥堅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喜樂無比的笑道:“大宋杭州西湖本官也聽說過,太湖也聽說過,至於洞庭湖更是名揚天下,範仲淹的《嶽陽樓記》聲名遠揚,本官佩服不已。”
    張叔夜道:“焦大人所言極是,不錯,我大宋一代名臣範仲淹的《嶽陽樓記》的確名揚天下,他當年做這篇文章之時,可是並未站在洞庭湖畔,也並未登上嶽陽樓。”張明遠道:“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若不走一走,看一看,如何會有感悟,沒有感悟又如何借景抒情,寓情於景。”
    費無極道:“無論做文章、作詩,還是作畫,都講求一個體味。如若不親身感受,便不會有情真意切。”種浩道:“可範仲淹大人卻並非如此,這又如何看待?”種溪道:“作畫要寫生,觸景生情,才情真意切。我素聞西夏也有畫院,不過皆是佛教壁畫。我不喜歡畫神佛,我愛畫青山綠水。”
    西夏禮官焦彥堅道:“你這小子倒也厲害,居然知道我西夏也有畫院。不錯興慶府不隻有東京一樣的畫院,還有東京一樣的開封府。”張叔夜道:“我等抵達西夏興慶府,今日才算離開城池,來到郊野。興慶府雖說不如東京開封府龐大,可也效仿的有模有樣。我們還未好好逛一逛呢。”西夏禮官焦彥堅便笑道:“這又何妨,回到興慶府,本官帶領你們好好逛一逛。”
    張明遠環顧四周,飽含深情之際,拱手道:“那就有勞大人了,此番來到西夏,也算不枉此生,不知何時還能前來。”費無極道:“明遠師兄,你人還沒走,便想著以後還要來。如此異想天開,豈不多愁善感,自尋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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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浩道:“明遠如此多愁善感,的確是難能可貴,但如此自尋煩惱,便是太也苦了自己。”種溪道:“明遠哥哥多愁善感,想必世人皆知。”西夏禮官焦彥堅道:“張明遠,本官看你年紀輕輕,卻老成持重,如此沉著冷靜,後生可畏。”
    張叔夜見張明遠聽了這話一怔,便歎道:“明遠,你別太苦了自己。人生能有幾回青春,本官如你眼下這般年紀時,沒想過以後會做官,會出使列國。”張明遠道:“大人,我從小沒見過爹娘,如若不是師父收留,我哪裏會有今日。師父一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為天下教書育人。他老人家時常教導我,要心憂天下,造福蒼生。”
    費無極神情肅穆之際,歎道:“我何嚐不是如此,隻是不願喜形於色罷了。都說我沒個正經,嘻嘻哈哈。實話實說,我也是苦中作樂。人生在世,酸甜苦辣,無人不是如此。還要自我寬慰才是。”
    種浩點了點頭,道:“可不是,開心也好,傷心也罷。孔夫子有言在先,‘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如之奈何?”種溪對方才眾人所言不敢苟同,卻也不好反駁,便指著前麵,道:“那邊的駱駝是雙峰駱駝麽?”
    西夏禮官焦彥堅昂首挺胸,得意洋洋道:“不錯,我大夏雙峰駱駝,天下聞名,無出其右。”張叔夜道:“大漠沙海裏,這駱駝被稱之為沙漠之舟。看這些雙峰駱駝,行走於大漠之上如履平地,真佩服它們。任勞任怨,默默無聞。”
    張明遠伸出雙手來,左手比作一個人,右手比作一個駱駝,比劃道:“駱駝不任勞任怨又能怎地?畢竟駱駝被人牽著驅使,駱駝不得自由。”種浩搖搖頭,笑道:“方才就說,明遠不可多愁善感,自尋煩惱。你看看,說上幾句便又是多愁善感。”費無極道:“他就那樣了,改是改不過來,由他好了,何必強求。”
    張叔夜道:“我很佩服波斯人,他們從大唐時就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到我中原。如今依然如此,本官在東京時,也遇到不少波斯人的駝隊,他們的中原話,學得有模有樣。一打聽,嚇一跳,他們走了十幾個國家,抵達中原。本官也素知除了我大宋、遼國、西夏、大理、吐蕃、高麗、安南、天竺,還有不少國家。”
    張明遠道:“大理國遠在我大宋西南,西夏在我大宋西北,遼國、高麗,皆在我大宋東北。”種浩道:“你如何知道這樣清楚明白?”費無極道:“我家師父早告訴我們了。”西夏禮官焦彥堅點了點頭,驚歎不已。
    張叔夜看向種溪,問道:“你看這大漠之中的大湖,可入畫麽?”種溪看向焦彥堅,問道:“晚輩素聞西夏也有不少畫師,不知此地可有過畫作,還望焦大人賜教。”西夏禮官焦彥堅正要繼續介紹之際,突然一隊人馬奔來。張叔夜等人定睛一看,是西夏太子李仁愛和嵬名安惠的千金嵬名白雲等人,還有那個叫做蕭和達的契丹人。
    西夏士卒快馬加鞭,趕到眾人跟前,對西夏禮官焦彥堅耳語幾句。原來乾順讓他回興慶府,不知所謂何事。這廝悶悶不樂,留下小吏陪同張叔夜等人,辭別眾人後,依依不舍離去。
