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典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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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侯雖小,可品秩上仍屬於金印紫綬的列侯。
不是劉宏不願封賞,實在是雲中縣的戶口不多。如雲中這等邊郡常需抵禦外虜,重重支出更是繁雜,經常要靠內地郡國支援錢物及糧秣。
劉宏以王蒼家鄉為食邑,不僅是莫大的榮譽,在身份地位上,也比普通的兩千石官員還要大些。別說是這小小的劉氏家奴了,就算是陳留郡守來,見到王蒼也得尊稱一聲“君侯!”
其實王蒼在接到詔令時,本想直接從雲中南下去往洛陽。可批閱簡牘時,突然發現有新增的罪犯畫像,出於好奇,王蒼又問塞中小吏要來了往年的。
這一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好家夥,除開典韋之外,還有三位人物的姓名讓王蒼開了眼。
其中第一位便是關羽!
這個時候的關羽還是個青年,字也是長生,還沒改為雲長。看上麵的說法是因其在河東解縣的老家犯了事,如今亡命在外,通緝至今還未被捉拿。
第二則是臧霸,這位也是狠人,前世王蒼玩過不少光榮的遊戲,對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而臧霸被通緝的理由卻不簡單,臧霸其父為縣獄曹掾,因不聽泰山太守的法令,這位太守欲要私殺其父。可臧霸也是個狠人,隻召集家中十幾名食客,就敢劫百餘役卒的車架。
而那些役卒乃是泰山本地人,知道臧霸輕剽敢死的性子,見臧霸來奪其父,一個個莫敢上前,自此臧霸與其父皆上了畫像,被朝中通緝至今,就連地處偏鄙的雲中有些畫像傳來。
不過其是為了救父,兩漢以孝治天下,雖臧霸此舉於法度不合,可其孝烈勇壯的名聲隨著這些畫像,慢慢傳播至天下州郡,由此天下皆聞其名。
最後一位也是重量級,其人便是夏侯惇!
夏侯惇年十四歲時,郡中有人辱其老師,夏侯惇不堪師長受辱,直接持刀將那人刺死,由此也上了這畫像。不過其勇烈之名如臧霸一般,也是傳遍了附近郡國。
兩漢就是這般,其人好名,有名氣者,就連中樞和三公都會對其另眼相看。雖不至於在一日之間就封侯拜相,但起碼一個幾百石的中層官吏也是沒有問題。
但也有例外,如你是馬融、鄭玄、盧植、蔡邕這般天下名儒,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不算稀奇。這種名儒一起複,便是兩千石及以上的大吏。
是以王蒼在雲中時,才會在夫子裴虔麵前立下大言。這又是另外一個社會風氣了,兩漢其人皆好大言,封侯拜將之事日常掛在嘴邊亦不稀奇,是以武德充沛也不是蠢話。
是以如《左傳》之中的“三不朽”一般。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這正是人們對於身後之名的追求,無論是立德、立功還是立言,對於這個時代的人,都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嗯哼,話題略微扯遠。
王蒼麾下如高寶、陳寬和劉破奴等人皆是從一場場血戰中廝殺出來的,平日裏自詡悍將更不必多說。
他們心想:能讓主公趕路時還掛在嘴邊不停念叨的,應該不是常人,倒要看看是個什麽人物。
院門前,那家奴沒讓王蒼多等,不消一會兒,兩名青年男子當先走出。二人身後,隱約有刀劍出鞘之聲傳來。
隻見左邊那人麵寬臉大,頭裹一抹皂巾,身上穿著一席便於活動的袴褶,腰間斜插著一柄環首刀,渾身肌肉隆起,可肚腹之處又如陳寬一般寬厚肥大,須發間濃密得又似一野人,看其樣貌與穿著,卻是個標準的輕俠打扮。
右邊之人不用多想,應該是那位讓典韋幹出入室殺人的襄邑劉氏子了。
這位劉氏子機靈些,隻是掃了一眼,便發現王蒼麾下這些人的來路很雜,有胡人打扮的,亦有匈奴人在其中,還摻雜著些漢人騎士。
見這些人的兵甲精良,肯定不是好相與的,便當先行禮道:“小民拜見君侯。”
行完禮後,又飛快的拉了下典韋的衣角,示意其一同行禮。
同時低頭用眼睛打量著王蒼身上的穿著,見後者腰間的紫色綬帶與掛著的那物,心中已然信了幾分,雖不知這雲中侯是何時封的,可那綬帶與鞶囊騙不了人!
