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武當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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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離開終南山,子午四人路上不敢怠慢,也不敢有所鬆懈,四人跨馬前行,背著四把寶劍,英姿颯爽,豪氣十足。
幾日後,四人抵達武當山腳下,已是黃昏時分。雖說離武當山也不遠,可也不近,再上山就黑燈瞎火了。抬頭但見幾家客棧,四人商議後,意欲住下,次日再上山。
四人來到當道,見那第一家客棧,匾額上名曰:天外飛仙,四人裹足不前,細細端詳,感到名字頗有意味,就想在此歇息。
路上還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小商小販,賣些果子、茶水、瓜子,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這小鎮看上去不大,卻在武當山腳下,迎來送往許多拜訪的遊人和江湖人士。
子午四人走了進去說著:“小二,快出來,快出來!”
客棧小二一怔,笑容滿麵應聲出來忙道:“嘚唻,啊,客官!你們是住店還是吃飯?”
餘下道:“我等住宿一晚。”
小二喜出望外,隨即忙道:“好說,好說。快快請進。”
普安吩咐店小二道:“把我等馬匹照看一下。”
店小二笑道:“客官放心,我這小店可是武當山下第一店,迎來送往的可都是江湖大俠。你們定是江湖中人,幸會幸會。下次你們再來,定會再來住店,故而你們的吩咐,我照辦,放心好了。”隨即將白巾搭在肩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原來在子午四人進店之前,這人早已忙碌了一陣子。
武連見這店小二油嘴滑舌,倒也健談,就笑道:“江湖大俠,吹牛吧,誰會告訴你,他是江湖大俠。行走江湖,都謹小慎微,哪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徒。”
店小二笑道:“小兄弟,你哪裏知道,如今大俠都神氣十足,排場很大。前幾日,來了一個怪人,走後,有人認出來,偷偷告訴我,他江湖人稱小毒物,看他樣子就很毒。嘴巴很刁,吃了不少野味。還有一個老頭,我猜就叫做老毒物了。”聽了這話,子午四人驚得呆了,聳了聳肩,欲言又止。
子午尋思,這店小二油嘴滑舌,難知底細,想到這裏,馬上笑道:“好了,準備些飯菜,我們歇息了,還望你打些開水給我們送來,多謝。”
店小二見四人不懂規矩,就提醒道:“你們如何不懂規矩?這差人可要有小費的,你們如何裝聾作啞,欺負我這小本買賣?”
餘下無名火冒氣,如若不是子午勸住,可要爆發。子午馬上遞給店小二一些銅錢,笑道:“夠不夠,你自去忙你的,少不了你的銀子錢。好酒好肉,還有開水,記下了?”
店小二冷笑一聲:“武當山腳下,我迎來送往的多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那小毒物可是給了一個茶引和一個鹽鈔,出手才叫闊綽。”瞪了一眼餘下,翻著白眼,哼著小曲而去。
子午問道:“我大宋的銀子錢,如何有鹽鈔和茶引了,能當錢花麽?”
普安介紹道:“我大宋自太祖開國以來,就用銅錢和鐵錢,官府有金銀。我可聽說靖康之恥時,金國強取豪奪了我大宋金一千萬錠,銀兩千萬錠。這鹽鈔和茶引還有僧道度牒,也相當於銀子錢。鹽鈔是官府發給鹽商的食鹽運銷單據,憑借此物,鹽商可暢通無阻,公開販賣食鹽。茶引是茶商繳納茶稅後,官府發給的一張單據。如若有人得到這些,那可是寶貝的不得了,可以兌換金銀,你可明白了?”
餘下笑道:“原來如此,那麽度牒又是何物?”
