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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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不等費無極緩過神來,宋徽宗便瞅了一眼費無極,問道:“無極,你在青城山,那道觀裏,莫非沒有見到過,這天青色不成?”
費無極點了點頭,應聲道:“當然見過,我也很喜歡這樣顏色的衣服,感覺有些超凡脫俗。這幅畫,我看來,也有一番別樣感受。”
宋徽宗和種溪麵麵相覷,齊聲道:“但說無妨。”
費無極道:“瞧瞧看,陛下果然厲害,這一線屋簷結構縝密,筆致勻停,整件作品透露出一種清俊有神,細致瀟灑的情調。畫中群鶴姿態百變,神態各異,鷯身粉畫墨寫,睛以生漆點染,空中仿佛回蕩著悅耳的仙鶴齊鳴。整個畫麵生機盎然,構成一幅精美的景象。可以稱之為”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環顧四周。
宋徽宗催促道:“快說,快說。”費無極笑道:“便是:仙鶴告瑞。”眾人莫不歎服,深以為然。
張明遠道:“豈不聞《詩經小雅》有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今日一看,了然不惑。陛下《瑞鶴圖》裏的仙鶴,如雲似霧,令人魂牽夢繞,妙不可言。”
宋徽宗站起身來,示意眾人都靠近畫作,便笑道:“朕這畫作裏的仙鶴,如今都飛到州橋岸邊去了。這《瑞鶴圖》讓蔡京和童貫看了以後,沒曾料想,高麗國、大理國、西夏、遼國,各國使節都要前來一睹為快,他們說想大飽眼福。朕雖心中不悅,可也不好婉言謝絕,故而讓他們看。盡皆溜須拍馬,曲意逢迎。哪像你們今日所言,皆是恰到好處,金玉良言。朕總算沒有謬托知己,可見你們實乃朕的故交,最懂朕的心。”
種溪道:“後來怎樣?”張明遠和費無極齊聲道:“還望陛下賜教。”
宋徽宗笑道:“後來,蔡京和童貫提議,讓開封府叫來州橋的工人。又讓高俅將禁軍裏的能工巧匠招來,王黼又命國畫院學生臨摹一副 《瑞鶴圖》 ,按照朕畫的仙鶴,在州橋岸邊,讓石匠雕刻花紋。又是海馬,又是飛雲,又是仙鶴,那圖紙也拿來給朕看。如此一來,朕的仙鶴便從宣德門,飛到州橋去了。”說話間浮想聯翩,眉飛色舞。
費無極道:“今日李邦彥和白時中便是按照陛下的畫作,表演一番,挺好玩的。”
宋徽宗一怔,心想,無極真是孩子氣,今日如何是玩,也算儀式,不可視同兒戲,但又不好責備,便歎道:“他們也算有孝心,如若真的有一日,仙鶴從玉津園,飛越南熏門,沿著禦街,過了朱雀門和州橋,來到宣德門之上盤旋,該多好。可惜政和年間的事,再也看不到了,實話實說,當年朕也以為真有神仙下凡,故而百鶴盤旋,沒想到也隻是蔡京和童貫的表演,就如同今日李邦彥與白時中一般。”
此言一出,張明遠等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傳得沸沸揚揚的京城宣德門有仙鶴盤旋之事,居然是蔡京和童貫搞的鬼。