    西夏太子李仁愛見西夏小吏等人近日接待宋使或許有些疲倦,就告訴他們不必在身旁伺候,可自在走動,有何吩咐,自會叫他們。李仁愛一揮手,盡皆離去。蕭和達與李仁愛說了幾句話,也退了下去。嵬名白雲昂首挺胸,威風凜凜道:“你們來這裏玩,算是微福不淺。如若不是我王恩德,焉能如此?”李仁愛瞪了一眼嵬名白雲,示意她不可造次,便道:“我是太子,白雲姐姐不把我放在眼裏,可不好。”
    嵬名白雲笑道:“太子殿下是在教訓姐姐不成?”李仁愛緊鎖眉頭,擺了擺手,破涕一笑,樂道:“豈敢,豈敢。我大夏女子非同一般,不似中原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麻魁西夏女兵)裏皆是巾幗英雄,女中豪傑。好比武則天,我最怕武則天那樣的女人。”眾人破涕一笑。片刻打打鬧鬧,李仁愛才與嵬名白雲安靜下來。
    張叔夜等人就且走且談,看向了遠方。但見大漠金黃,湖水蕩漾,蘆葦返青,鳥雀翔集。遠處賀蘭山,氣勢雄渾。張叔夜望著高陽下,波光粼粼,金光閃閃,不覺情不自禁之際,招呼張明遠等人近前,吩咐道:“如此美景,本官又想賦詩一首。爾等以為如何?”眾人喜出望外,翹首以待。
    張叔夜卻看向張明遠,笑道:“明遠,本官也不能一人隻顧作詩,我可聽說,你們終南山上的弟子,皆是能言善辯,出口成章,眼下風景如畫,便要你作詩一首,就不必推辭了,還望賜教。”隨即拱手一笑,又使個眼色給費無極等人。
    眾人都看向張明遠。張明遠執拗不過,看向遠方,定了定神色,喜上眉梢之際,隨即脫口而出道:
    翠色搖曳波光粼,碧水藍天望白雲。
    金沙懷抱江南景,一湖遙看萬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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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瞠目結舌,讚不絕口。費無極幾人雖說在賀蘭山下聽了張叔夜的詩頗為佩服,但麵露難色,悶悶不樂,皆以為張叔夜如此才華橫溢,出口成章,便讓他們晚輩自慚形穢了。眼下見張明遠也出口成章,就有些欣慰。張明遠總算替他們挽回些許顏麵。
    費無極心想,張叔夜這才華橫溢,如若在東京賣酸文,也不會餓死,可賺不少錢,偏偏他還是朝廷命官,真是厲害。張明遠環顧四周,也以為自己出了風頭,替同齡人挽回些許顏麵,該高興才是,可一個個還是悶悶不樂,不覺搖搖頭。
    張叔夜何等聰明過人,便猜出他們的心思,隨即笑道:“本官在賀蘭山下賦詩一首,至此張明遠又賦詩一首。我二人賦詩乃是孤芳自賞,眾人對詩,才妙趣橫生。我等何不一人一句,豈不妙哉?”眾人都喜出望外,答應下來。
    李仁愛和嵬名白雲也舉手加入。張叔夜點了點頭,環顧四周,笑道:“話不多說,本官起頭,獻醜了。”隨即賦詩一句:
    天高雲淡落碧水,
    望著四處金沙懷抱,湖水蕩漾,又見鳥雀翔集,魚兒遊動,費無極心中念念不忘蕭燕,也緊隨其後道:
    金沙懷抱美人淚。
    嵬名白雲尋思,莫非在說自己,不覺暗笑,我西夏女子雖說是美人,可不會掉眼淚。張叔夜歎道:“好句,‘美人淚’,果然用的恰到好處。”費無極道:“大人過譽,多謝抬愛。且看我師兄,他可是才華橫溢,出口成章。”看著蘆葦青青,輕舟已過,張明遠也道:
    輕舟飄過看翠葦,
    “翠葦,好詞,這湖中蘆葦,的確翠的美輪美奐。”張叔夜深以為然道。費無極道:“大唐李太白所雲,‘輕舟已過萬重山’,師兄想必化用了過來,不知師弟我說的可對?”張明遠點點頭道:“師弟果然厲害,自然而然,化用一番,未為不可。”一語落地,張叔夜點點頭。費無極見種浩沉吟不語,就笑道:“浩兄可對上一句?別沉默寡言,素聞浩兄‘腹有詩書氣自華’。”種浩想了想,對道:
    一行鷗鷺雲中飛。
    “這是化用大唐杜工部的詩句了,‘一行白鷺上青天’,是也不是?”費無極歎道。種浩道:“大唐乃詩之故鄉,我等水平有限,隻好化用,不敢胡編亂造。”種溪樂道:“胡編亂造也未為不可,大唐詩人如若不是胡編亂造,如何會有佳作問世。你們且聽李太白的詩歌,什麽‘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麽?哪裏有三千丈的白發,那定是妖魔鬼怪,怪嚇人的。”眾人忍俊不禁。“‘雲中飛’,又是好詞。”張叔夜撫掌之際喜樂無比。
    費無極又道:“我說地上,浩兄說天上,如此意境就大了,我二人合起來便是一副圖畫。種溪見如此美景,不入畫,豈不可惜?”種溪樂道:“那還用說,今晚回到館驛,便作畫,定要畫出風采來。我以為如此,才算不虛此行,頗多收獲。”“種溪所言極是,那晚上沒人打擾你,你別跑來打擾我們就好。你這臭小子,總說我們打擾你,便是大大的冤枉我們。”費無極樂道。張明遠道:“說了半天,種溪還沒對上一句,豈不可惜?”種溪納悶道:“明遠哥哥,你在開玩笑麽,有什麽可惜的?”
