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子，你要想得開，如果拚命挽留下來的是無止境的痛苦，那麽我們就要學會放手。你說呢？”楠楠拉著淩子的手說。
    淩子看著楠楠，她點了點頭，眼淚決堤般奔湧，她趴在桌子，身子不斷地顫抖。
    楠楠心痛如絞，除了緊緊拉著淩子的手，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讓她哭個夠吧！
    手機響了，陳晰的電話，陳晰知道楠楠回海城了，她也是才知道淩子爸爸在醫院裏，生命垂危。
    楠楠接通電話，“喂，晰晰，我們在醫院對麵的快餐店。”
    “好，我馬上過去！”陳晰掛了電話，不一會就從快餐店門口走了進來。
    “晰晰，你還沒吃飯吧，我點個菜，你先吃點飯，我們再去醫院。”楠楠去吧台點了兩個菜，準備陪著晰晰再吃點。晰晰坐下來，對淩子說“不是楠楠說，我還不知道，你不要著急啊！”
    晰晰看見淩子眼眶紅紅的，她特別能體會淩子的心痛與無奈，因為晰晰的父親在五十多歲時就離開了她們，母親也在三年前走了，父母的離卻讓晰晰對生死看淡了很多。
    服務員把米飯和菜端上來時，楠楠沒有什麽胃口，隻是覺得這時候吃飯是一種任務，是陪伴，她吃，淩子才會吃。淩子吃飽，才有力氣做事。她們要陪淩子度過最難的這幾天，醫生說淩子的爸爸就看這兩天，如果高壓氧艙還是無濟於事，那隻能等他咽氣了。當然可以給病人輸水延續生命體征，那對於病人來說是極端的痛苦。
    一說到爸爸很痛苦，淩子就無法忍受了，但放棄治療，她又更無法忍受，怎麽辦？怎麽辦？她無數次地問自己。
    “叮鈴鈴”淩子的手機響起來，淩子接起電話，“喂……”她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姐，我和奶奶在醫院門口了。”淩子妹妹的聲音傳來，“我們去哪裏找你？”淩子一聽，騰一下站起來，淩子最擔心的是奶奶知道爸爸的病會受不了。奶奶竟然來了？她得趕緊去醫院。楠楠和晰晰早就聽出端倪，跟著站起來，異口同聲地說“走，我們回醫院。”
    淩子和妹妹說“你們在門口等我們，我們一會就到。”
    老遠，楠楠就看到淩子妹妹攙著奶奶，奶奶顫顫悠悠，楠楠加速走幾步，來到奶奶跟前，淩子嗔怪道“奶奶，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家等著我嗎？”
    奶奶說“我哪裏沉得住氣。就叫香子帶我來看看。”香子就是淩子的妹妹。
    奶奶看見楠楠，有點吃驚，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楠楠，你也來了？淩子又讓你擔心了。這麽遠，跑一趟，得耽誤多少事！”
    “奶奶，我有人幫忙的，不耽誤事的。淩子有事，我肯定要來的。奶奶你要保重身體啊！”楠楠看了看淩子，淩子擔心的，楠楠也擔心。她們知道，淩子奶奶即將要承受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她老人家能承受得了嗎？
    一行人來到淩子爸爸的高壓氧艙前，大家心裏七上八下的，不能不讓奶奶看的。怎樣把實情告訴她呢？
    看著高壓氧艙裏的兒子，奶奶的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喃喃低語道“兒子，你真要我送你走嗎？你真的很沒出息啊，臨了，還讓淩子這麽操心。你要是走，不如把我一起帶走吧！”
    奶奶念叨完，轉身對淩子說“淩子，醫生怎麽說？”奶奶九十二歲了，腦子卻格外的清醒，思路也清晰，“帶奶奶去找主治醫生吧！”
    奶奶來到醫生辦公室，和醫生說“醫生，你和我說實話，我兒子在那個高壓氧艙裏治療有幾成把握？我這麽大年紀了，什麽都能承受，我要聽實話。”
    醫生猶豫了一下，說“老人家，我們沒什麽把握，隻是維持生命吧，你孫女無法接受她爸爸躺著等生命體征消失，所以才進高壓氧艙。”
    奶奶一聽，“那就請你們讓他出來吧！”
    奶奶看了淩子一眼，“淩子，我知道你很乖，很孝順，可是我們都沒有辦法留住你爸爸了，放他走吧，在那裏麵除了讓你花錢，剩下的就是你爸爸熬一天就多一天的痛苦了。”
    奶奶眼眶紅了，淩子止不住哇哇大哭起來，楠楠趕緊扶住淩子，擔心她會站不住。
    “淩子，你要堅強！”奶奶，竟然在安慰她。
    淩子爸爸走了，楠楠送走了淩子爸爸，再去看奶奶時，發現奶奶的腰更彎了，她沒有留一滴眼淚，估計是在沒人時，已經把眼淚哭幹了。
    她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呢？
    四十歲時，兒子要離婚，她擋住了。兒子與兒媳分居幾十年，她知道兒子的苦，可誰又知道，她的心裏更苦。
    六十歲時，她送走了丈夫，和淩子相依為命，兒子每一次的落寞神情她都看在眼裏，煎熬在心裏。
    如今她九十二歲了，她卻送走了兒子，她想如果不是兒子和兒媳分居，兒子也不會走的這麽早；如果不是當年她硬是不讓兒子離婚，他也不可能走在她前麵。於是她又喃喃地說“該走的人是我啊！”
    淩子哭倒了，“奶奶，你一定要好好的，再陪我走一程，我不能沒有你啊！”那天，淩子倒在爸爸的墳前，是淩子的先生把她背回來的。
    生命有時很脆弱，有時卻無比的堅強，楠楠痛徹了心扉，心疼淩子，也為奶奶，她想起小時候每次在淩子家留宿時，奶奶幾乎也把楠楠當作了孫女，那是疼到骨子裏的。幾十年了，每次見到奶奶，奶奶總會說“楠楠真乖啊！真的很乖！”
    如今奶奶高齡了，往事卻曆曆在目，老人家承受的已是太多太多了，老天爺怎麽忍心讓她再承受喪子之痛呢？
    唐僧西天取經八十難不夠，還必須要湊足八十一難嗎？
    淩子把奶奶扶進臥室，說“奶奶，你去床上躺一會吧。”這時的奶奶很聽孫女的話，她比任何人心疼孫女，她在藏著那揪心的悲痛。她說“淩子，你也去休息一會吧，這兩天你太累了！”
    淩子答應著走了出來，去了自己的臥室，在躺下的那一刻，她用被子捂住嘴，身體更加激烈地顫抖起來，眼淚再一次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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