正在此時,一個不胖不瘦的太監走了進來,此人麵善,相貌堂堂,威風凜凜,見了宋徽宗,隨即拱手拜道:“太上皇,即日起,請從延福宮移駕龍德宮。此乃皇上旨意。皇上說,延福宮多日閑置,須打掃一番,要七八日左右。微臣見禮了。”說話間跪拜於地。宋徽宗示意他起來說話,他起身依然跪地。
張明遠看他一身藍色宦官朝服,身強體壯,頗有童貫遺風。費無極看時,也覺得此人儀表不俗,非等閑之輩。
種溪見他低著頭,看不真切,本想湊上去瞧一瞧,無奈宋徽宗在場,隻好作罷。
宋徽宗低頭道:“為何長跪不起?”此人道:“皇上說,見了太上皇,隻能跪著,不可起身。”
宋徽宗笑道:“皇上如此,大可不必。”此人道:“想必也是皇上覺得讓太上皇北歸,路上很是辛苦,心中有愧。”宋徽宗頓時眼裏含淚,坐了下來。
不多時,宋欽宗趕來,對宋徽宗畢恭畢敬言說此事。宋徽宗見延福宮的確有一些灰塵,便依依不舍和張明遠、費無極、種溪退了出去。
費無極道:“方才那宦官真將軍氣度,好比童貫。”張明遠道“休要取笑,當心有人聽到。”
種溪道:“我看此人比朱拱之好太多,皇上好眼力。”宋徽宗道:“那是朱拱之的徒弟,叫做邵成章,此人自小讀書,知書達理,相貌堂堂,後來跟隨藍從熙,朕離開東京之際,將此人留下了,沒想到那朱拱之遇害後,邵成章便頂替了,皇上果然知人善任,這可是個忠心耿耿的內侍,還記得朕走時,他晚上還前來拜別,是個有良心的人。”
此言一出,張明遠、費無極、種溪麵麵相覷,頓時對此人,佩服起來,就是不知秉性如何,脾氣如何,底細如何。
宋徽宗回到東京早已一月有餘,但不得不深居簡出,張明遠、費無極出入龍德宮,也要皇城司的官員搜身後才能放行。種溪奉命主持翰林國畫院,故而不曾出來。
張明遠、費無極奉命前來迎請宋欽宗前往龍德宮赴宴,原來這日是宋徽宗的大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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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看向宋欽宗,笑道:“陛下如今日理萬機,很是辛苦,老拙如今不能替陛下分憂,廢人一個,隻望陛下可憐,頤養天年就好。”
宋欽宗頓時麵紅耳赤,跪拜於地,驚道:“父皇何必如此,莫非皇兒有照顧不周之處,父皇如此說,皇兒無立錐之地了。”
宋徽宗趕忙扶起宋欽宗,喃喃道:“老拙雖說年老體衰,可也沒到行動不便之時,總是深居簡出,豈不可憐?這龍德宮好似大內監牢,老拙被這樣多眼睛盯著,渾身很不自在。別讓那些黑靴子在宮門口走來走去,老拙見了心煩意亂,還望陛下垂憐。”說話間歎了口氣。張明遠和費無極見了不覺神情肅穆,痛心疾首。
宋欽宗立馬轉悲為喜,喜笑顏開之際,拉著宋徽宗的手,推心置腹,道:“多加人手就怕歹人行刺父皇,畢竟這‘花石綱’搞的民怨沸騰,方臘餘孽也蠢蠢欲動,金賊、西賊、遼賊,都賊心不死。父皇還是深居簡出的好。”
宋徽宗驚詫道:“此話怎講?”