    張明遠道:“素知你作畫,我們比不過。可如若你不對上一句,我們便以為你隻會作畫,不會作詩。如此,畫也鄙視你,詩也嫌棄你,你便哭鼻子了。可畫不會安慰你,詩不會可憐你,你便要傷心欲絕了。就是雙峰駱駝也要笑話你了,你瞧駱駝頭也不回,對你愛答不理。”
    正在此時,果然有駝隊經過,駱駝嘴裏咀嚼著什麽,看都不看種溪一眼,便走了過去,隻有駝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眾人見狀樂個不住,種溪也笑得咳嗽開來。“種溪,請對上一句,可好?”張叔夜捋了捋胡須,笑道。張明遠、費無極、種浩三人看種溪時。隻聽遠處黨項人在吹羌笛,笛聲悠悠,倍感歲月靜好,種溪歎道:
    枕沙傍水笛聲催,
    張明遠道:“笛聲催,也是好詞。”費無極道:“‘枕’字有趣,恰到好處,擬人化手法,好似真有人如此享受一般,豈不美哉?”張叔夜道:“明遠、無極該你們了,想必會有佳句脫口而出。”正在此時,幾個西夏黨項人光著腳丫踩在金沙之上,留下許多腳印,來到湖邊嬉戲玩耍,男男女女,成雙成對,好不快活。嵬名白雲不以為然,李仁愛也撅撅嘴,也以為這句並不出彩。見此情形,李仁愛道:
    串串腳印笑語追。
    張叔夜揚起袖子,指向遠方,歎道:“‘追’字用的好,用的巧,用的妙。如此用心!不愧是西夏太子,果然巧思妙想,令人刮目相看。”費無極道:“這個‘串’字也很妙,西夏太子果然頗為用心。”“常言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方為全才。不過略知一二也很不簡單。太子殿下這一句頗為用心良苦,很有大唐遺韻。果然是妙不可言,令人歎為觀止。”種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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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安的《滕王閣序》便是年少輕狂而為,誰說年少輕狂是壞事,我看年少輕狂也算一種膽略。年少輕狂與年少有為有異曲同工之妙。如若沒有大氣魄,如何會‘腹有詩書氣自華’。我最佩服年少輕狂之人,我以為年少輕狂之人必定是年少有為,如若沒有真本事,便不會年少輕狂。”種溪道。
    嵬名白雲笑道:“年少有為是我西夏太子,莫非年少輕狂是你不成?”說話間指向種溪。聽了這話,李仁愛喜樂無比,笑出聲來。種溪瞠目結舌,樂此不彼。張叔夜道:“沒曾料想,你們幾個皆出口成章,頭頭是道。明遠和西夏太子方才的詩句算是大開眼界,恰到好處了。”
    張明遠見費無極、種浩、種溪三人悶悶不樂,便擺擺手對張叔夜道:“大人,我師弟也不賴,最後兩句留給他,且看他如何對答。他素日裏就頭頭是道,沒完沒了,如此大好機會,自然要留給他顯擺了。如若不讓他顯擺,他要絮叨個沒完沒了,好不煩人。別看他素日油嘴滑舌,沒心沒肺,但最是喜歡舊事重提。”說著給費無極使個顏色,費無極隨即朝張明遠的後背輕輕用手拍了拍,頓時一臉不悅,隨後又破涕一笑。張叔夜點點頭看著費無極,種浩、種溪也瞅向費無極。
    費無極尋思,這明遠師兄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如何就這般待我,莫不是看我費無極的笑話不成,好,我就將計就計,讓你看個夠好了。不過,這作詩必定要借景抒情,眼前美景,自然是觸景生情了,不可大失所望。最後兩句算是收尾,必得增光添彩。嗯,有了。費無極撓了撓後腦勺,回想日出日落,心下有了主意,頓時大喜,毫不示弱,意欲脫口而出,但種溪卻搶了先,擲地有聲道:
    早觀蘆蕩旭日出,
    嵬名白雲見種溪給自己使眼色,便不緊不慢,吐口而出,道:
    晚聽駝鈴大雁歸。
    一語落地,眾皆愕然。沒曾料想嵬名白雲這西夏女子也是滿腹經綸,出口成章。張叔夜點點頭微微一笑,張明遠、種浩、種溪、李仁愛、嵬名白雲也麵麵相覷,樂此不彼。費無極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原本自己意欲大顯身手一番,結果被種溪和嵬名白雲硬生生給攪和了,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想到此處,頓時尷尬一笑。眾人放眼望去,波光粼粼間,鳥雀漸飛漸遠。隻聽得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四人,環顧四周之際,一人一句吟誦開來:
    天高雲淡落碧水,金沙懷抱美人淚。
    輕舟飄過看翠葦,一行鷗鷺雲中飛。
    枕沙傍水笛聲催,串串腳印笑語追。
    早觀蘆蕩旭日出,晚聽駝鈴大雁歸。
