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禦詭者
字數:7670 加入書籤
陽桃依舊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全身如同被拆散後又胡亂拚接起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和尖銳的抗議。
口腔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鐵鏽味,那是她自己生命的味道。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卻依舊頑強地、一瞬不瞬地,聚焦在前方那道依舊挺拔如鬆的背影上。
她的目光,穿過額前被暗紅血液與冷汗黏連成縷的發絲,平靜得近乎冷酷地,落在李長生那線條分明、卻總是籠罩著一層迷霧的側臉上。
“謝謝。”
她開口,聲音因傷勢和力竭而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的平穩,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激動顫抖,也沒有依賴他人拯救後常有的委屈或慶幸。
李長生緩緩轉過身,那雙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淡然地掃過她遍體鱗傷卻依舊倔強挺立的身姿
最終,在她那雙已然沉澱了所有驚濤駭浪、洗去了所有稚嫩彷徨、隻剩下如極地寒冰般冰冷與堅毅的眸子深處,停留了短暫的一瞬。
隨即,用那平淡無波的語調,吐出了兩個熟悉的字:
“走吧。”
陽桃隻是沉默著,同樣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動作牽扯到肩胛的骨裂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她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彎腰,動作因傷痛而顯得有些遲緩僵硬,卻穩定地撿起了不遠處那柄沾滿了暗綠色詭物粘液、自身幹涸血漬以及汙濁泥土的古樸匕首。
冰涼的刀柄入手,那熟悉的觸感此刻帶給她的不再是初獲時的忐忑,也不再是戰鬥中的依賴,而是一種清醒的、維係著她與這個殘酷現實之間聯係的、冰冷的錨定感。
她緊緊握住它,如同握住自己已然改變的命運,然後邁開腳步,一步一頓,卻異常堅定地,跟上了李長生那始終從容不迫的步伐。
每一步落下,腳底都傳來碎裂般的痛楚,但她的步伐卻沒有絲毫的猶豫、虛浮或是遲滯。
兩人沿著幽深死寂的墓室通道繼續向前。
或許是因為那作為源頭的肉山詭物已被徹底抹除,這一次,通道內再未出現任何詭異的阻礙與扭曲。
隻有永恒的陰冷、潮濕,以及那仿佛沉澱了數千年的死亡氣息伴隨著他們。
通道的盡頭,是一間相對此前路徑略顯寬敞的圓形墓室,穹頂不高,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墓室中央,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具巨大的、表麵雕刻著模糊不清符文的石棺。
棺蓋已經滑開了一半,露出裏麵深不見底的、積滿了厚厚灰塵的黑暗。
這裏,就是那張簡陋地圖上最終標示的終點。
也是陽桃手中那封承載著太多複雜情感、寫給已故父母信件的最終目的地。
陽桃在石棺前停下腳步。
然後,她從貼身衣物最內側、那個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自身體溫的口袋裏,取出了那封保存至今、邊緣已被摩挲得有些起毛、甚至沾染了她自己幹涸血指的黃褐色牛皮紙信封。
就在信紙的邊緣徹底脫離她指尖,與那仿佛積累了無數歲月的死寂塵埃接觸的瞬間——
異變發生。
信封上那刺目的暗紅字跡,如同被某種無形的、極高溫度的力量瞬間灼燒
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模糊、扭曲,最終“噗”地一聲,化作幾縷極其稀薄的、帶著淡淡腥氣的暗紅色煙霧,嫋嫋升起,隨即徹底消散在墓室陰冷的空氣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緊接著,那陳舊的牛皮紙信封本身,也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時間與存在感,顏色急劇變得灰敗、枯黃,質地變得如同幹燥的落葉般脆弱
最後在一陣微不可察的氣流中,“沙”地一聲,徹底解體,化作一小撮細膩的、沒有任何溫度的飛灰,悄然飄落,無聲無息地融入了石棺內那厚厚的塵土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任務,完成了。
幾乎就在信件徹底消散、融入塵埃的同一刹那,陽桃清晰地感覺到,周圍墓室的空間開始變得不穩定,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微微晃動、扭曲起來。
一種熟悉的、仿佛靈魂即將被從軀殼中抽離的虛無感再次傳來。