武連歎道:“這也不懂,真笨。和尚和道士行走江湖,總要有個文書憑證。如若不然,被攔住,豈不麻煩了?畢竟盜賊蜂起之時,官府就怕僧道都弄虛作假。我等當年在終南山太平草廬,以讀書人的身份行走江湖,故而官府不予過問,再說主要是師父與太上皇他們是故交,官府也不會為難我們。故而那些年,我們行走江湖,進出東京,出入自由。”
子午笑道:“沒想到,茶引、鹽鈔、度牒,都是我大宋的寶貝。這度牒可是了不得,這還有一個故事,與蘇東坡有關。”
餘下和武連齊聲道:“快說說看。”普安也看向子午。
子午介紹道:“元佑五年,蘇軾被朝廷外放到杭州做太守。不過他當時卻並不逍遙自在,反而忙的不可開交。除了賑濟災民,穩定物價外,西湖淤塞也是頭等大事。杭州父老告訴蘇軾,十六七年前湮塞不過十之二三,時光荏苒,十幾年間湮塞已至半個西湖。蘇軾聽了大驚失色,畢竟世人皆知,西湖對於杭州來說,就是命根子。為了拯救西湖,蘇軾東挪西湊,召集當地百姓一起開浚西湖。但地方上可供使用的錢糧畢竟有限,蘇軾為了早日完工,給當時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後高氏上了一份《杭州乞度牒開西湖狀》 ,在這份上書中,蘇軾懇求朝廷賜給杭州一百道度牒來開浚西湖,並承諾隻要有這一百道度牒就可讓他盡力畢誌,疏通西湖。”
餘下納悶道:“這蘇軾有些奇怪了,度牒本是朝廷發給僧人的護身符,為何蘇軾不問朝廷要錢糧,反而說隻要一百道度牒就可挽救西湖呢?為何給僧人的度牒如此值錢呢?”
武連道:“說你笨,還不信。我來告訴你好了。度牒是僧人護身符,最早在北魏時就已出現。度牒緣何而來?畢竟皇恩浩蕩,僧道等出家人有免稅特權,因此有很多百姓為了逃避官府的賦稅徭役紛紛遁入空門,名為出家,實為逃稅和避稅。”
子午道:“世人皆知,多一個出家人,就少一個壯丁,長此以往,官府自然不願意了。後來,太祖之後,朝廷三令五申,私剃度為僧者,所在官司點檢,許人陳告,犯者刺麵,決配牢城,尼即決還俗。”
餘下道:“既然如此,如何獲得度牒?”
普安道:“想要得到度牒,並不容易,你做和尚和道士,必要熟讀經書,還要講經說法。朝廷就通過考試發放度牒。比如太宗皇帝雍熙二年又規定:‘僧、尼自今須讀經及三百紙,差官考試,所業精熟。’方才允許頒給度牒。”
餘下道:“如若記性差,如何是好?如若考試不過,豈不得不到度牒了?”
子午道:“每逢皇帝登基、誕辰等大慶典禮時,為顯皇恩浩蕩,皇帝和朝廷也會拿出一些度牒賞賜給沒有度牒的僧眾。這叫做恩賜度牒。”
武連笑道:“我可知道,那通過考試或皇上恩許獲得的度牒,上麵是寫著個人年歲、姓名的,而用來出售的度牒則是空白,沒有姓名。這出售的度牒,就變成了銀子錢,可自由使用,豈不相當於金銀,是也不是?”
普安笑道:“聽說神宗皇帝元豐年間出售度牒時每道市價為一百三十貫錢,而到了徽宗皇帝的時候就漲到了每道兩百二十文錢,如今,這度牒已增值到五百貫錢了。度牒價值高,能保值,在民間被炒的價格更高。由此,商賈富民,為之奔走,蔚然成風。蘇軾曾說‘度牒三百道,值錢五萬餘’,而他為開浚西湖所乞求的百道度牒則最起碼可換錢萬餘貫,足以竣工。故而蘇軾不要別的,就要度牒,他可真是個聰明人。”
子午四人麵麵相覷,哈哈大笑。
不多時,普安走進包間,見裏麵倒也別致,可令人稱奇之處,便是屋內掛著太極圖的裝飾。再往裏,居然還有八卦圖。見此情此景,頓時歎道:“了不得,居然是道家圖標,這客棧真有趣。”
武連想起方才店小二,樂個不住:“這店小二就是個江湖大俠。”
子午冷笑一聲:“他要是江湖大俠,這江湖大俠可就太便宜了,一點也不值錢。如今可不比當年,這天下人間,帶兵打仗才為人稱道。”
餘下氣呼呼道:“方才就不該給什麽狗屁小費,我們一路上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給狗一根骨頭,還知道搖搖尾巴。他呢,好似天經地義,真是莫名其妙。”
普安示意餘下別說話,馬上低聲細語道:“出門在外,別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如若他暗地裏使壞,你可知道?比如飯菜裏吐口唾沫,我們哪裏能知道?”
