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太過無趣 太過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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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樓上,少了胡平和張亮二人恭維的聲音,甄厲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畢竟他們的話還蠻好聽的。
“府君,這是下吏府中新摘的臘梅花瓣,此物最是高潔,如今用來煮酒,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甄厲作為一個好附庸風雅,品評清談的士人,對於這種調調自然非常喜愛。
二人此刻正相對而坐,一邊梅花煮酒,一邊觀城樓下袁敞大破日律狼山的英姿。
梁詡人雖然長得方麵大額,但說話卻一點不似武人那般粗鄙,幾句話下來,便引得甄厲喜上眉梢。
“梁掾之前在武泉塞任塞尉真是屈才了,像你這等大才,本將早該將你收入府中,讓你為郡中幹些實事才好。”
梁詡心想:老匹夫,要不是吾的財貨和馬匹起了作用,嗬,能不能得到封賞還另說。
雖然心中不以為然,但身體卻是誠實的。
等甄厲說完,梁詡馬上避席下拜道:“幸有明府,下吏不過中人之姿,所學不過爾爾。府中如詡這般人物,車載鬥量罷了。”
“哈哈哈。”
甄厲得意的點了點頭,一邊撫著下頜的長須,一邊笑著說道。
“梁掾自謙太多,且罰你多飲一杯。”
重新回到坐席上的梁詡飲盡杯中熱酒,轉頭向欄外淡淡的說道:“此酒雖美,但袁長史那邊也快結束了。”
晃了晃手上的耳杯,口中帶著幾分惋惜的語氣說道:“沒了佐酒之景,此酒再美,不過是凡物罷了,哎。”
城門樓上,二人悲雪歎冬。
城牆外,袁敞領著眾騎一路踏破十幾重敵騎的阻擋,如同一條遊龍般在鮮卑騎兵中所向披靡。
沒過多久,竟已快要衝至日律狼山的身前!
觀此情景的甄厲說道:“袁長史一個中原世家子,竟然如此勇猛,正可謂,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也。”
此刻他心中的擔憂已盡數散去,這次。
他又賭贏了!
梁詡木木的看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想來那人應該能與袁長史一比吧。
至於那人是誰?
那便是,曾經自己的下吏。
王蒼,王伯羽。
這小子曾經五騎破千人鮮卑聚落,前些日子,又以七人入營大破日律部大帥日律推演的先鋒三千騎!
雖然兩次都是夜襲,但第二次可是整整三千騎啊!
小時候,他還聽說過護匈奴中郎將張公大破鮮卑,斬首二百級的輝煌事跡。
雖然斬獲不多,但就這樣還算是那些年來少有的大勝。
而且聽信使說,王蒼還把其中的俘虜和鮮卑人轉化為了義從和屯田卒。
此時的武泉塞雖說進取不足,但依托城牆堅守的話,必然可以熬到日律推演退兵,到時在諸縣盡失,獨雲中縣和武泉塞得以保全的情況下,必然又能在功勞簿上劃上一筆大大的功績了,這小子真是羨煞旁人。
由於這會兒的道路隔絕,信使還在路上,後麵的大破日律推演之事,梁詡還不知情。
但就算是這樣,也已經讓梁詡羨慕嫉妒到快要發狂!
下次再見時,必須要讓這小子分潤些功勞和首級出來。
畢竟,自己曾經是他的上吏不是?
端起耳杯,小口喝了點這溫熱的高潔之酒,有些感慨的說道。
“府君何其之幸也。”
甄厲有些不明所以,出口問道:“梁掾此言何意?”
梁詡又抿了一口,神色複雜的說道:“新任的武泉塞尉王蒼曾經不過是下吏手下的一個什長,入塞區區幾月,卻已連破鮮卑兩次,斬首幾千級之多。”
“此子雖不及袁長史,但也算是州郡間少有的英傑了。”
甄厲也跟著感慨道:“是啊,這小小的雲中,戶不過幾千,口不過幾萬,卻出了張掾,王塞尉這種本地英傑,屬實是人傑地靈了。”
這話也沒說錯,因為除了張楊和王蒼外,甄厲是冀州中山人,而袁敞是豫州汝南人,梁詡他自己則是涼州安定人。
所以嚴格來說,他們都不算本郡人物。
但王蒼的橫空出世,打破了二人對於雲中這種偏鄙邊郡的印象。
可能曾經的曆史中,有王蒼這麽一號人物,但絕對不出名。而縱觀整個漢末,其實這偌大的一個郡,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張楊了。
說起這個,梁詡忽然想起自己的家族,曾經的安定梁氏何等輝煌,遠可與那秦國的秦王政、趙國的趙王雍的祖先同宗同姓,近些時候也出了梁商、梁冀兩位大將軍和三位皇後,如今自己卻落得個太守屬吏的地步,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先祖是好。
梁詡對麵的甄厲也想起自己家中,這一代好像就自己做到了郡守吧?作為一個累世兩千石的家族,竟然要靠一閹人才能保住富貴。
伴隨著酒氣升騰,那煙霧逐漸模糊了二人的眼。
另一邊,淚水也從日律狼山的眼中溢出,因為...