她和身旁李長生的身影,都開始逐漸變得透明、淡化,邊緣處如同墨跡遇水般暈開,仿佛兩道即將消散在現實世界的幻影。
在身形徹底化為虛無、從這墓室中被強製遣返前的最後一刻,陽桃猛地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身旁那個始終如同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看不透也猜不明的男人。
但最終,所有這些複雜難言的一切,都被她那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縮、凝練,最終隻化作了最簡單、最直接,卻也仿佛耗盡了她此刻全部力氣的兩個字,再次從她幹澀的唇間吐出:
“謝謝。”
下一刻,空間扭曲的感覺達到頂點,兩人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徹底抹去,徹底消散在了這間空曠死寂的墓室之中,沒有留下任何曾經來過的證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
熟悉的空氣如同潮水般湧入鼻腔。
陽桃發現自己正站在那間狹小、簡陋的出租屋客廳中央,腳下是有些磨損的複合木地板。
窗外,是城市夜晚司空見慣的、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光,遠處傳來都市永不停歇的、隱隱約約的車流喧囂聲。
一切都和她被強行卷入那個詭異郵局之前一模一樣,甚至連小桌上那碗隻吃了一半、早已凝固成坨的泡麵,都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筷子隨意地搭在碗邊。
刹那間,強烈的時空錯位感襲來。
仿佛那場充斥著無盡死亡威脅、扭曲詭怪、冰冷背叛與刺鼻血腥氣的漫長送信之旅,都隻是一場漫長而逼真到極致的、光怪陸離的噩夢。
但陽桃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夢。
身上,那些與怪物搏殺留下的猙獰傷口、被觸手抽擊導致的骨裂劇痛,雖然已經奇異般地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但一種更深層次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沉重感,卻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烙印在她的感知深處。
更重要的是,她的左手手背上,那道蜿蜒扭曲、如同擁有獨立生命般微微蠕動著的漆黑紋路,依舊清晰地烙印在那裏,散發著一種微弱的、持續不斷的、冰涼的異樣感。
那不是幻覺,那是融入她血肉的力量憑證,是來自幽冥的詛咒烙印,更是那段九死一生經曆的、無法磨滅的永恒印記。
她緩緩走到窗邊,冰冷的玻璃映出她略顯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龐。
她俯瞰著樓下如同螻蟻般奔波忙碌的芸芸眾生,霓虹燈閃爍不定,勾勒出這座城市的虛假繁華與內在脆弱。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其中的一員,為了生計奔波,害怕黑暗,恐懼孤獨,對未來充滿不確定的迷茫,內心充滿了普通人的脆弱與不安。
但現在,站在窗前的她,眼神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內心深處,早已沒有了半分往日的恐懼與不安。
火葬場骨灰領取處的陰森死寂,地下墓穴中被偽裝孩童的詭異背叛貫穿身體的劇痛與絕望,百詭夜行空間中麵對如山詭物時那種渺小與無力……
每一次在死亡邊緣的徘徊,每一次與詭異的殊死搏殺,每一次在絕境中被那雙看不見的手強行拉回……
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最殘酷的鐵錘與最熾烈的熔爐,將她體內那些屬於過去的、軟弱的、天真的、依賴他人的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反複鍛打、淬煉、剔除
最終隻剩下最堅硬的、最冰冷的、最適合在這個詭異世界上生存的核心。
她活下來了。
並且,她知道,那個名為陽桃的、青澀稚嫩的女學生,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那一次次的血泊與絕望之中,再也回不來了。
……
城市之巔,某座足以俯瞰整片繁華城區的摩天大樓頂端,獵獵夜風呼嘯而過,吹動著李長生那身看似普通、卻纖塵不染的青衫衣角。
他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冰冷的護欄邊緣,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裏,與這鋼筋水泥的叢林融為一體。
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萬古星穹,淡漠地掃視著腳下這片燈火璀璨、看似秩序井然,實則在其更深層麵,已有無數詭異暗流開始湧動、侵蝕的現代都市。