    西夏太子李仁愛和嵬名白雲早已脫掉靴子,挽起袖子,來到湖邊和那黨項男女一同嬉戲玩耍開來。蕭和達站在旁邊,寸步不離,眼神總在李仁愛身上。他們用手挖著沙子,湖水湧來,灌入坑中,盡皆玩得不亦樂乎。李仁愛與嵬名白雲二人回過頭,揮了揮手,招呼張叔夜等人過去。
    張叔夜搖搖頭笑而不語,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皆不過去,種溪隻好孤身一人跑了過去。但見金沙漫漫,雙峰駱駝成群結隊而過,湖麵波光粼粼,一垛垛翠綠的蘆葦叢,星羅棋布,好似神仙小島,散布開來。惟有小舟自在穿梭,鳥雀時起時落,水麵泛起銀色浪花,鳴叫聲,此起彼伏。
    “今夜在此過夜,你們意下如何?”不多時西夏太子李仁愛拉著嵬名白雲跑了過來,問道。張叔夜等人一怔,緩過神來,皆喜出望外。嵬名白雲盯著種溪,樂道:“用不著如此開心,莫非你們從未見過如此景致?”
    種溪環顧四周,喜道:“這金沙漫漫,湖水浩淼,非比尋常。我等所知,便是太湖那般,隻有大湖,沒有金沙。杭州西湖,更是如此。眼前西夏的湖泊,自然與眾不同,別具一格。金沙和湖水作伴,如此比鄰而居,世所罕見。水繞金沙,蘆葦蕩漾,天下一絕,自然無出其右,蔚為壯觀。我想後人也會至此流連忘返,讚不絕口,不過他們哪裏知道,我們也到此一遊過呢?”
    嵬名白雲笑道:“到此一遊,何以為證?你便立塊石碑,刻上幾個字,埋在這岸邊,後人如若有朝一日,挖了出來,便知道了。你定要寫‘大宋宣和年間出使大夏國,到此一遊。’這樣一句話,才成。”聽了這話,眾人都笑。
    西夏太子李仁愛一臉不悅,喃喃道:“不必寫大宋,隻寫大夏國即可,本太子到此一遊,後人如若知道,必會如獲至寶。”眾人又是樂此不彼。
    費無極見種溪搶了風頭,哪肯認輸,便插話道:“不錯,金沙乃塞外風光,雄渾蒼涼,可見一斑。眼下蘆葦蕩漾,波光粼粼又是江南風光。將塞北與江南融為一體,便可稱之為塞北江南。”
    種浩也讚同道:“不錯,要說湖泊,世人皆知那太湖和西湖,還有洞庭湖和彭蠡澤。這些湖泊,早已名揚天下,有不少文人墨客,遷客騷人路過或到訪,皆有許多詩詞歌賦予以讚美。本是默默無聞的青山綠水,一旦被文人墨客光顧,便要千古留名。不知是福是禍,要喜還是要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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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明遠看向遠處高大巍峨的賀蘭山,情不自禁道:“賀蘭山何嚐不是如此?本是一座高山,仍憑風吹雨打,偏偏列國要予以你爭我奪,搞的雞犬不寧。叨擾了賀蘭山的清淨,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嵬名白雲看向張明遠等人,眼睛盯著種溪,笑道:“沒想到,你們如此多愁善感。青山綠水,就是要被世人光顧之所。如若不然,有什麽用?我所知,宋朝泰山和華山,本就是默默無聞。偏偏帝王將相,江湖俠客,都去造訪,才使得它們名揚天下。我最討厭那些到此一遊者,他們偏偏亂寫亂畫,讓青山綠水都傷筋動骨,破了相,他們罪該萬死!”費無極聽了這話笑出聲來,種溪更是樂不可支,對眼前的嵬名白雲更是喜歡的不得了,隻是人多眼雜,礙於情麵,故而並不喜形於色,隻好將心中的愛意深深埋在心底。
    西夏太子李仁愛抓著一把金沙,蹲在地上,讓沙粒從手指頭的縫隙慢慢滑落,便抬起頭樂道:“你們中原人真有趣,不隻山水田園,還有梅蘭竹菊,還有琴棋書畫,還有飛禽走獸,還有花草樹木,都被文人墨客拿來,托物言誌。有人見下雨,便要說是傷心難過。有人見豔陽高照,便要說喜樂無比。有句詩寫得好,那是杜子美的大作,正道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種溪蹲下身,那條大長腿無處安放,隻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杜子美,肚子美。肚子有什麽美的,你們看,無極哥哥吃的多飽,還有我,這幾日來到西夏興慶府,吃那麽多牛羊肉,都發福了。肚子就不美了,肚子變醜了。”眾人破涕一笑。
    “你們又開玩笑,杜子美乃杜工部,杜工部,何許人也?便是大名鼎鼎的杜甫!此人可非比尋常,有顆憂國憂民之心。要說李太白喜歡遊山玩水,逍遙快活。那杜工部便是心憂天下,忍辱負重了。都在大唐,可心境大有不同。”張明遠搖搖頭,苦笑道。
    種浩素聞張明遠多愁善感,便借此機會叮囑道:“不錯,明遠師兄。我可告誡你,不可做杜工部,要做李太白。”費無極看向張明遠,也調侃道:“明遠師兄的多愁善感,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大事。這曆朝曆代,不乏此等人。太苦自己也好,太累自己也罷,總之皆是心有所屬,就不必勉強了。”