他逃跑了!
之前的那些骨氣隨著範鈞被流矢射落馬下,又隨著袁敞等人直接撞進眾多騎兵之中,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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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還算鋒利的馬刀砍到他們身上竟然絲毫不起作用,就像是給他們撓癢癢一般。
而袁敞等人的長戟、騎矛、環首刀劈砍而來,這些沒有著甲的鮮卑騎兵就像紙張一般,頃刻間,便被那十幾騎連番突進達幾十步之深!
這還怎麽打?
至於那角弓射出的箭矢更是無用,連外層的甲胄都刺不透。
也就從漢人那裏搶來的弩好使一些,雖然打那些怪異騎兵沒用,但用來對付其身後的甲騎,效果還算可以。
但就是這些魂靈一般的恐怖騎兵,已經把己方一兩千騎打得軍心渙散。
許多鮮卑騎兵都逃得遠遠的,情願去衝擊漢人的軍陣也不願意在自己身邊多待,這下該如何是好。
不如,來日再戰?
日律狼山不愧是親生的,和他那父親是一個性格,從那逃跑的想法在心中醞釀,沒想多久,心中無感,手上已經開始動了起來。
“頭人跑了!”
“頭人跑了!”
隨著日律狼山的掉頭,那些眼睛尖的,機靈些的甲騎大聲嚷嚷起來。
甄隰隨手把身側一個倒黴的鮮卑騎兵人頭借來,將其向上舉起,縱聲高喊道:“你家頭人在此。”
“日律狼山人頭在此。”
又有些甲騎大喊道:“頭人死了!”
“日律狼山死了!”
此時,由於日律狼山的逃跑,那些離得遠些的鮮卑騎兵不清楚情況,見眾口鑠金,場上到處都是嚷嚷聲,心中信了一半。
見那些恐怖的騎兵快打到身前的時候,心中已然全信。
幹脆不再理會那些小帥、長老的嗬斥,悶頭著就往後跑。畢竟連頭人都死了,那之前承諾的諸多好處自然沒人會兌現,此刻留在原地和漢人拚命不就是。
廁所裏點燈...
而前頭的日律狼山雙目含淚,深深的屈辱感縈繞在心頭,真是有苦也說不出來。
場上的嚷嚷聲此起彼伏,自己又確實跑了出去,這該如何是好。
沒辦法,他隻能自己安慰自己,既然都逃跑了,那算了,破罐子破摔。
我再跑遠點!
戴著麵衣的袁敞聽到眾人的喊聲,努力從那兩個小小的圓孔中往前望去。隻見前頭的鮮卑騎兵還是密密麻麻,雖然看樣子是在潰逃,但跑的還不夠快,敗得還不徹底。
看來,得給他們加一把火了。
連連催動胯下的戰馬往前猛衝,這匹棗紅馬像是壓榨出了身體中的潛力一般,速度竟然不比那些鮮卑輕騎慢多少。
有些膽大的往後望來,見袁敞等人死死的咬在身後,更是驚的手腳發軟。
你番狼奔,我番豕突,一場突騎戰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追逐戰。
袁敞追了半天,將這夥敗兵從中截開,其中一支人馬沒有去管,另外一支離甲士那邊近些,看到人多,便悶頭往那邊逃去。
袁敞當機立斷,先把甲士那些的解決了,把好打的給他殺散先。
“轉向。”
袁信手中大旗開始揮舞起來,後麵眾多甲騎見狀,緊緊的跟隨在袁敞身後。
那些衝陣的鮮卑騎兵本就死傷慘重,從那衝鋒路的厚厚屍體便能看得出來。
甲士中的曲長和隊率聞得動靜,組織前排甲士慢慢往前逼近,將中間夾著的鮮卑騎兵的活動空間進一步卡死。
“漢狗的烏龜殼擠過來了。”
“後麵的那些恐怖騎兵也向著我們衝來了。”
這些士氣狂降的鮮卑騎兵慌神了,由於日律狼山的逃跑,這下子連個指揮的都沒有了。
在相互眼神示意下,幾名靠在外圍的鮮卑騎兵丟下兵器,轉身就往外逃去。
牽一發動全身!