聽了這話,餘下瞠目結舌,吐了吐舌頭。
武連搖搖頭,苦笑道:“小費,真有意思。”
子午笑道:“這不算什麽,他沒給我們下馬威就不錯了。你沒看見這金字招牌,不愁沒人。既然至此,就入鄉隨俗好了。”
餘下還是不服氣,歎道:“欺人太甚,我就不信邪,一路上我們見得多了。到了武當山腳下還這般受人臉色。”
普安低聲細語道:“少說幾句,當心隔牆有耳。”
武連驚道:“你方才沒聽麽!店小二說,武當山來了老毒物、小毒物。”
子午納悶道:“他們如何出沒至此。”
餘下介紹道:“聽說老毒物曾是武當山弟子,扁頭師伯提及過,他恨得咬牙切齒,如若不是勸慰,他就要摔碎茶碗了,他說老毒物害死了太師父,是終南山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普安道:“不錯,老毒物當年被逐出師門,這故事師父說過,我記憶猶新。”
武連盯著牆上的太極圖出神:“這太極圖,不知有何來曆。”
子午擲地有聲:“聽說是陳摶老祖所創。”
餘下笑道:“他老人家不是與太祖有故事麽?”
普安素聞這故事,馬上娓娓道來:“陳摶老祖與太宗才有故事。”
武連自言自語,道:“不管這個,我隻覺得,這客棧有些不同。”
子午樂道:“武當山下,居然有這般客棧,名字倒也有趣。”
餘下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天外飛仙’,這名字有趣。”普安笑出聲來:“你搖頭晃腦做什麽?”
正在此時,噔噔噔上樓聲襲來。隻聽有人敲門,子午開門,原來是店小二,吩咐夥計端來飯菜。
店小二放下東西,微微一笑:“你們的飯菜起了,開水也到了,慢用,啊慢用。吃完飯,你們把碗筷就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客官,我就不打擾了。”拱手之際,轉身而去。
子午四人圍桌而坐,吃菜喝酒。片刻,拿木盆加熱水燙腳,以此解乏。窗外月光如水,垂柳蕩漾,小亭中傳來幽幽笛聲。
武連坐在床上,抓起一把瓜子,吃了起來:“一路上也沒什麽好吃的,也就瓜子還算湊合。”
子午喝了一口茶,讚不絕口:“我最喜歡熱茶。”
餘下問道:“明日要上武當山了,不知武當山如何模樣?”
普安站在窗邊,背著手微微一笑:“素聞武當山名揚天下,初次見麵,看看也好。天一道長也是好久不見,但願他別來無恙。”
武連叮囑三人:“什麽叫做別來無恙,他又不是尷尬人,你這話說的,可就有失體態了。此番我們可是要拜訪武當山。”
子午點點頭,歎道:“不錯,雖說老毒物是武當山的弟子,可他早已被逐出師門。雖說玷汙了武當山的名聲,但他也沒什麽了不起。武當山與他沒什麽關聯,我們不必因此就誤解武當山。”
餘下道:“不錯,老毒物如何被逐出師門,雖說當年天一道長也多多少少說了一些,但其中原委,自然也有所保留。此番正好細細問來。”
普安信心百倍,定了定神色,笑道:“可不是,上次人多眼雜,難言之隱也在所難免。我們此番恭恭敬敬前來拜訪,這獨處久多了,想必天一道長會推心置腹也未可知。”
武連躺下身,翹著二郎腿,眨了眨眼睛,樂道:“好幾日顛簸而來,總算快接近襄陽了。武當山一過,襄陽就近在眼前了。”
餘下反駁道:“一派胡言,武當山到襄陽還有一段路程,這一路青山綠水也算賞心悅目了。”
普安見武連這幅模樣,就想逗一逗他,隨即偷偷朝武連腳丫子用手指頭戳了戳,一本正經道:“燙了腳,還這樣臭!”
武連一激靈,頓時翻白眼道:“胡說八道,洗了幹幹淨淨,不信你聞一聞。”說著把腳丫子伸向普安的屁股,輕輕踢了踢。普安、武連二人打鬧片刻,樂個不住。
餘下還在搖頭晃腦,嘴裏念念有詞:“天外飛仙,天外飛仙。”子午朝餘下後腦勺偷偷輕輕一敲:“睡覺!”說著一口氣吹滅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