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熟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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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商年盯著他看了一眼。
    陳之倦平日裏穿衣風格非常簡單,顏色一般都是黑白灰,偶爾會多些藍色或者綠色,夏天的時候都是T恤加牛仔褲短褲,天氣轉涼了就是衛衣帽衫運動褲,冬天會多套一個羽絨服。
    陳之倦衣服多數都是冷色調,他待人處事也是溫和中透著疏冷,單眼皮更顯得有距離感。
    他長相是真的沒話說,又白又精致,骨相皮相都堪稱絕色,上學那會兒喜歡他這張臉的女生能圍滿整個操場。
    卻沒有一個人敢跑到他麵前告白。
    因為他身上帶著很重的距離感,如同大雪過後的冰原,讓你心曠神怡的同時又不敢走進去。
    但是沈商年可以。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搭在陳之倦的肩膀上,勾著他的脖子,吊兒郎當地喝同一杯水。
    沈商年平日裏不愛學習,每次逃課都跑去打籃球。
    打完球後,他熱得不行,渾身都冒著汗的時候,都敢故意蹭在陳之倦身上。
    他們之間,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這麽多年來時間所帶來的親密。
    幾乎占據了彼此生命一半的重量。
    很多時候,個人的界限都是模糊的。
    以前上大學那會兒,誇張點說,沈商年知道陳之倦的手機鎖屏密碼和微信支付寶的支付密碼。
    陳之倦平時上課比較忙,有一次飯都沒吃完,臨時通知有考核。
    沈商年也不嫌棄,把他剩的飯吃了。
    所有好兄弟間能做的事情,在他們倆人之間都能發生。
    沈商年幾乎想象不出來,他們倆還能怎麽變得更加親近。
    然而大學畢業後,陳之倦出國留學去了,一讀就是三年。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他們倆之間那種誰也插不進去一條縫的親密,終究是沒了。
    時間緩緩的,慢慢的,輕而易舉地隔開他們兩個。
    甚至沈商年看著陳之倦一身幹淨的白大褂時,都有些恍惚。
    他兩個月前剛入職,白大褂還是嶄新的樣子,上方的口袋裏插著幾根筆,外麵綴著胸牌。
    陳之倦頭發不算很長,很黑很亮,有點像當下正火的微分碎蓋,稍顯淩亂地搭在眉間。
    下頜線非常漂亮,鼻梁挺拔。
    比十幾歲的時候,少了幾分青澀,多了成熟和遊刃有餘。
    遠遠看過去,已經是一名很正經很專業的陳醫生了。
    沈商年坐在圓凳上,踩著橫杆,眨了一下眼睛。
    他好像已經感受到陳之倦身上那種疏離感了。
    是他以前感受不到的感覺。
    陳之倦察覺到他不對勁,停下腳步,問:“怎麽了?”
    沈商年搖搖頭:“沒怎麽。”
    這一看就是心裏不自在了。
    陳之倦的指腹很輕地摩擦了一下白大褂下方兩側的口袋。
    他想說些什麽,又停住,看著坐在圓凳上的沈商年。
    他本來就白,一生病更顯得蒼白,眼尾卻是紅豔豔的。
    他自己可能以為自己情緒藏得很好,但其實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陳之倦就能感覺到。
    他雖然能察覺到沈商年不開心了,卻找不到原因。
    還是因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嗎?
    如果真是因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陳之倦確實不知道怎麽辦。
    發生都發生了,也不能裝作無事發生。
    他正醞釀著該怎麽哄哄他的時候,兜裏的手機卻振動個不停。
    估計是會診那邊催的。
    病人要緊,陳之倦再舍不得,也得走。
    他歎了口氣,拿出手機,“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沈商年垂著頭,也不看他。
    陳之倦接了電話,一邊說“馬上到”一邊往外走。
    門診室突然又陷入了安靜。
    孫鶴煬心大,這兩人之間的黏黏糊糊奇奇怪怪,他感覺不出來。
    自己坐在另一個凳子上,給他老爹發消息。
    至於門診室目前唯一的醫生陸斯,正戴著耳機玩消消樂。
    孫鶴煬跟他老爹聊得不順利,最後暴躁地結束聊天,打王者去了。
    沈商年忽然踢了一下孫鶴煬。
    孫鶴煬頭都不抬:“團戰中,忙著呢。”
    沈商年:“……這瓶見底了。”
    “嗯?”孫鶴煬連忙抬頭一看,確實快沒了。
    他把手機往沈商年手裏一塞,“我去找護士拿。”
    “不用了。”陸斯忽然說。
    孫鶴煬一愣:“啊?”
