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心設計過的，唐老和張老兩位老爺子居然同時出現在門口。
    誰也不讓誰，氣氛極其緊張。
    兩位老人站在國賓樓鎏金大門前，身後警衛員默契地退到三米開外。
    水晶吊燈的光暈在青石地麵上投下交錯的光影，如同棋盤上縱橫的經緯。
    張老拇指摩挲著拐杖龍首，忽然輕笑：“唐兄可還記得五七年春，咱們在玉泉山栽的那株雪鬆？當年你說‘十年樹木’，如今看來...”
    他故意頓了頓，枯枝般的手指劃過自己花白鬢角：“倒是應了百年樹人這句老話。”
    唐老忽然大笑：“我看就是兩個老不死的，什麽百年樹人。老而不死是為賊嘛，就是兩個老賊！哈哈哈。”
    緊接著，眯著眼睛，簷角宮燈在他瞳孔裏映出兩點跳動的火苗：“張老弟記性不錯。不過...”
    他忽然伸手拂去對方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
    “鬆針再密，也擋不住樹根下的白蟻。去年林業局送來報告，說那棵樹...樹芯都蛀空了。”
    “哦？”
    張老腕間沉香手串突然斷線，108顆珠子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冰雹般的脆響。
    他卻看也不看，反而湊近半步壓低聲音：“我書房裏還收著當年植樹時的鐵鍬...唐兄可知現在那鍬頭，淬的是哪家的鋼？”
    唐老突然朗聲大笑，驚得侍者端著的青瓷茶盞叮當作響。
    他拍著老對手的肩膀，話裏卻帶著凜冬寒意：“老張啊，現在可不興燒煉鋼的高爐...現在改燒紀委的舉報信了。”
    說罷從懷中掏出個牛皮紙信封，輕輕拍在對方胸口：“溫度夠高，什麽鋼都能熔。”
    張國龍心中一個咯噔，但臉上麵色不變，伸手就在信封上敲出《梅花三弄》的節奏：“巧了，我今早剛收到冶金局的匯報...”
    他突然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道：“說新研發的耐腐蝕合金，連王水都泡不化。”
    簷外驚雷炸響，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兩位老人同時望向門外，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將他們的倒影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圖騰。
    唐老忽然哼起《智取威虎山》的選段，拐杖尖在地麵畫出個殘缺的五角星。
    張老則用腳尖抹去痕跡，哼著《沙家浜》接上了下一句唱詞。
    警衛員們麵麵相覷，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為何兩位老人鬥了一輩子，此刻唱的卻是同一出戲裏的對唱。
    但有心人也看出了這兩人的交鋒。
    這兩老可以說鬥了大半輩子，直到今天才算是正式翻臉了。
    是的，別看兩人似乎什麽都沒說，但卻什麽都說了。
    到了二老的級別，一般是不輕易開戰的，麵對誰都是笑嗬嗬的。
    要知道，兩人可是到了副總級，經統計，算上退休的攏共93人左右，這93人的影響力絕對不會低！
    尤其是...這二老還頂著開國的頭銜！
    老牌副總了，就以兩人的資曆來說，基本上兩人都是排行前五的！
    “今天就不搶你風頭了，這可是你家大兒子收養女的宴請，我搶了風頭算怎麽回事？”
    “但這不代表我就會手下留情！”
    張國龍微微側身，自然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畢竟就像是他所說，今天是唐嘯君收養江玲的宴請，所以他不會在這種時候找他們的麻煩。
    不管怎麽說，兩人都是從戰亂年代走到現在的，盡管現在理念不合，家族不合，是政敵，但兩人依舊是經曆過戰火的。
    這份情依舊還在。
    唐老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
    唐老現身了，張國龍也蒞臨主桌，今天晚上的這場宴請總算是開始了。
    今天晚上的這場宴請，可不僅是宴請這麽簡單！
    具體是什麽情況，唐修也不太清楚，沒辦法，現在無論是唐嘯君這三兄弟還是老爺子，都還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呢。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奈呀。
    他也就隻是知道今天晚上不僅是因為大伯收養女這麽簡單。
    六點半。
    國賓樓的水晶吊燈驟然調亮三分，服務員無聲地撤下主桌的鮮花，換上嶄新的青瓷餐具。
    唐修站在二樓回廊，目光掃過全場，彭家、許家、周家的核心人物悉數到場，主位上，代表著張家的張國龍則像是視若無睹一般。
    “來了。”彭思淼低聲提醒。
    大廳入口處，唐嘯君一身筆挺中山裝，牽著江玲緩步而來。
    江玲穿著淡粉色旗袍，羊脂玉平安扣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她微微低著頭，小手緊緊攥著唐嘯君的衣角，顯然還不適應這樣的場合。
    但她的眼神卻格外清澈，像是未經世事的璞玉，與這座權力旋渦中的國賓樓格格不入。
    唐嘯君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別怕，跟著伯伯。”
    江玲輕輕點頭，目光掃過滿座賓客，最終落在唐修身上，嘴角微微上揚。
    唐家收養女，可不是小事。
    按照四九城大家族的規矩，收養子女必須經過家族會議、長輩認可，甚至還要在正式場合‘亮名分’。
    唐嘯君今天帶江玲出席，就是要向所有人宣告：這孩子，是唐家的人了！
    張國龍坐在主桌，目光陰沉地盯著江玲頸間的平安扣——那枚玉墜，他認得。
    二十年前，唐嘯君的女兒犧牲時，戴的就是這枚玉墜。
    “唐家這是要借收養女的名義，重新凝聚人心？”張老冷笑，指尖在龍頭拐杖上輕叩三下。
    身旁的秘書立刻會意，悄然退下。
    “張家要動手了？”
    場中不少人都在盯著張國龍，也都在猜測對方來參加唐家的這場宴會究竟意欲何為！
    總不可能...隻是為了討這口酒吧？
    以張國龍的地位，要什麽酒沒有？何必為了這口酒來這裏呢？
    所以，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張家要動手了！
    唐修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他快步下樓，準備迎接大伯和江玲。然而，就在他剛邁出兩步時，大廳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投影幕布緩緩降下，屏幕上赫然是西江省台的新聞畫麵。
    “靈武市副市長唐修涉嫌違規操作，已被省紀委立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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