另一邊,還是個輕俠的典韋剛出來,就第一時間緊盯著高寶、陳寬和劉破奴等人。對於這些人身上展露出來的氣息有些忌憚,那不是平日裏隻會鬥技吹噓的輕俠惡少年能有的,隻有殺過不少人,且百戰餘生,才會有這般眼神及感覺。
可一旁的好友再次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典韋有些不情願的下拜道:“小民典韋拜見君侯。”
王蒼不恥用這侯爵的身份來壓人,但為了招攬典韋,隻得做上一回惡人。目的也是讓典韋知道,自己的來路很硬,日後跟著自己,不算委屈他。
而且兩漢之時,視郡為國,視守為君。一般情況下,如果外郡之人與本郡之人同來招攬,那這人多半會擇本郡之人來侍奉。其選擇的不是賢名,而是同鄉同縣同郡之人的老鄉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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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快快請起。”
說罷,王蒼看了眼左右,周邊院牆上,不知何時“長”出了許多腦袋,見王蒼的視線看來,馬上又縮了回去。
接著又一把將典韋與劉氏子扶起,麵帶促狹的帶著劉氏子說道:“吾等這麽多人馬擠在裏巷中,裏鄰如看到典君在你家中,怕是會多生事端,劉家主,不知能否進你家喝碗熱湯?”
作揖下拜的典韋隻覺一股大力從自己手上傳來,本就以勇力聞名郡中的他頓時明了,眼前這看著比自己還小的年輕人也不是善茬。
另一邊,劉氏子聽到王蒼這話,趕忙招呼家奴打開院門,熱情的將王蒼等人迎入院中。
王蒼身後的人馬不多,隻有十餘騎士,其餘盡數安置在城外。那百餘騎精銳騎士加上副馬,足以橫掃中原郡國的普通縣城。別說縣令,守門的縣卒亦不敢亂放這等強兵進城。
好在劉氏家中不小,看其規模,應是個四進的院子,將這十幾匹馬交予家奴伺候,王蒼等人一路跟著劉氏子左繞右繞,終於來到了後院的會客廳中。
這處四進的院落與王蒼昔日的塞尉府不同,塞尉府乃是一處三進的院落,從進門到後院一路走過去便是。而這劉氏家中是那種典型的豪強莊園布局。
其左邊兩進乃是家中奴婢住的,右邊才是主人及其親眷會客起居的地方。不過王蒼抬頭一看,發現不遠處的院中還有一處高高的望樓,上麵有一披甲家奴正緊緊的盯著自己這群人。
會客廳前,劉氏子接連請王蒼先行,可王蒼這次是來招攬典韋的,自然不會托大,口中屢屢謙讓,這般三辭三讓後,劉氏子先行,王蒼和典韋後行。
王蒼身後的十幾名義從對視一眼,由劉破奴領著那些義從在廳門外侍立,高寶和陳寬有勇力,跟著王蒼走到廳中。
在廳中分主賓時,劉氏子又以王蒼侯爵之尊,請其坐於上首,王蒼亦是連連推辭,自顧的在右邊上首坐定。高寶和陳寬沒有與王蒼同坐,自覺侍衛在王蒼身後。
另外一邊,典韋位卑,坐於左邊上首。劉氏子見高寶和陳寬還站著,口中熱情的邀請道:“兩位豪傑還請快快落座。”
高寶沒有作聲,由著陳寬來回。之前陳寬本因中毒兼失血過多,差點重傷瀕死,後在塞中修養月餘,此刻已能活蹦亂跳,隻是可惜了原本肥大的肚腹,此刻足足小了不止一圈有餘。
“主公當麵,吾等家奴不敢落座。”
說罷,陳寬站得更加筆直了些,讓劉氏子無話可說。好在王蒼看出了劉氏子的窘迫,當先說道。
“劉家主,吾此次前來,乃是為了典君。”
典韋看著王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俺從未聽說朝中有封賞過一位雲中侯,不知這位君侯是?”
由不得典韋疑慮,這個時代的信息不發達,像劉氏與典韋這種底層小民與普通豪強哪裏有資格知道朝中的事。就算知道,也是得三兩個月後,由那些商賈或是哪位大族中的家奴口中轉述。
王蒼莞爾一笑,取下了腰間用鞶囊裝著的印綬,直接拋給了典韋,說道:“典君且觀此印綬真偽。”
典韋一把從空中接過,有些好奇的將印信取出,隻見手上這方小小的龜鈕金印的底部篆刻著四個蟲鳥篆的小字。
上麵依稀寫著:雲中侯蒼!