    聽了宋朝人這些言不由衷的話,嵬名白雲愣了愣,再看一眼種溪。種溪卻看著李仁愛在玩沙子。李仁愛對種溪道:“你可知,契丹人與黨項人,有何不同麽?”種溪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哪裏去知道,我身在京兆府,此番來到西夏,也算破天荒之舉。契丹人和黨項人,我都很少知道,你且說說看。”
    李仁愛看向嵬名白雲,但嵬名白雲目不轉睛盯著種溪,李仁愛見狀一臉不悅,便用手指頭在嵬名白雲眼前輕輕晃了晃,叫道:“白雲姐姐,你看什麽,如此入迷?”種溪看時,嵬名白雲尷尬一笑,用手比劃之際,歎道:“我在想,為何男人的個頭,一般比女人高。”
    種溪聽了這話,樂道:“男人喜歡騎馬,如若腿短,怕是那腳都碰不到馬鐙。”嵬名白雲點了點頭,笑道:“這位公子原來喜歡騎馬,不過你中原人再厲害,想必也比不得我黨項人,更別說與契丹人相提並論。”說話間雖說半開玩笑,但冷嘲熱諷之意,一目了然。種溪尷尬一笑,欲言又止,也是不知所雲罷了。
    “眼前的金沙大湖,蔚為壯觀。不知晚飯,我等可有什麽美味佳肴來消受?”張叔夜舉目四望,笑道。李仁愛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拱手道:“張大人,這湖中有大魚,魚頭宴,你是非嚐不可。”費無極一臉不屑,緩緩問道:“能有多大?”
    李仁愛用手比劃道:“從你手指到你肩頭,這麽長,你的兩個大腿並起來,那麽肥。父王每次來此處狩獵,都會與我西夏各部落大酋長享用漁頭宴。”
    嵬名白雲馬上招呼兩個西夏麻魁女兵)近前,吩咐幾句,那麻魁遵命而去。張明遠等人放眼望去,隻見蘆葦叢中,不時飛出秋沙鴨、金雕、黑鸛、白鸛。還有天鵝、蒼鷺時出時沒。那鳴叫聲此起彼伏,湖麵濺起無數浪花。
    李仁愛和嵬名白雲便引眾來到湖邊一塊沙地,湖邊有幾個木屋,還有毛氈帳篷。幾個黨項人在篝火旁烤魚,還有牛羊肉,還有鳥雀。那契丹人蕭和達也一同上前幫忙,與黨項人有說有笑。嵬名白雲拿著一條竹枝串好的小魚在烤,笑道:“今晚,我等在湖邊搞個篝火晚會,素聞中原人會唱小曲,不知幾位可否賞臉,讓我等大飽耳福。”說話間,一對鴛鴦從草叢緩緩遊出。
    種溪見狀,樂道:“無極哥哥會唱歌,由他代勞也好。他最愛唱秦少遊的《鵲橋仙》 ,如此眉目傳情,自然令人喜上眉梢。”嵬名白雲瞪了一眼種溪,頓時害羞開來,臉色泛紅。“鴛鴦本是成雙成對,沒想到西夏也有鴛鴦。不過如若中原鴛鴦與西夏鴛鴦成雙成對,豈不更上一層樓?”種溪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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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嵬名白雲並不理睬。黨項人抱來幾捆木柴,費無極和種溪爭先恐後的往篝火上添加柴木,火苗緩緩竄起來,噗噗作響,火光照在眾人臉上,盡皆一臉通紅。
    費無極見狀,趕忙指向自己的師兄,笑道:“張明遠才會唱歌。”種浩道:“不必爭執,到時候,我等各顯神通。會唱歌就唱歌,不會唱歌也無大礙,吟誦古詩也不錯。”聽到種浩這個提議,張叔夜點了點頭,笑道:“不錯,本官喜歡吟誦,唱歌就免了。”
    種溪靈機一動,笑道:“什麽叫做禮尚往來?我等唱歌吟誦,那黨項人莫非不會以禮相待?聽說黨項人能歌善舞,何不跳舞,以助雅興?”李仁愛道:“我就吹個笛子給你們聽好了,我會吹漢唐古曲。不過從開封府而來的漢人師父,教我吹奏歐陽修、蘇東坡的詞作,他可是個譜曲高手,不可小覷。”種溪問嵬名白雲:“姑娘又當如何?”嵬名白雲道:“我跳支舞給你們看好了。”計下已定,眾人各得其所,各顯神通。
    嵬名白雲吩咐下去,黨項人便端來幾個大盤子,放在那湖邊的木桌上。眾人打開一看,讚不絕口,原來是碩大魚頭,一股香味撲鼻。眾人圍坐,盡皆開吃。那篝火漸漸微弱,黨項人放上幾根木柴,火勢卻不如方才那般大,隻是微微一點暗紅火苗在噗噗作響。嵬名白雲示意他們不用去管,黨項人便退了下去。
    吃過魚頭宴,又喝了不少酒,眾人圍坐湖邊,又重新添加柴木,篝火又被點燃,頃刻通紅的火光,映入眼簾。火苗噗噗作響,劈劈啪啪。嵬名白雲拿出從興慶府街市買來的牛肉幹,分發給眾人。一個個拿起來嚼在嘴裏,有說有笑。種溪再看一眼嵬名白雲,她卻隻顧和黨項人說笑,不睬種溪。
