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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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前一後踏入了墓室入口,瞬間,仿佛跨過了一道無形的界限,從相對“開闊”的墓園,墜入了真正的人間地獄。
    外界灰蒙蒙的光線被徹底隔絕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能吞噬靈魂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複合氣味
    塵土嗆人幹燥、岩石常年不見天日產生的陰冷潮氣、某種有機質徹底腐爛後的甜膩惡臭
    以及一種更加隱晦的、仿佛金屬鏽蝕又帶著點血腥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足以讓胃部翻江倒海的詭異氣息。
    溫度驟降,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種能穿透衣物、直刺骨髓、凍結血液的陰寒。
    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像是吸入了冰冷的冰碴,肺部傳來陣陣刺痛。
    腳下是濕滑不平的石階,布滿了滑膩的苔蘚和不知名的黏液,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石壁粗糙冰冷,觸手之處,傳來一種仿佛被無數雙冰冷眼睛注視著的毛骨悚然感。
    借著從入口處勉強滲入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弱天光,以及陽桃左臂黑紋自發散出的、更加幽暗的微光,他們勉強能看清這是一個規模不小的地下空間。
    墓室呈穹頂結構,但頂部許多地方已經坍塌,露出黑黢黢的、不知深淺的孔洞,仿佛通往更深的幽冥。
    四周散落著腐朽不堪的木製棺槨碎片,一些疑似陪葬品的陶罐、瓦器早已破碎,散落一地。
    地麵上,偶爾能看到一些散亂的、顏色慘白的人骨,形態扭曲,仿佛在臨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墓室的某些角落,似乎堆積著一些巨大的、如同蠶繭般的、由灰白色粘稠絲狀物纏繞而成的物體,它們微微起伏著,仿佛內部包裹著什麽活物,正在緩慢地呼吸。
    整個空間裏,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還有一種極其細微、仿佛無數細小生物在啃噬什麽的“窸窸窣窣”聲,無處不在,折磨著人的神經。
    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主墓道向前探索,警惕著可能從任何陰影中撲出的危險。
    走了約莫十幾米,前方墓道旁,一個倚靠著石壁的、小小的身影,引起了陽桃的注意。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
    她穿著一身雖然陳舊但還算幹淨的紅底白花小棉襖,紮著兩個羊角辮,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發出細微的、令人心碎的啜泣聲。
    在這片充滿死亡與絕望的環境裏,這樣一個看似無害、柔弱無助的小女孩,顯得是那麽的突兀,那麽的……惹人憐惜。
    陽桃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看著那小小的、顫抖的背影,她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了。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想起了那些早已逝去的、屬於普通人的溫暖。
    “小……小妹妹?”陽桃試探著輕聲呼喚,聲音在空曠的墓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那小女孩聞聲,緩緩抬起了頭。
    露出一張蒼白但十分精致可愛的小臉,大大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眼圈紅紅的,鼻尖也微微泛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姐姐……”小女孩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怯生生地,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脆弱感,“我……我好害怕……我找不到爹爹和娘親了……這裏好黑,好冷……”
    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伸出兩隻小小的、同樣蒼白的手,似乎想要尋求一個擁抱。
    “姐姐,你能幫幫我嗎?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
    陽桃的心瞬間被揪緊了。
    同情與憐憫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淹沒她的理智和之前積累的警惕。
    她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想要安慰這個“迷路”的孩子。
    但殘存的理智讓她停下了腳步,她回頭看向李長生,眼中帶著一絲懇求和不忍:“李長生……她……她看起來隻是個迷路的孩子。
    我們……能不能……別傷害她?
    或許可以帶她一起走?”
    李長生站在稍遠一些的陰影裏,麵容隱藏在昏暗的光線中,看不真切。
    聽到陽桃的請求,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了然。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得到李長生的“同意”,陽桃心中鬆了一口氣,戒備心也降低了不少。
    她轉過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溫柔:“小妹妹,別怕,姐姐在這裏。
    你叫什麽名字?
    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小女孩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叫丫丫……我跟爹爹娘親走散了……醒來就在這裏了……姐姐,你真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著陽桃靠近,小手依舊伸著,似乎想要抓住陽桃的手尋求安全感。
    陽桃看著她那淚眼婆娑、我見猶憐的模樣,心中的同情更甚,甚至蹲下身來,試圖與她平視,柔聲安慰道:“丫丫別哭,我們會想辦法幫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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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陽桃蹲下身子,與自稱丫丫的小女孩距離拉近到不足一臂,注意力完全被對方的可憐姿態所吸引,心中充滿同情而毫無防備的這一刹那——
    異變陡生!
    小女孩那張原本精致可愛的臉上,天真無邪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扭曲的怨毒與貪婪!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裏,瞳孔驟然收縮成兩個漆黑的、深不見底的點,嘴角咧開一個完全不符合人類骨骼結構的、幾乎延伸到耳根的詭異笑容,露出裏麵細密、尖銳、如同鯊魚般的牙齒!
    “找到……你了……好吃的……”一個冰冷、尖銳、完全不似孩童的嗓音從她喉嚨裏擠出。
    與此同時,她那隻伸向陽桃的、原本看起來柔弱無害的小手,五指瞬間變得烏黑、枯瘦,指甲暴漲成閃爍著寒光的、如同匕首般鋒利的黑色骨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一股腥風,猛地向前一插!
