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對於楠楠來說，是一個陰暗的日子，一直在聽婆婆嗷嗷叫疼，吃止疼藥都不管用，全家人聽的心碎，感同身受到幾乎要崩潰，崩潰到懷疑自己全力搶救是不是對。
    從婆婆摔倒至今，這樣聲嘶力竭叫喚還是第一次。婆婆向來痛點比較低，實際的疼痛永遠都沒有她的聲音給人的感覺更加疼痛難忍？
    楠楠被婆婆的聲音攪亂了心緒，一種要逃的感覺布滿了全身。
    累了的婆婆終於從聲嘶力竭到沉重喘息。楠楠凝神細想“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婆婆這麽強烈的反應，肯定是哪裏有不適！
    突然，楠楠一下想起婆婆的聲嘶力竭的喊疼是在加氣墊床之後，她的小腿部少了個小被，“莫不是小被的原因？”楠楠嘀咕著。
    楠楠叫來峰兒，和他說自己的想法，和大姑子一起將小被一點一點地塞進婆婆小腿下麵，盡管氣墊床讓婆婆輕鬆了許多，但過程還是在婆婆的聲嘶力竭聲中進行，每往裏塞一點點，婆婆就嗷嗷叫，情境相當慘烈。
    小被塞進去了，婆婆的叫喚聲戛然而止，“怎樣？好了嗎？”楠楠驚訝地問道。
    “不疼了。”
    叫喚了一天一夜的婆婆終於安靜了下來，估計她也累了，不一會就睡著了。
    全家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2022年底，疫情肆虐，但沒有開始時那麽凶險了。全國人民集體“大感冒”了一次，婆婆也沒有逃過這次病毒的考驗。
    清晨起來，楠楠發現婆婆不對，想咳咳不出來。峰兒趕緊去醫院給她拿藥，希望像第一次陽了一樣很快痊愈。
    婆婆第一次陽時，是楠楠全家反映最輕的一個。
    但是這次卻沒那麽幸運了！婆婆和八個月前剛從醫院裏拉回來的狀態一樣，吃什麽吐什麽，喝水也很快就吐出來，峰兒感覺不妙，給他小妹妹打電話，叫她來給老娘輸水。
    峰兒拿著他娘的病曆去醫院開藥，醫生拒絕開藥了，峰兒隻好去小區門診碰碰運氣。
    門診裏是一個老大夫坐診，之前峰兒去過幾回，和他認識，也知道峰兒他娘的情況。峰兒一進門，他就很關切地問起來。聽完峰兒的描述，老大夫說“這次的病毒，對於你娘來說很危險，輸水可能可以延長幾天，但不一定能管用。”
    “那也得輸水，死馬當活馬醫，醫院也去不了了，隻能在家輸水了！幸好我妹妹是北城醫院的護士，她懂也專業，不然我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次輸水，一天比一天難，輸完第五天時，老大夫說“沒有好轉的話，不能再輸了。”小姑子也說“越來越找不到血管了。每次都擔心紮不進去，或者輸不進水。”
    峰兒說“今天再試試吃飯。隻要能吃飯就不輸水吧。”
    晚上，婆婆吃了點飯，還好沒吐，排泄也算正常，楠楠為她婆婆收拾幹淨，很快她就睡著了。半夜裏楠楠還去看了看婆婆下身，挺幹爽，於是就去躺下，不一會就睡著了。
    夜裏出奇的安靜！
    楠楠早上六點多醒來，峰兒已經在洗漱了，楠楠習慣性地先去婆婆的臥室。“啊！”楠楠驚叫起來，看見婆婆斜著眼睛，耷拉著手，她嚇壞了，趕緊叫“峰兒，峰兒，快點來，快來！”峰兒聽到喊叫聲，很快來了。他看了看老娘，出奇地平靜，安慰楠楠說“不要慌！”峰兒就是這樣，當楠楠慌了的時候，他總是出奇的冷靜。
    峰兒走到老娘的床前，拉起她的手放到被窩裏，然後慢慢幫老娘整理了一下頭發，峰兒知道他已經無力回天，他坐了下來，想陪著老娘度過她生命裏最後的時光。但他隻是稍作停頓，掙紮著站起來，打了幾個電話，很快妹妹、妹夫，還有大姨、小姨、表弟都來了……
    楠楠心裏很難受，伺候婆婆二十年，雖然很艱難，但婆婆要走了，她還是很想哭，其實她覺得婆婆還沒到該走的年齡，她才七十多歲，日子還可以更長，隻是誰都覺得，婆婆活的太煎熬了！所有人都跟著煎熬！
    婆婆走了，如釋重負，峰兒流著無聲的淚，楠楠心裏隱隱作痛。
    人生就是如此，矛盾叢生，多重情感纏繞。
    一者，婆婆終於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她解脫了。
    二者，楠楠全家可以歸於平靜，在沉痛中，在無比疲乏的情境下，他們需要時間修複傷痛，更需要時間重拾前進的力量。
    婆婆走之前，峰兒奮力搶救且隨時準備麵對現實，聽著看著婆婆掙紮在生命的邊沿，他不敢看也不忍看，想著“解脫吧，太痛苦了”，“這樣的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婆婆走了，理智告訴峰兒要盡快回歸現實，過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情感與理智是一對冤家，峰兒悲傷的情節總是不經意間悄然而至，滲透到楠楠的生活中，他張嘴就想哭，楠楠明白峰兒，她很心疼！可是她沒有安慰他，她知道，這時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感性的力量比理性強大很多。
    人是奇怪的動物，是矛盾的，物質世界如此，情感世界更是。如何在矛盾的世界裏舉起長矛，以強矛之威弱化盾之力，用積極向陽的眼光，尋找生命中的亮光，然後放大！再放大！這是楠楠現階段必須要克服的情節，因為她知道，峰兒比她難太多。
    逝者已逝，生者要繼續前行，水深火熱的日子應該告一段落了，泥沼裏的重生，更需要動力。
    楠楠進了廚房，準備給峰兒做一頓他最愛吃的豐盛的晚餐，然後陪他喝一點。
    楠楠做好了飯後去臥室，見峰兒兩眼直直地看著天花板，淚水順著眼角流淌到枕頭上，濕了枕巾。楠楠拉起峰兒的手，彎下腰，說“峰兒，起來陪我吃點飯好不好？我餓了。”
    峰兒看了看楠楠，楠楠又拽了拽他，峰兒起來了。他來到餐桌旁，看著桌子上都是他愛吃的菜，回頭對楠楠說“謝謝你，楠楠！其實娘在時，你才是最辛苦的一個人。舅舅讓我跟你說，你辛苦了！”
    楠楠看著峰兒，滿滿的心痛，說“我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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