何況是兩處戰場盡皆潰散,偌大的戰場上亂糟糟的,許多鮮卑騎兵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衝亂撞,把本就混亂的局勢攪得如同一灘渾水一般。
快被安沁突到身前的狼骨吐出一口長氣,那顆隨時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但那安沁也是個狠人,見周邊盡是亂象,把日律狼山的胞弟日律狼角和幾個頭人都喊了過來。
“諸位,此刻我等已經快衝到狼辰、狼骨等叛逆身前,如果不能將他們的人頭摘下,我實在不甘心,接下來就讓我率領頭人的本部親騎衝陣。”
日律狼角立馬遠望,發現這裏竟是場上唯一安靜的地方,微微沉默,然後死死的盯著安沁說道。
“安統領,你是我兄的親衛統領,我兄將我等的交給你,必然是對你極其信任,我狼角也信你。”
安沁聞言,點了點頭,複又看向其他幾個頭人。
見日律狼山的胞弟都同意了,他們自然不會拒絕,加上衝陣的又不是自己手底下的士卒,那何樂而不為了。
加上他們知道,這會兒主帥日律狼山不知為何,率領的幾千騎忽然潰敗,自己等人聚在一起才能活下去,自然樂得抱團取暖。
“諸位,且看我取下叛徒首級。”
幾人點了點頭,立馬在原地沒有動作,隻是神色有些不安。
過了不久,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被丟在了地上,幾人往地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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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明是狼骨的首級!
日律狼角皺眉問道:“狼辰那叛逆呢?”
安沁神色複雜,開口解釋道:“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各位。”
“好消息是狼骨被我當場殺了,這是他的首級,狼辰被漢人當場射死,而狼鶩也被漢人陣斬,狼魑去了漢人營中再沒回來。”
日律狼角嘴角抽了抽,問道:“那安統領,壞消息呢?”
其他幾個頭人也疑惑的看來,安沁有些恐懼的說道:“我看到漢人中有十幾騎造型怪異的恐怖騎兵在屠殺我們的士卒。”
幾人離得最遠,故而沒看到這景象。而剛剛那隊騎兵從狼骨的部眾身邊經過,安沁本來也沒看到,但那一杆大纛太過顯眼,由不得他注意不到。
“安統領,不就是十幾騎嗎?至於這般嚇人嗎?”
日律狼角有些奇怪的問道,好奇一向勇猛著稱的安沁竟然嚇成這般鵪鶉樣子。
“我們的馬刀看到那些騎兵身上竟然砍不動,而他們連戰馬都是披甲的!”
“什麽?”
“具體事宜等你們見過後就知道了。”
“現在我們馬上就走,保存力量,等弄清楚那些騎兵什麽來路再說。”
雖然對安沁所說的話比較懷疑,但地上那顆狼骨的人頭騙不了人,要不是知道安沁是個鮮卑人,幾人都以為他背叛了。
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瞥,讓整個戰場上最後的抵抗力量徹底喪失了鬥誌。
而始作俑者袁敞等人卻不知道,他們依照著甄隰指的路線,一路將那些聚在一起的鮮卑騎兵殺散,然後趕往下一處。
不過小半個時辰,除了漢軍之外,戰場上竟無一處有組織的地方!
城門樓上,喝了幾杯熱酒的甄厲覺得有些頭暈,衝著對麵的梁詡說道:“本將終究是老了,幾杯酒下肚,竟然感覺有些乏累。”
“城外的戰事已經不用操心了,等袁長史回來喊我,我先...”
“呼,呼嚕,呼...”
梁詡還沒回話,甄厲就已經倒在案上睡得香甜,有些發笑的搖了搖頭:“哎,這府君。”
不過轉念一想,也確實是這些天的擔驚受怕讓甄太守心力憔悴,如今見戰場勝負明了,加上喝了點酒,睡過去也實屬正常。
“來人,送府君回去休息。”
聽到樓上的呼喊,那些太守府中的小吏走上來將甄厲背負下去,留下梁詡一個人自飲自酌。
“嗬,弄來弄去,最後又是吾一人獨飲。”
“太過無趣,太過無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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