“雲中侯蒼?雲中侯蒼...”
正在典韋左思右想,不知何時有這麽一位列侯的時候,劉氏子出聲打破了僵局。
“典君此刻被郡中通緝,不知君侯是如何知道其在吾家中,可是家奴中有人通風報信?”
話落,劉氏子目光炯炯的盯著王蒼猛瞧。王蒼見狀,用手指著劉氏子笑道。
“典君為你報仇,如今被郡中通緝,雖郡中豪強皆願匿其蹤跡,但首選的,必然是你襄邑劉家!”
“吾從看到通緝畫像那時,便知道來你家尋最是方便。”
劉氏子麵露驚駭,沒想到這位年輕的雲中侯的心思竟如此敏捷。而一旁的典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幹脆將印信裝入鞶囊,雙手高舉過頭頂,托著印信將其呈給王蒼。
王蒼隨手接過,拉著典韋的手將其按到身旁,笑問道:“吾已被今上征召為羽林郎,又因軍功被封為雲中侯。如今特意從並州雲中郡繞道來陳留,便是為了典君你呀!”
典韋被王蒼這話嚇了一跳,問道:“俺不過是一鄉間輕俠,而且還是罪犯,君侯不怕朝中問罪嗎?”
典韋這話說的確實沒有問題,如藏匿罪犯,在本朝的律令中,乃是犯了“首匿罪!”凡首匿者,言為謀首而藏匿罪人。凡是犯下了這條罪責的,皆會被處以重罪。
如藏匿典韋這種殺人犯,王蒼最次都是被罷免侯爵之位,甚至還要連帶著被處以其他刑罰。
可王蒼沒有在意,自顧說道:“吾原本有一親衛首領,名叫宋憲,如今他要護衛吾家眷從雲中去往洛陽,這會兒身邊還缺個親衛首領,不知典君可願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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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一出,典韋有些發愣,堂堂一位列侯竟然親自延攬自己?做的還不是普通賓客或者死士,而是最為心腹的親衛統領!讓其心中大為感動。
可感激的話還沒說出口,王蒼身後便傳來了一聲冷哼及一聲憨笑:“主公,宋憲之能,吾輩素知,可這典韋不過是一鄉間輕俠,如這般人,秦陽、王澤之流罷了,如何能與宋憲比肩?”
典韋本就是個輕俠,性子火爆激烈,不然也不會幹出入室殺人,當街而走的事。如今聽到有人詆毀,心中大為惱火,可看了眼身旁的王蒼,強行將火氣憋了下去,說道。
“你這人說俺不如這人,不如那人,那你有何本事?”
高寶本就武藝不俗,一箭定日律狼戈,與呂布二人冒刃破乞伏罌所部,又親率突騎直衝伊力奇的軍陣,連續幾番,大破伊力部與叱幹部的本部人馬。
與日律推演一戰,與日律狼角一戰,無不是斬將搴旗,功常為諸將先!在武泉塞時,日常能與其演武的,不過是呂布一人,可謂是王蒼麾下的第一猛將!
如今見王蒼這般推崇典韋,加上其平日裏與宋憲頗為親厚,早就心有不滿,故而冷哼一聲,以示不屑。
“你這粗莽漢子,可敢來院外比試一番?”
典韋拍案而起,濃密的須發不停顫抖,眼中好似要噴出火來一般,說道:“如何比試,你來說。”
“無論是刀槍劍戟,還是手博、角抵、投石,俺都依你。可你要是輸了又該如何?”
高寶本就比典韋高些,頭顱微微昂起,覷視著典韋說道:“主公在側,吾便不與你比試刀劍,怕勝之不武!手博偏重技法,吾亦不取,與你比試一番角抵如何?”
“先說好了,誰輸誰給贏的那人洗一個月的犢鼻褌!”
“好!”
典韋一聲暴喝,當先走出案幾之後,帶著濃濃的怒氣,自往院中走去。
另一邊,高寶剛欲抬腳,陳寬就麵帶憨笑的攔著他,笑道:“元隆,殺雞何須宰牛刀!”
“這夯貨,就讓俺與他比試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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