宋欽宗道:“這‘花石綱’讓平民百姓怨聲載道,他們以為都是父皇的過失,不過皇兒知道,都是蔡京、童貫、楊戩、王黼、朱勔、梁師成這些人之過。方臘餘孽當然想報仇雪恨,雖說童貫惹怒了他們,可賊寇都以為父皇派童貫前去剿滅,自然就怨恨父皇了。金賊因張覺事變,也怨恨父皇。西賊黨項人一直都因蔡京、童貫攻伐西夏,怨恨父皇。遼賊當然因‘海上之盟’,怨恨父皇了。他們都要派武林高手前來行刺,如何是好。張明遠、費無極留下,皇兒放心,他們都是父皇多年的故交,又是武林高手,必能護衛左右,盡心竭力,又能陪父皇說說話,一舉兩得,豈不很好。至於陳思恭、蕭道、李琮、張見道、藍從熙這等人,皆碌碌無為之輩,區區內侍,不堪大用,故而讓他們離開東京,自奔前程去了,父皇放心,皇兒都給了他們許多錢財,也算父皇對他們的恩賜了。”
費無極聽了這話,愣了愣,沒想到,太上皇的內侍也被皇上趕走了。張明遠心想,皇上這是要做什麽,如此明目張膽,豈不太也冷酷無情。
宋徽宗尋思,楊戩都死了,還不依不饒,皇兒實在過分。這分明是打狗給主人看。實在是世態炎涼,令人失落。皇兒一點情麵都不給,如之奈何。想必除了楊戩,其他人都沒什麽好下場。如今朕孤掌難鳴,自身難保,如何庇護他們。他們隻好自求多福了。想到這裏,不覺心灰意冷,深情肅穆道:“陛下,老拙想去洛陽走一遭,為陛下分憂,還望陛下恩準。這金賊恐怕還會揮師南下,如若你我父子同在東京,金人來襲,豈不危機四伏。老拙想去洛陽祭奠列祖列宗的陵寢,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我大宋千秋萬代,還望陛下恩準。”說話間老淚縱橫,哽咽開來。
宋欽宗一怔,尋思開來,好不容易把你這老東西從江南給弄回來,你又想去洛陽,萬一跑到京兆府,又躥到成都府,便是逍遙自在,無拘無束了。如若這老家夥東山再起,朕豈不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想到這裏不覺心驚肉跳,魂不附體,回過神來,馬上歎道:“容皇兒三思後,再做計較。如今父皇歸來不久,一路多有勞頓,要多加調養才是,不可勞思費神。”便將宋徽宗扶著坐了下來。
張明遠心想,如今太上皇大勢已去,恐怕無力回天,想離開東京,難上加難。費無極不覺愣了愣,傻了眼,太上皇眼下好似被幽禁起來,此番北歸,實在一言難盡,居然遭此橫禍,也是命該於此。
宋徽宗見此光景,頓時無可奈何,就舉起酒杯,恭敬謙讓起宋欽宗,而後滿飲開來。張明遠、費無極也同樣滿飲。
宋欽宗正欲滿飲,邵成章突然跪拜於地,給宋徽宗磕起頭來,費無極卻看得分明,這廝居然偷偷用手輕碰了一下宋欽宗的腳,又輕輕哼上一聲,還擠眉弄眼。宋欽宗如夢初醒,舉起的酒杯馬上緩緩放了下來,跌落桌角,隻聽咣當一聲,濺到桌上去了。
邵成章趕忙起身笑道“太上皇大壽之日,微臣高興,這一高興,就想給太上皇磕個頭,恭祝太上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隨即緩緩咚咚作響,磕起頭來。張明遠見狀一怔,這內侍真夠忠心耿耿頓時愈加佩服。
宋徽宗見狀,一愣,頓時喜笑顏開,心中誇讚這內侍果然懂事極了。可看著宋欽宗的酒杯到了嘴邊又放下,就心中一顫,正欲舉杯的手不由顫抖,心口隱隱作痛。心中尋思開來:“這邵成章就是逢場作戲,皇兒這是怕我在酒中下毒,因此不敢喝酒。父子如今竟到這般地步,怎能不令人發指,痛心疾首。”想到這裏,不覺心中滴血。
宋欽宗雖喜笑顏開,卻自始至終不曾碰那酒杯絲毫,片刻在邵成章的伴駕下,宋欽宗畢恭畢敬辭別宋徽宗退了出去,頭也不回,出了龍德宮門口,昂首挺胸,威風凜凜,乘龍攆大轎而去。
張明遠和費無極看時,隻有虎背熊腰,身披金色鎧甲的武士按劍矗立宮門口,威風凜凜,目視高大巍峨的紅色宮牆。牆頭綠瓦,莊嚴肅穆。
過了半個月,宋徽宗茶不思飯不想,鬱鬱寡歡,整日在艮嶽裏昏昏沉沉,寫字畫畫,一言不發。宋欽宗見狀,於心不忍,隻好讓宋徽宗出皇宮,但隻限東京城四周。還派皇城司的小子暗中跟蹤監視。還不放心,又讓邵成章調撥禁衛軍三千,秘密布防在東京城四周,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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