他的視線原本如同精準的掃描儀,平等地掠過萬物,不帶絲毫情緒與偏好。
然而,就在某一刻,他那古井無波的目光,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仿佛他的視線能夠輕易穿透層層疊疊的鋼筋水泥、磚石牆壁的物理阻隔,精準無比地“落”在了這座城市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間位於老舊居民樓內、租金低廉的出租屋裏。
在他的“視界”中,那個名叫陽桃的女孩周身,正發生著一些常人無法感知的變化。
一些無形無質、縹緲莫測,卻又真實不虛地蘊含著某種世界本源意誌的“東西”,正從這片天地間,從那些湧動暗流的詭異規則縫隙中,絲絲縷縷、源源不斷地匯聚而來
如同受到了某種無形磁極的吸引,悄然纏繞、盤旋在她的周圍,如同為她披上了一層無形的、命運般的薄紗。
那並非尋常意義上的靈氣,也非充滿死寂與惡意的詭氣,而是一種更加抽象、更加根源性的力量。
對於這種東西,李長生並不陌生。
在他漫長到難以計數的旅程中,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明裏,它有著各種各樣的稱謂——氣運、天命、因果、宿緣、甚至是……世界意識的垂青或者……投資。
李長生平靜地收回了那穿透虛空的視線,臉上依舊是一片亙古不變的淡漠,沒有任何驚訝,也沒有任何幹預的意圖。
“有趣。”
一個簡單的詞匯在他心湖中泛起微瀾,旋即消散。
他並未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這,或許比直接插手,更能窺見這個世界的某些本質。
……
時光的長河冷酷地向前奔流,不為任何個體停留。
之後,類似的、超出常人理解的詭異事件,並未如同一些人僥幸期望的那樣逐漸平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反而如同打開了某個不可逆的閥門,在全球範圍內呈現出愈演愈烈、頻率與強度不斷攀升的恐怖趨勢。
起初,還隻是一些局限於特定區域、源自都市怪談或古老傳說的零星事件偶爾成真,擾動著局部的安寧;
隨後,開始出現能夠扭曲小範圍物理規則、製造出邏輯死循環的“異常區域”;
再到後來,足以覆蓋數個街區、甚至小半個城市,能夠直接影響現實、造成大規模認知混亂與物理性傷亡的“詭域”,也開始如同致命的瘟疫般,不時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降臨、爆發。
普通人的日常世界,與那個充斥著不可知危險與扭曲規則的“詭異側”世界,之間的壁壘被逐漸而堅定地撕裂。
社會無形中被割裂成兩個看似偶爾相交、實則內核與認知已然涇渭分明的圈子。
一方,是占據了人口絕大多數的、依舊試圖用現有的科學體係、社會秩序與唯物主義世界觀去努力理解、解釋,並往往在事實麵前感到無力與恐慌的普通民眾;
另一方,則是那些或自願或被迫、親身經曆過各種詭異事件,親眼目睹乃至親身對抗過那些超自然恐怖,深刻知曉世界表象之下所隱藏的殘酷真相,並在這絕望陰影中艱難掙紮、尋求一線生路的“知情者”。
而在這些於恐懼與絕望中匍匐前行的知情者內部,一部分擁有特殊天賦、意誌遠超常人,或者單純是運氣極好而在絕境中抓住了一絲機緣的人
開始在一次次生死考驗的邊緣,憑借著血與淚的教訓,艱難地摸索出了一些不僅僅是對抗詭異,甚至……是嚐試利用詭異力量的方法。
他們發現,某些特定類型、擁有實體或者規則核心的“詭異”,在被以特定方式“解決”、驅逐或封印之後,有時會殘留下來一些蘊含著其部分本質力量的“殘留物”、“規則碎片”或者“詛咒載體”。
通過一些極其危險、成功率極低、且往往伴隨著巨大副作用和精神汙染風險的特殊儀式與方法,可以嚐試去接觸、引導、乃至最終“駕馭”這些源自詭異的力量,將其強行納入己身,化為一種扭曲而強大的超凡能力。
於是,一個遊走在文明社會陰影之下,與危險和瘋狂共舞的新興群體,應運而生,並迅速形成了獨特的生態
他們被稱為,禦詭者。
他們是行走於刀尖的舞者,是竊取地獄火種的狂徒,是從詭異身上汲取力量以求生存乃至強大的異類。
禦詭者的出現,雖然極大地改變了人類在麵對詭異時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的絕對被動局麵,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更為複雜的混亂、紛爭與隱藏在幕後的權力博弈。
在這批於血火、瘋狂與死亡中相繼崛起、用生命與理智作為賭注換取力量的禦詭者群體之中
有一個名字,以其令人瞠目結舌的成長速度、高效致命的作風,以及對其所駕馭的詭異力量那種獨特而精妙的運用方式,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幽冷火焰,迅速傳遍了整個圈子內外,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忌憚。
她的代號是——
【黑弦】。
喜歡長生:從乞丐開始請大家收藏:()長生:從乞丐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