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大帳裏，嶽飛還在忙忙碌碌。眾人也是緊張兮兮，原來探馬來報，兀術在東京城外安營紮寨，巋然不動。那南下的難民成群結隊，其中不乏女真人細作，乘機襲擊嶽家軍者為數不少，這令人匪夷所思。搞得嶽飛焦頭爛額。眼睜睜看著男女老少路過軍營，就是不敢輕易近前安撫，就怕其中賊人暗算。
    嶽飛神情肅穆，環顧四周，不緊不慢地介紹道“還記得今年五月，兀術撕毀和議，分四路南下。這廝真是心有不甘，他居然親率主力攻入東京，完顏亶又派右監軍完顏撒離喝攻打關中，派河南知府李成攻河南府，派聶黎孛堇攻我大宋京東路。眼下的關中，吳玠將軍已病逝，其弟吳璘、種浩兩個都統製和完顏撒離喝所部在關中僵持，雙方相持不下，還算相安無事。 在京東路，韓世忠將軍所部攻取了海州，並在淮陽軍附近的泇口鎮、潭城、千秋湖等地擊敗金軍，在淮陽軍城下和金軍僵持不下。這一東一西兩路都是互有勝負。眼下，隻有這中路還未決勝負。上次兀術親率主力，在李成一軍的協助下，和我‘嶽家軍’、張俊的‘行營中護軍’，以及的劉錡將軍的兩萬‘八字軍’較量。順昌大捷後，金軍由此從全麵進攻轉為部分防守，兀術和完顏突合速退回東京，韓常守潁昌府，翟將軍守淮寧府，三路都統完顏阿魯補守應天府，完顏亶以潁昌、淮寧、應天三地作為東京的防衛。這兀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看其中必有隱情。莫非他想揮師南下，奔襲襄陽？豈不癡心妄想，我在郾城就是要阻擊兀術，讓他不得南下。”
    嶽雲看嶽飛這般勞神，就安慰道“父親，孩兒看來，兀術恐怕想與父親一決雌雄。”
    張憲道“不錯，兀術對這襄陽六郡，一直耿耿於懷。劉豫雖說一敗塗地，早已被女真人趕走。可眼下兀術卻想奪回。”
    牛皋哈哈大笑“兀術是癡心妄想，被劉錡將軍打得抱頭鼠竄，還有何膽量揮師南下？”
    楊再興道“兀術這廝是屢敗屢戰，真是可笑。在黃天蕩敗於韓世忠將軍之手，在和尚原敗於吳玠將軍之手，在順昌敗於劉錡將軍之手，此番我看他必敗無疑，敗於嶽大哥之手也是遲早的了。”
    梁興樂道“我大宋手下敗將，還敢來挑戰嶽大哥，豈不可笑？實在不知羞恥。”
    子午回想往事，歎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可輕敵，想必嶽將軍心知肚明。”
    餘下見黃香瞪了一眼子午，就拽了拽子午的袖子，埋怨道“你看你，這話就不對了。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黃香都不樂意了！”
    普安瞪了一眼餘下“烏鴉嘴！”武連又瞪了一眼普安“你也烏鴉嘴。”
    黃香道“你們都是烏鴉嘴。”說話間笑了笑。
    嶽飛歎道“子午所言極是，勝敗乃兵家常事，驕兵必敗。兀術此番前來，不可小覷。”
    嶽雲環顧四周，笑道“對兀術的一舉一動，我們要了如指掌，如若不然，這帶兵打仗就稀裏糊塗了。”
    子午靠近地圖，指了指，介紹道“東京到穎昌，穎昌到南陽，這中間有郾城。兀術自然知道嶽將軍駐守郾城。北上可奪取東京，南下可退守襄陽。向西可進發京兆府，向東可支援淮西。此為兵家必爭之地！”還在地圖上，用手指頭敲了敲。
    聽了這話，張憲馬上對子午刮目相看，沒想到子午對這地圖看的清楚明白，頭頭是道，所言極是，就歎道“小兄弟所言極是，我等選取郾城駐軍，自然是這番考慮。隻是朝廷有令讓我等按兵不動，其實朝廷早已傳話來了，要我們退回鄂州。我們心有不甘，想駐守郾城，靜觀其變。”
    餘下問道“劉錡將軍眼下在何處？”
