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維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陳羽，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揶揄笑道：“喏，你的牛皮糖又來了。”
    陳羽隻覺得額角隱隱作痛，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無奈，有煩躁，甚至還有一絲絲……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嘖，”陳羽咂了咂嘴，聲音裏透著一股子憋悶，“這都三個月了吧？風雨無阻，天天報道，她肯定圖什麽？
    這三個月來，李凝雪就像是鐵了心一樣，幾乎每天都會想方設法地出現在陳羽可能經過的地方。
    陳羽不是沒想過徹底避開她，但安陽縣就這麽大，抬頭不見低頭見。
    最讓陳羽感到牙疼的是，這李凝雪的身份實在太敏感。前朝公主啊！雖然大夏已經亡了，但這身份擺在這裏，處理起來就得格外小心。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發戰火，搞得陳羽每次看到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個仗勢欺人的惡霸。
    “誰知道呢？”納維聳了聳肩，“或許是看上你了唄？想給你當個暖床丫頭什麽的？畢竟，咱們爵爺你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去你的！”陳羽沒好氣地瞪了納維一眼，“少在這兒胡說八道，她那眼神，可不像是……”
    陳羽的話還沒說完，李凝雪又快步的黏了上來。
    陳羽下意識地就想轉身，假裝沒看見。實在是浪費時間，而且毫無意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那三艘承載著安陽未來的大船。
    然而，就在李凝雪靠近到距離陳羽和納維還有不到兩米的時候，周後快速的將其攔下。
    李凝雪顯然是料到會有人攔住她，前進的腳步猛地一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看向攔路的周後，又越過周後的肩膀，將目光投向了陳羽。
    周後攔下李凝雪後，並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微微側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陳羽，“爵爺，這……”
    意思很明確，是驅離？是無視？還是……？一切全憑陳羽一句話。
    一時間，安陽學院的大門口，形成了一幅有些詭異的畫麵。
    李凝雪被攔在兩米開外，直勾勾的盯著陳羽。
    周後像一尊忠誠的門神，紋絲不動，眼神冰冷。
    納維抱著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仿佛在期待著接下來會上演怎樣有趣的戲碼。
    而陳羽，則站在原地，感受著幾道不同情緒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過往的學子和百姓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裏的不同尋常，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又不敢靠近。
    陳羽輕輕歎了口氣。躲是躲不掉了。三個月了，這娘們的韌性簡直超乎想象。堂堂亡國女帝，能放下身段，如此鍥而不舍地糾纏他
    一直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安陽現在處於超高速發展階段，他沒那麽多閑工夫。
    “周後，”陳羽終於開口，先不必如此。
    周後聞言，眼神微動，但攔在李凝雪身前的手臂並沒有立刻放下，隻是看向陳羽的目光帶著一絲詢問，顯然是在確認命令。
    陳羽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周後這才微微頷首，收回了手臂，但身體並未完全放鬆，依舊保持著警惕的姿態，退回到了陳羽身側後方，那雙銳利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李凝雪。
    李凝雪見狀，往前又走了一步，離陳羽更近了一些。
    “李姑娘，”陳羽看著她，目光平靜，“三個月了。”
    沒有質問，沒有不耐煩，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但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李凝雪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有羞愧，有窘迫，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
    “陳爵爺，凝雪……凝雪是來……”
    話還沒說完，陳羽打斷道；不要想著複國了，我不會幫你的。
    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明白不過的事實。他不是不明白李凝雪的處境，也不是鐵石心腸，隻是，他有自己的原則和考量。複國？談何容易。那意味著無盡的戰火和犧牲，意味著將剛剛有了一點起色的安陽，再次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他賭不起，安陽的百姓也賭不起。
    李凝雪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是啊，她憑什麽呢？
    旁邊的納維挑了挑眉，看向陳羽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她倒是沒想到，陳羽拒絕得如此幹脆利落，一點迂回的餘地都不留。
    周後依舊如鐵塔般立在陳羽身後，麵無表情，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是那微不可察繃緊的肌肉，顯示出他並未放鬆警惕。
    陳羽看著李凝雪繼續說道：安陽雖小，但容你，還有你那兩位同伴安身，綽綽有餘。但隻要你們安分守己，待在這安陽縣內，不主動去招惹是非。
    這話讓李凝雪微微一怔，茫然地抬起頭。
    蕭家那邊，想必你也清楚他們的手段。
    這番話，無異於給了李凝雪一個承諾。一個不幫她複國，但能保她暫時安全的承諾。雖然這並非她最初想要的，但在這亂世之中，一份安穩，已是何其難得。
    李凝雪的眼神複雜地變幻著，有感激，有不甘，有迷茫，最終都化作了沉默。她明白，陳羽言盡於此，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陳羽看著她，目光深邃；李姑娘，十年可見春去秋來，百年可證生老病死，千年可歎王朝更替，萬年可見鬥轉星移。
    大夏王朝，盛極一時，但也隻是這曆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執念太深，最終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好好活著。”
    “活著，才能看到更多風景，才能明白，王朝更迭，不過是這天地間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回去吧，李姑娘。”
    說完，陳羽不再看她，轉過身，對著納維和周後示意了一下：“我們走。”
    周後立刻跟上，腳步沉穩，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納維聳了聳肩，對著李凝雪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也快步跟上了陳羽。她覺得陳羽剛才那番話，說得挺有水平的。
    眾人就這麽離開了安陽學院的大門口，朝著陳府的方向走去。
    隻留下李凝雪一個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陳羽那番話，如同洪鍾大呂，在她心頭不斷回響。十年，百年，千年，萬年……王朝更替，鬥轉星移……
    活著……好好活著……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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