    “我先來,在洛陽,我沒有機會顯擺,到了西夏,一定要顯擺一番。你們都不許和我搶,聽到沒有?我來吟誦一首詞,諸位見笑了。”種溪環顧四周,樂道: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聽了這首詞,嵬名白雲害羞一笑,原來這首詞,她也很是熟悉,素日頗為喜歡。李仁愛見這首詞本是嵬名白雲最喜歡的一首,便納悶道:“這位哥哥居然如此聰明過人,為何偏偏要吟誦這一首詞,你可知,白雲姐姐最喜歡這首歐陽修的詞了。”種溪問道:“為何如此?”
    嵬名白雲道:“我最喜歡這一句,叫做‘庭院深深深幾許。’三個‘深’字,用的絕了。萬萬沒想到,一個大老爺們,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心思縝密,情意綿綿。”種浩見種溪吟誦,故而按耐不住,也笑道:“我也來獻醜了,諸位且聽。”李仁愛樂道:“什麽獻醜?為何不獻美?”眾人忍俊不禁。
    “你們幾個青春俊傑,何不唱歌?”張叔夜催促道:“要吟誦,那就快快獻美,意下如何?”種浩道:“這首詞,也非比尋常,諸位聽了定當了然不惑。”隨即吟誦道: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間,充按霓裳歌遍徹。
    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幹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光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不錯,這首詞,我更喜歡。”嵬名白雲聽了讚不絕口道:“這南唐後主李從嘉果然名不虛傳,他的大作,總令人喜歡。他很喜歡為小女子作詞。”
    種溪道:“我以為李從嘉的詞作太過胭脂淚,有些太過兒女情長。範仲淹的詞也不錯!”嵬名白雲雖說知道範仲淹,可沒想到他也會舞文弄墨,便好奇道:“範希文,我知道。他可是個文官,何時也多愁善感作起詞了?”
    費無極笑道:“黨項人怕是都知道範仲淹的鼎鼎大名。”張叔夜讚道:“不錯,範文正公,一身正氣,乃是士大夫的楷模。”李仁愛見眾人隻吟誦,不唱歌,便催促道:“趕快唱歌給我聽,別囉嗦什麽詩詞歌賦了。我素知宋朝那詞,便是用來唱的。”又伸手推搡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四人,惹得眾人樂個不住。
    張明遠和費無極一人一句,唱起張小寶和費無天教他們的唐詩了。便是王摩詰的兩首詩,叫做《終南山》和《山居秋暝》 ,二人抑揚頓挫,唱的別有風味。眾人聽了齊聲喝彩。
    種溪道:“我最喜歡這一句,叫做‘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沒想到,秋天也如此美麗。”嵬名白雲道:“我最喜歡這一句,叫做‘隔水問樵夫。’”張叔夜聽到這句話,忽然想起李長安與大嘴對自己的叮囑,頓時一怔,心想,張明遠和費無極便是張小寶和費無極的骨肉,他們父子不能相認,實在要抱憾終身。如若得知樵夫乃生父,不知他二人做何感想?如若又得知一段難言之隱,又當如何?想到這裏,不寒而栗,替張明遠和費無極擔驚受怕。
    頃刻,西夏太子李仁愛吹起笛子,笛聲悠揚,節奏歡快。蕭和達見狀,雙手坐在那裏,笑容滿麵。嵬名白雲在眾人力邀下跳起舞來,隻見她穿著白色的長衣,翩翩起舞,身姿婀娜,眉目傳情。種溪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目不轉睛的看向嵬名白雲。嵬名白雲雖用餘光看得到,但並不喜形於色,免得讓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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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黨項女子與中原女子大有不同,敢愛敢恨。此時此刻嵬名白雲卻如此,原來她是受到中原教她琴棋書畫的老師的熏陶,故而如此,也實在難為她了。這一幕偏偏讓張明遠和費無極看得真真切切,自然心照不宣。種浩隻顧與張叔夜攀談,倒不曾留神。嵬名白雲見眾人意猶未盡,便提議自己唱首歌助興。眾人都不再出聲,聽她唱起歌來,隻聽她唱道:
    黑頭石城漠水邊,赤麵父塚白河上。高彌藥國在彼方,聖人身高十尺長。戰馬結實又雄壯,我輩結親似綿羊。囉都父身雖不高,智勇雙全美名揚。初始不願為小國,直取渭水長安長。美麗蕃女為嬌妻,英勇相愛最善良。
    西主圖謀攻吐蕃,蕃人用計引兵歸。東主親往與漢敵,我勝敵敗滿載還。
    犛牛黑來大象白,雙峰駱駝惹人愛。雄鷹飛過牧牛羊,豺狼虎豹好自在。銀白肚子金胸膛,善根不絕叫嵬名。長大後要遊四方,帶著十種那吉祥。