    “噗嗤——!”
    一聲利刃穿透皮肉、撕裂內髒的悶響,在死寂的墓室中突兀地炸開!
    陽桃的身體猛地一僵,劇烈的、難以形容的撕裂痛楚從腹部瞬間傳遍全身!
    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到那隻枯瘦烏黑、屬於“丫丫”的手臂,已經齊腕沒入了自己的小腹!
    溫熱的鮮血立刻洶湧而出,迅速染紅了她腹部的衣物,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呃……嗬……”陽桃張了張嘴,卻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大量的鮮血從口中湧出。
    她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扭曲恐怖的鬼臉,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痛苦,以及……深深的、如同冰水澆頭般的悔恨。
    她知道了。
    她錯了。
    錯得離譜。
    在這片詭異絕倫、危機四伏的死亡之地,任何一絲不必要的同情與憐憫,都是指向自己的利刃。
    她竟然……又一次,因為自己的軟弱和天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劇痛和生命的快速流逝讓她視線開始模糊,身體無力地向前軟倒。
    而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李長生依舊平靜地站在原地的身影,和他臉上那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的、淡漠無比的眼神。
    劇痛如同狂暴的海嘯,瞬間淹沒了陽桃所有的感知。
    腹部那被貫穿的傷口仿佛成了一個吞噬生命的黑洞,冰冷與灼熱交織,瘋狂地抽取著她的力氣和意識。
    溫熱的血液不受控製地從口中溢出,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味。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正隨著血液一起,快速地從那個破口流失,視野邊緣開始泛起濃重的黑斑,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扭曲、怨毒的鬼臉,看著那名為“丫丫”的詭異咧開的、布滿細密尖牙的巨口,眼中除了極致的痛苦,更多的是如同鏡麵般碎裂的難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悔恨。
    她竟然……又一次,在這種地方,因為那可笑的、不合時宜的同情心,將自己置於死地。
    視線越來越模糊,耳畔那娃娃詭發出的、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得意尖笑也變得忽遠忽近。
    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徹底將她淹沒。
    就在她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靜立如同背景的李長生,終於動了。
    他的動作,依舊沒有任何預兆,快得超越了時間的流速。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光芒萬丈的異象,他隻是看似隨意地抬起了右手,對著那正趴在陽桃身上、貪婪吸食著她生機與血液的娃娃詭,淩空,輕輕一握。
    沒有聲音。
    沒有能量碰撞的爆鳴。
    但那隻前一秒還猙獰狂笑、散發著濃鬱怨毒與死氣的娃娃詭,動作瞬間僵住。
    它那扭曲的身體,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攥住的脆弱陶俑,從內部開始,寸寸碎裂、瓦解!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破碎,而是更本質的、存在層麵的湮滅。
    它的形體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痕跡,迅速變得透明、淡化,連同它那尖銳的笑聲和惡毒的意念,一起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徹底抹除、歸於虛無。
    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整個過程,寂靜,迅速,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掌控的漠然。
    緊接著,李長生一步踏出,便已來到癱軟在地、氣息奄奄的陽桃身邊。
    他低頭看著少女腹部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仍在汩汩流出,染紅了大片地麵。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沒有憐憫,也沒有焦急,仿佛在處理一件物品的損壞。
    他伸出食指,指尖不知何時凝聚起一點微不可察、卻仿佛蘊含著生命本源奧秘的柔和白光。
    那光芒並不耀眼,卻帶著一種撫平創傷、喚醒生機的溫暖力量。
    他俯下身,指尖輕輕點向陽桃腹部的傷口。
    在那白光照耀、觸及傷口的瞬間,奇跡發生了。
    那猙獰的血洞周圍,血肉如同擁有了生命般開始肉眼可見地蠕動、生長、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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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血瞬間止住,被撕裂的肌肉纖維、受損的內髒,都在那溫暖白光的滋養下,以違背常理的速度飛速修複、再生。
    陽桃蒼白的臉上也迅速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虛弱,但那如同開閘洪水般流失的生命力,被硬生生地截停、逆轉了回來。
    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虛弱和一種……仿佛從骨髓深處被洗滌過的奇異感覺。
    陽桃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李長生那近在咫尺、卻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臉龐。
    然後,她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傷口不見了,除了虛弱和衣物上殘留的大片暗紅血跡,仿佛剛才那致命的貫穿傷隻是一場噩夢。
    但腹部殘留的、記憶清晰的劇痛幻肢感,以及地上那灘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都在冰冷地告訴她,那不是夢。
    她活下來了。
    又一次,被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然而,這一次,劫後餘生的慶幸並未像之前那樣迅速占據她的心頭。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了她的心髒上。
    她沒有立刻道謝,也沒有因為獲救而哭泣。
    她隻是默默地、用有些顫抖的手臂支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染血的衣襟和地上那灘屬於她的血上,久久不語。
    墓室中一片死寂,隻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抬起頭,看向李長生。
    她的眼神,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曾經那份屬於女學生的青澀、稚嫩,那份容易被動搖的同情與恐懼,仿佛隨著剛才那瀕死的體驗和大量的失血,一起被排出、蒸發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痛楚反思的冷靜,以及一種如同被冰雪覆蓋過的堅硬。
    “我錯了。”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沒有哭腔,沒有顫抖,“錯得……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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