    正在這時,一個護士敲了敲門。
    沈商年循聲看過去,是剛剛撞見的那個臉很圓的小護士。
    她挺年輕的,笑起來的樣子很有感染力,手裏還拿著一個新的掛水袋。
    小護士過來給沈商年換了藥水,孫鶴煬忙不迭道:“謝謝,謝謝。”
    小護士笑著說:“不用謝我,陳醫生特意吩咐的。”
    陸斯舉手:“陳醫生也特意吩咐我了,讓我看見藥水快沒了的時候發個消息給他。”
    孫鶴煬感慨:“還得是我們倦哥貼心啊。”
    沈商年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一直都沒有說話。
    這瓶藥水是最後一瓶了,孫鶴煬刷了會兒手機,估計是刷到了美食推薦了。
    “咱倆等會兒吃點什麽好呢?”
    打了兩大瓶藥水,沈商年渾身都發冷,他靠著牆,神情蔫蔫的:“不想吃。”
    孫鶴煬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嗯……好像是退了一點。”
    “咚咚咚——”
    門邊響起敲門聲。
    屋裏三人紛紛看向聲源處。
    是一位年輕醫生。
    幹淨挺括的白大褂,相貌溫和清秀,臉上帶著點兒溫煦的笑容,
    沈商年目光頓了一下。
    是剛剛在電梯裏遇見陳之倦時,他身邊站著的那個人。
    “呦。”陸斯放下手機,“唐醫生怎麽來了?”
    唐文笑笑,走進來,“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嗯哼。”陸斯說,“今天五點正常下班。”
    唐文:“今天我過生日,方便來聚聚嗎?”
    “這怎麽好意思呢?”陸斯說,“我也沒準備生日禮物呢。”
    “陳之倦準備了。”唐文邊說著,目光邊掃了一眼角落裏的沈商年。
    他頭也沒抬,不知道什麽時候戴了個口罩,但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個帥哥。
    聽見陳之倦的名字,他好像也沒什麽很特別的反應。
    唐文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難道不是他想的那種關係?
    陸斯發出一個疑問的音,“嗯?倦哥今天晚上也去嗎?”
    唐文不置可否,“那你去嗎?”
    陸斯笑了笑:“當然去啊,反正快下班了,我正好還能去給你買個生日禮物。”
    其實他和唐文並不熟,國外留學時,唐文和陳之倦是一個導師。
    不過他性格向來外向,愛交朋友,平時聚會也沒少參加。
    唐文走的時候,沈商年閉上了眼睛。
    這瓶藥水打完後,就拔針了。
    沈商年頭還有點暈,坐上孫鶴煬的順風車。
    車上,孫鶴煬沒話找話:“感覺倦哥變化挺大的。”
    沈商年係著安全帶,緊緊靠著車門,他蜷縮起來,“什麽變化?”
    孫鶴煬嘖了聲:“不太好說。”
    他想了想,說:“就是感覺不一樣了,好像大方了點吧,這樣說也不太對,倦哥以前也不是小家子氣,就是……哎呀,我語文是真的不好。”
    沈商年打了三瓶藥水,冰涼的藥水進了身體,他渾身都有些發抖。
    他闔上了眼睛。
    “是成熟了點。”
    “對。”孫鶴煬表示讚同,連忙道,“就是成熟了,溫和了。”
    以前的陳之倦是個很明顯的少年,非常青澀,他的世界總是圍著學習和沈商年。
    他非常果決,是個典型的殉道者。
    家裏生意這麽大,上流圈子裏都在討論陳家的家業最後會交給他還是他哥。
    結果這人報大學的時候,非常堅決地去學醫。
    誰勸都沒用。
    就像一個一意孤行的俠客,守著自己的道,非常叛逆,棱角很重。
    而現在就是溫和了,他的世界也像是變大了,裝下了整個醫院的同事,還有病人。
    他在國外三年,也有了獨屬於自己的社交圈子。
    沈商年插不進去。
    沈商年回到家後又睡了很沉的一覺。
    夢裏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