    楊再興唏噓不已，喃喃道“畢竟劉錡將軍打敗完顏兀術不久，做了東京副留守後，自己也元氣大傷，我們也是想馳援一番。可惜金人援軍已到，如今劉錡將軍不得不退守順昌，完顏兀術自然就占據了東京。”
    牛皋雙手叉腰，氣呼呼道“我可聽說朝廷有人對劉錡將軍頗有微詞，想罷他的兵。豈有此理！”
    武連道“朝廷何人敢如此？”
    梁興義憤填膺道“秦檜與張俊，這兩個狗官就有這心思。”
    嶽飛緊張兮兮，馬上捂住梁興的嘴巴，勸道“兄弟，別胡說。”
    普安大驚失色道“秦檜！這人如何這般耳熟，我好像聽說過這人。”
    嶽雲介紹道“秦檜當年在靖康恥後被女真人俘虜走了，後來在建炎四年回到了江南，紹興元年就做了當朝宰相！次年被彈劾罷相，可紹興八年，又做了宰相。我看他與蔡京差不多了。時起時落，皇上好像離不開他一樣，就像當年太上皇離不開蔡京一樣。如今他大權在握，呼風喚雨，風生水起。這人很有才華，可他卻力主議和，很令人匪夷所思。他被女真人嚇破了膽，跑回我大宋居然要議和，真是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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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香道“我聽爹爹說過，你們可知秦檜與李清照夫人還是親戚關係，秦檜娶了的那個王氏，居然是李清照的表妹。”頓時點了點頭。
    牛皋笑道“別提那臭娘們，秦檜怕老婆，他那老婆，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李清照我沒見過，可王氏，雖說年輕時候漂亮，但蛇蠍心腸。如今人老珠黃，把秦檜看的死死地。秦檜是個懼內之人。”
    子午道“秦檜不是在大金國麽，如何逃回臨安了？”
    楊再興介紹道“秦檜說，他殺了監視自己的金兵，搶了小船逃回。朝臣多持懷疑態度，宰相範宗尹、樞密院李回，這二人竭力保薦他的忠心。不知是何道理，這還是月大哥告訴我的。”
    黃香道“嶽叔叔，你認識秦檜？我可聽爹爹說，秦檜被女真人俘虜過，為了苟且偷生，一定詭計多端，不是什麽好人。”隨即看向嶽飛。
    嶽飛哈哈大笑，樂道“你這小姑娘，真有趣。你可知道，好人可沒寫在臉上，他一個文官，能治理好朝政，替陛下分憂就好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能說他被女真人俘虜過，他就是壞人。好了，你們也不必對此議論紛紛，眼下對付兀術，實為當務之急！我們的敵人是兀術，並非秦檜。他曾支持我抗金，銀子錢也拿出不少，至於議和，想必也是上意，我等不可埋怨於他。”
    餘下道“這倒也是，當年靖康恥，秦檜與張叔夜一同被押送北上，張叔夜為國捐軀後，許多人都戰戰兢兢，聽說秦檜剛正不阿，很有骨氣。”
    梁興罵道“在大金國剛正不阿，回到我大宋就縮頭烏龜。看看他出的餿主意，可笑不？‘什麽南自南，北自北。’狗屁不通！他就是個無恥小人，縮頭烏龜！”
    張憲氣道“這人也會變，嶽大哥萬不可掉以輕心，你與秦檜稱兄道弟，當心他背後捅你一刀，你就後悔莫及了。”
    嶽雲一怔，擔驚受怕道“秦檜不會吧，父親與他一文一武，護佑大宋江山社稷，他何必內訌？”
    黃香道“這說不好，秦檜與蔡京，好像一家人！蔡京喜歡書法，聽說秦檜也喜歡；蔡京時起時落，罷相後可以東山再起，秦檜也是如此。至於秦檜會不會像蔡京一樣，就難說了。”
    武連道“議和之事，秦檜親力親為。眼下兀術卷土重來，撕毀議和，是何道理？”握了握拳頭，氣得無名火突起。