    四方來賀的榮光,天高雲淡好風光,塞北江南麥苗香,漫山遍野醉心房。太陽神總在東方,亭台樓閣很繁忙,垂柳蕩漾一湖水,月上賀蘭情意長。
    張叔夜聽了這首歌,愣了愣,頗有興致之際,立馬追問道:“這首歌,叫什麽名字?”李仁愛不等嵬名白雲說,便搶先道:“這叫做《夏聖根讚歌》我姐姐嵬名白雲托嵬名安惠王爺給改了一番,如若不然,可唱不了,我大夏國,眼下人人都會哼上一兩句。”
    種溪哪有心思聽這些,隻是直勾勾瞧著嵬名白雲,出了神,沒想到,這小美女,能歌善舞,真是可人,想到此處,種溪心裏怦然心動。費無極見狀,拿手指頭在種溪眼前晃了晃,種溪才如夢初醒,撓了撓後腦勺,尷尬一笑。嵬名白雲見狀,笑個不住。李仁愛見狀,一臉不悅,白了一眼種溪。
    夜色漸深,無人去添加木柴,篝火慢慢熄滅,冒出一縷黑煙。眾人意猶未盡,但見湖邊不時傳來鳥鳴聲,幾條大魚也不時跳出水麵,蕩起層層漣漪。蘆葦隨風搖曳,月光溫柔可人。
    眾人盡皆離開篝火旁,有人去了木屋,有人進了帳篷,各自歇息去了。黨項人用葫蘆取來岸邊湖水,澆到篝火上,隻聽嗤嗤幾聲,篝火完全熄滅,月光灑在湖邊,一道銀白,隻聽得蘆葦叢中,襲來幾聲鳥雀啼叫。
    嵬名白雲進入帳篷,梳著頭發,又洗把臉。那隨從女子倒了一杯茶,笑道:“公主,那個公子如何總看你。”嵬名白雲喝了一口茶水,道:“鬼知道呢,他是個壞人,不理就是了。”隨從女子為嵬名白雲鋪著被子,道:“不理那可不好,他如若瞧我一眼便”嵬名白雲愣了愣,問道:“便怎樣?”那隨從女子害羞一笑,不再說話。
    嵬名白雲強自鎮定,心中卻早已小鹿亂撞,兩手玩弄著自己的辮子,癡癡地想,又傻傻的笑,尋思道:“他是宋朝人,我是黨項人。做個尋常好友也極好。不知他眼下做什麽呢。”頓時出神的掀開帳篷,向種溪的木屋看過去。
    那種溪回到木屋,種浩早已洗臉躺在床上,種溪卻坐在窗邊,看向湖水。還時不時瞅一眼後窗邊不遠處,那便是嵬名白雲住的帳篷。
    種浩瞥了一眼種溪,冷笑道:“看什麽看,眼珠子都飛出來了。”種溪道:“管得著麽,我偏要看。”種浩立馬翻身而起,光著腳丫子,輕輕走到種溪身後,一抬腳踢了種溪屁股一腳,教訓道:“臭小子,哥哥說話,你敢放肆。長兄如父,你可明白?”隨即趕忙退後,坐在床邊,將那椅子放在自己麵前。
    種溪伸手揉了揉屁股,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朝後白了一眼,轉過頭便不睬種浩了。種浩以為種溪生氣了,便緩緩近前安撫。種溪猛然回過頭,做個鬼臉,嚇得種浩噗通一聲,坐到地上去了。種溪笑得咯咯作響,拍著大腿,樂道:“活該,讓你踢我屁股。你的屁股也夠嗆。多謝這木地板,讓你欺負我。”種浩坐了起來,伸手示意種溪拉自己一把,種溪不睬。種浩坐在地上的羊皮墊子上,伸手一指,笑道:“你別招惹黨項人,尤其黨項女人。”
    種溪納悶道:“這是為何?”種浩道:“自己去想。”隨即起身去睡覺。隻留下種溪一個人,還趴在窗邊看著湖邊的蘆葦蕩,靜靜的發呆。種溪心想:“無極哥哥與蕭燕姐姐為何可以眉來眼去?莫非我就不可想入非非?”想到此處,伸頭又瞅了一眼費無極的木屋。兩個木屋之間有一個小水溝,蘆葦隨風搖曳,有木橋架在小水溝之上,連通兩個木屋。
    種溪再看時,居然發現有兩個身影,走了過去,定睛一看,是西夏太子和蕭和達,這二人當當當敲了敲門,走進了張明遠的木屋。
    二人一進去,才知道張明遠和費無極住在一個屋裏,裏麵有兩張床,中間隔著一個圓形木桌。窗邊有一張高腳方桌,兩把椅子,一左一右放著。
    費無極坐在床邊,張明遠躺在床上。眾人見了相互見禮,李仁愛和蕭和達坐在椅子上,費無極便靠著張明遠,坐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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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太子李仁愛道:“本不想打擾你們,但是聽說你們來自終南山,我很好奇,想聽聽有關終南山的故事。”張明遠倒了茶水,遞到李仁愛和蕭和達跟前,二人接了過去,放在桌子上。張明遠道:“自春秋戰國便有神仙居住終南山了,到了如今我大宋,不算稀奇古怪。”蕭和達道:“我素聞終南山鼎鼎大名,那可是太上老君住過的地方。”
    李仁愛道:“我西夏賀蘭山也不錯。”費無極見李仁愛和蕭和達似有不少心事,便道:“你們不會隻是和我們說這些閑言碎語,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蕭和達聽了這話,一怔,立馬笑道:“我們想問一問,宋朝會不會信守諾言?”張明遠張了張嘴巴,費無極搖搖頭。李仁愛不假思索道:“你們為何替趙佶賣命?”