    普安氣道“兀術撕毀議和，也並不出乎意料。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在世，兀術就是揮師南下的急先鋒，完顏吳乞買駕崩了，完顏亶登基大寶。兀術想掌控大金國，自然要大顯身手。兀術想做曹孟德，挾天子以令天下！當然這天下，也不過是他大金國的那片土地。”
    張憲恨恨的道“我可聽說了，金太宗死了後，完顏亶登基大寶，完顏宗翰就被拿下，劉豫也跟著遭殃。為何如此，原來劉豫這鳥皇帝是完顏宗翰的傀儡。”
    嶽雲娓娓道來“你們還記得紹興八年，女真人為何議和麽？還歸還什麽關中、中原土地，原來並非完顏亶的本意，都是完顏宗磐、完顏宗雋、完顏昌等人的脅迫。紹興九年，完顏亶依靠兀術、完顏宗幹、完顏希尹三人，先後誅殺完顏宗磐、完顏宗雋、完顏昌，由此完顏亶才實際掌握了金朝的軍政大權。兀術之所以大權在握，也是誅殺女真貴族後得來的軍權。兀術眼下是大金國都元帥，太保，還是越國王！此番順昌大捷，劉錡將軍與嶽大哥，我們差一點就俘虜兀術了。真是欺人太甚！偏偏就讓他跑了！”一臉悶悶不樂。
    黃香也悶悶不樂，氣道“兀術這人一定是條大蟒蛇，說溜就溜，太滑了。你們看韓世忠將軍在黃天蕩沒捉住他，吳玠將軍在和尚原沒捉住他，劉錡將軍在順昌又讓他逃回東京去了。”隨即伸手比劃開來。眾人忍俊不禁。
    嶽飛信誓旦旦，舉起拳頭，緊緊地握了握，歎道“此番在東京但願能捉住完顏兀術。”
    子午見嶽飛神情恍惚，就歎道“如若不是各為其主，想必嶽將軍也想會一會完顏兀術了，聽說兀術也智勇雙全。與完顏婁室不相上下！”
    餘下道“完顏婁室可比兀術強太多，完顏婁室號稱大金國‘戰神’，完顏兀術算個屁！”
    黃香道“兀術是大金國死裏逃生將軍！”眾人又是捧腹大笑。
    普安道“言歸正傳，完顏兀術出了東京，自然有什麽貓膩。想知己知彼，恐怕還要從長計議。”
    武連小心翼翼道“莫如我們前往金營，刺探些消息未為不可。”
    黃香大驚失色道“你們四人不是認識兀術麽？你們去肯定不合適，兀術他認識你們。”
    張憲道“冒險之事萬不可為，還是謹小慎微的好。”
    牛皋捋了捋胡須，笑道“可不是，我看，完顏兀術也膽小怕事。不敢輕舉妄動！”
    楊再興詭秘一笑，靈機一動道“我看，我有一個妙計！”眾人看向楊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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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再興道“誘敵之計，意下如何？兀術素聞嶽大哥的鼎鼎大名，一定想偷襲我們。我們何不假裝不知道，讓他來好了。我們以逸待勞，拖住兀術，王貴兄弟在黃河以北與我們配合，一同把兀術圍困在郾城，意下如何？”
    梁興樂道“我以為什麽妙計，這已是我們眼下所作之事。如若我們有足夠的大軍，埋伏在郾城四下，引誘兀術前來偷襲，一鼓作氣，可生擒兀術。我這個主意是不是很刺激，很大膽。”
    嶽雲喜出望外，驚道“此計果然出其不意，可是眼下沒大軍支援。朝廷讓我們按兵不動，沒讓馬上撤回就不錯了，我們還想出師北伐，豈不異想天開？我們手下實在沒什麽人手。”說話間，陷入失望。
    嶽飛難為情道“我也想出師北伐，還於舊都。可惜皇上三令五申，不讓出師北伐。留在郾城已是矯詔，如若輕舉妄動就麻煩了。”
    子午四人聽了，雖說尚覺有理，可感到疑惑不解，這實在非嶽飛的本意。
    黃香失望道“那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完顏兀術霸占中原了。如此一來，我們隻能退回襄陽了。如若再想回到中原，就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失地，就這樣付之東流，好可惜。”