    費無極愣了愣,緩緩道:“這話可聽不懂。”蕭和達笑道:“張叔夜是大宋朝廷命官,我們不便叨擾,這才問你們。”費無極用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樂道:“莫非我們就可隨意叨擾不成?那還要多謝多謝,這也是你們瞧得起我們,給我們幾分薄麵了,是也不是?”李仁愛和蕭和達麵麵相覷,一言不發,緩過神來,破涕一笑。費無極問道:“耶律南仙來西夏做皇後,你蕭和達為何跟著來了?”
    蕭和達道:“放在你們宋朝,我便好比那丫鬟一般,陪嫁至此,有何不可?”此言一出,眾人忍俊不禁。張明遠道:“朝廷大事,我們實在不知。此番前來,如若結識一些朋友,也算微幅不淺。”西夏太子李仁愛和蕭和達齊聲道:“這話不錯,我們都不談國事,隻論談笑風生。”四人又談及一些漢唐英雄人物,不多時意猶未盡,西夏太子李仁愛帶著蕭和達走了出去。
    張明遠關上門,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喃喃道:“如此風景如畫,機會難得,我們就不必胡思亂想,好好歇息便好。”聽了這話,費無極愣了愣,素日憂國憂民的張明遠居然說出這話,真是不可思議。張明遠見費無極一言不發,又道:“這湖邊真是不錯,當作避暑勝地,未為不可。”說話間起身喝了一口茶。
    “沒想到,來到西夏,能見到如此大的湖泊。你看蘆葦搖曳,遊魚如織,鳥雀翔集,如若不是身在西夏,怕要誤以為是在江南水鄉了。我關中也未必有如此湖光山色。可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若隻聽那些說書人胡說八道,便要被蒙在鼓裏,一直以為西夏皆是大漠和風沙了。還有人說西夏乃寸草不生,蠻荒之地,此言差矣,西夏興慶府靠著黃河,便是沃野千裏。有了賀蘭山做屏障,便是一馬平川,風景如畫。”費無極也喝了一口茶,看著屋外的湖邊,水聲嘩嘩作響,也笑道。
    張明遠道:“可不是,這大漠裏有駱駝,這大湖裏有魚蝦。蘆葦蕩中,又多鳥雀。真是個神仙境界,無出其右。”費無極道:“你說種浩和種溪兄弟二人,那嵬名白雲會喜歡哪個?”張明遠一怔,伸手一指,歎道:“一派胡言,浩兄可是有妻室之人,不可胡言亂語。如若姚月妹妹知道你如此胡言亂語,便要撕你嘴了。”隨即搖搖頭,樂個不住。
    費無極轉過頭,笑道:“那種溪一定看上嵬名白雲了,我看這件事八九不離十,不是我胡思亂想,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一目了然。”張明遠納悶道:“我如何看不出來?”費無極問道:“那就是嵬名白雲看上種溪了不成?”
    張明遠狐疑道:“我看很有可能,不過此事不可張揚。他們年齡相仿,自會心領神會,我等不可多管閑事。”費無極用手指頭朝張明遠後腦勺輕輕敲了敲,氣道:“你做什麽哥哥,那小子不小了,你這做哥哥的,該操心才是,還說什麽不可多管閑事。”白了一眼張明遠,又歎道:“不過我在擔心一件事。”張明遠道:“何事?”
    費無極道:“西夏黨項人與我大宋種家軍可謂是一對不共戴天的世仇。如若他們在一起了,能美夢成真麽?我看太懸,這切齒之恨,非一朝一夕就可輕易化解。人生在世,有些人看得開,便相逢一笑將那昔日恩怨拋之腦後。有些人看不開,隻好誓死也不願冰釋前嫌。”說話間,撓了撓後腦勺。
    張明遠一怔,默然不語。費無極說什麽,張明遠隻是一言不發,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費無極再多廢話,張明遠也並不理睬。夜色漸深,窗外月光如水,美輪美奐。波光粼粼,嘩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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