    嶽雲也義憤填膺，氣道“畢竟皇命難為，我們也沒辦法。”牛皋紮耳撓腮，氣喘籲籲道“氣死我了。”
    楊再興道“順昌一戰，就白打了。”背過身，氣急敗壞。梁興氣道“不甘心，又當如何。就等著回撤鄂州好了。”
    張憲道“好了，大家都歇息去吧。”頓時歎息不已。眾人正要轉身離去，突然見嶽飛轉過頭，哈哈大笑。
    眾人驚得呆了，嶽飛斬釘截鐵道“不過眼下如若錯失良機，恐怕後悔莫及。我嶽飛也不怕皇上怪罪，等打敗兀術，再趕赴臨安謝罪。就留在郾城，看兀術能奈我何？兀術知道我大軍駐地在此，我就是故意讓他知道。他若不來我倒感到奇怪，他來了我就熱情歡迎。此番出師北伐，兵力分散也無可奈何。劉錡將軍的‘八字軍’元氣大傷，皇上又不調撥人馬。隻有我嶽家軍竭力迎敵了！郾城駐軍少，兀術會突襲，我豈能料想不到？我就是不知兀術何時會來偷襲，這便是我的煩惱所在。”不覺神情肅穆。
    子午若有所思，緩過神來，就勸道“嶽將軍不必如此心煩意亂，不管兀術何時偷襲，我方做好準備就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麽！”
    餘下道“如何應對兀術，必定要從長計議。既然敵眾我寡，就要揚長避短，避實就虛。”普安問道“此話怎講？”
    武連道“我就說說看，我以為，以少勝多者，古來有之。豈不聞，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夷陵之戰。”黃香笑道“所言極是，這以少勝多，的確古來有之。”
    嶽雲深以為然，喜出望外道“兄弟們所言極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了防止兀術偷襲我糧草重地，我看糧草還要往南。”沒想到子午四人如此飽讀詩書，心下自是歡喜不盡。
    張憲道“不是在襄陽麽。”牛皋道“南陽也遠！何況襄陽。”
    楊再興道“莫非要在郾城不成？”
    梁興道“你們就別開玩笑了。這糧草，我大宋足夠了。士卒也足夠了，眼下的麻煩是，朝廷要不要出師北伐。”
    嶽雲道“我們就等著兀術來襲擊我們好了。”撓了撓後腦勺，一頭霧水。
    黃香氣道“順昌大捷，兀術嚇破了膽。他恐怕不敢來！”
    餘下一本正經道“這可不一定，兀術這廝，我們有所了解，他雖說是個死裏逃生將軍，可心有不甘，屢敗屢戰。”
    普安笑道“說白了，就是個不服輸的家夥。”
    武連道“不錯，兀術不服輸，除非他被俘虜了，就消停了。”不覺點了點頭。
    子午樂個不住，想起黃香的話，笑道“都說了，他是一條大蟒蛇，這蟒蛇可捉起來不容易。要麽你捉住它，要麽它逃跑，要麽它吃了你。”
    嶽雲冷笑道“可惜我們有天羅地網，它吃不了我們。”張憲道“該吃飯了，這事要從長計議。”
    嶽飛道“晚上我們再合計合計，大家都歇息去吧！”頓時長歎一聲，默然不語。
    眾人且走且談，出帳去了。嶽雲送子午、黃香離去。黃香纏著嶽雲，喋喋不休，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嶽雲離開，黃香依然依依不舍。
    餘下去拉黃香，黃香回過頭瞪了一眼餘下，馬上目不轉睛看向嶽雲離去的背影，眼神裏滿是喜歡。餘下自然悶悶不樂，可也無可奈何，畢竟不願和嶽雲爭強好勝，好歹都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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