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攸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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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和煦的暖陽高照,潁陰縣的街道上,已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可這副景象也分兩頭。
一頭是路中的錦衣羅袖者,這些人大多是本地的世家豪族的子嗣。在身旁的惡奴簇擁下,其中的那些青年一邊睥睨著周邊,一邊作出一副儒雅狀和身旁的貴女調笑著。
還有一頭則是沿著路旁低頭疾走的黔首,這些人大多麵有菜色。在他們身上,冬日厚重的複襦已然消失不見,原本塞得鼓鼓的縕袍也變得單薄起來。
其中還些是操持苦役的,因做的事情髒累,舍不得穿縕袍,就穿著一身窄衣或是短褐,縮手縮腳的快步往前趕去。
忽的,街道上某處院門被人從內裏推開,將那些路過門前的行人嚇了一跳。
其中一些性子激烈的,口中剛想嘟囔兩句,就看見出來的那人穿著一席厚重的官衣,腰間還用黑綬係著一方小小的銅印,看那印綬的規格,儼然是一位品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吏。
而潁陰縣能佩戴這種印綬的,唯有一人,便是潁陰縣令!
那幾人想到這些,不由得臉色大駭,將快要吐出去的漂亮話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縮了縮腦袋,裝作無事發生,然後快步就往人群裏鑽。
黔首怕這些,那些世家豪族裏的錦衣羅袖者可不怕這些,見這些黔首匆匆避讓,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他們看了眼身邊神色好奇的貴女,不知為何,心中不僅不怕,反而膽子大了起來,領著那些貴女站在原地開始駐足觀望。
隻見這位看著大概三十來歲的潁陰縣令略微躬身,朝著院內作揖說道:“君侯,下吏還有些公文需要處理,便不打擾您休憩了。”
瞧著堂堂一位千石縣令竟然如此拿低做小,還主動給別人行禮,這些青年和貴女們的神色大多驚異。可潁陰縣令的話音剛落,就見院中走出來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
這人不是他人,正是剛到郵置不久的王蒼!
該說不說,這郵置裏的小吏還算勤勉,見有列侯在自己這裏下榻,趕忙分出一人去往縣府報信,故而有了剛才那一幕。
作為內地郡國的大縣,潁陰縣的人口自然不少,單在籍戶口便有兩三萬戶,加上那些不入籍的奴婢和徒附,林林總總核算成總人口,這就是十幾二十幾萬人不止。
而這樣一個大縣,在縣中自然安排有郵置,而且不止一處。縣中這處自不必多說,而在縣外,還安排有三處郵置。其中一處,便是在之前歇息過的西鄉。
郵者,置也。
自暴秦至本朝,郵傳係統已經發展了四百餘年,可謂是深入到帝國基層的方方麵麵上去了,其各種製度,都發展的較為完備和成熟。
像縣中的這處郵置,其實官方些的名稱叫做郵驛。作為郵傳製度中與傳並列的最高一環,郵驛正是用來接待像王蒼這種上京的官吏的。
而下麵的十裏一亭,和五裏一郵的分工也不一樣。
亭者,不負責接待信使,但要負責接待百姓和官吏,是個迎來送往的賤役,如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多半不會自降身價,來操持這種活計。
而郵,也就是置,才是負責接待官方信使的地方。
具體細節,此處暫且不表。
雖說這慵懶的午間時光被打攪,但潁陰縣令的姿態放的是非常低,此來也是為了在王蒼麵前露個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潁陰縣令要走,王蒼亦熱情的招呼了幾句,但其執意要走,王蒼便沒強留。
隨著潁陰縣令的轉身,那些人中有眼光毒辣的,早就知曉其身份,加上看到麵容後,直接坐實了心中猜想。
可堂堂一位千石縣令之前竟然如此恭敬的對待著眼前這位少年,讓這些人不由得開始浮想聯翩。
與麵對王蒼的態度不同,一看到身後的這些人,潁陰縣令麵露卑色的表情馬上一換,變得威嚴而又深沉。隨意的掃了一眼路中的這些年輕男女,給了他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便大步往前走去。
即將匯入人群時,縣令又轉頭回望了院內一眼,發現王蒼還站在原地,見自己望來,又麵帶淺笑的朝著這個方位揮了揮手,讓前者有些受寵若驚。站在原地恭敬的作了個揖,然後才消失在了街角。
隨手將院門關上,王蒼算了算時日,發現今日已是三月初五了,距離四月初一到洛陽報到的期限已然不遠。抬頭看了眼遠處的天空,口中長歎一聲。
“哎,趁著得閑,曬曬我的滿腹經書吧。”
說罷,王蒼將院門搭上,留典韋在院門處守著,自己走到廳中,將裏麵的臥榻搬了出來,隨手從案上拿過一卷簡牘將其蓋在臉上,閉上眼睛,感受著竹片縫隙中漏出的幾縷暖陽,口中喃喃道。
“炎夏將至了...”
“呼...呼...”
輕微的鼾聲從王蒼口鼻間傳來,接連的趕路加上與這些曆史名人鬥智鬥勇,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王蒼都頗覺疲憊。
這一覺開始還睡得不錯,可不知過了多久,耳中隱約聽到了許多聲音,斷斷續續的,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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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外,劉破奴和宋喜神清氣爽的外麵歸來,見典韋守在院門處,劉破奴提了把袴,神神秘秘的把頭探了過去,低聲說道。
“嘿,黑廝,你...”
“啊!”
“疼疼疼!”
“我的親阿翁啊!鬆些氣力,鬆些...”
典韋聽到劉破奴告饒,隨手將劉破奴的手腕鬆開,甕聲甕氣的喊道:“主公在院內休憩,切勿吵鬧!”
劉破奴看著手腕那一圈紫紅的色澤,心中略有不忿,可看著典韋這“矮壯”的身形,那股子火氣又被強行壓了下去,接著說道。
“你這黑...你這人,吾等都是袍澤,怎可隨意動手,乃...我,我又不是打不過你!”
典韋瞥了劉破奴一眼,那一雙牛眼上下打量了後者一番,微微偏頭,沒有搭理他。一旁的宋喜見狀,咧著嘴,強行憋著笑看著劉破奴那副窘迫的樣子。
劉破奴急於分享,索性不與這“矮壯”黑漢爭,左右打量了一眼道路周邊的人,說道:“嘿,典韋,你可知俺與宋喜適才歸來時看到誰了?”
典韋回頭看了眼院內,搖了搖頭。
劉破奴嘿嘿直笑了小半晌才接著說道:“俺看到了那位荀君去女閭了!”
“荀君?”
典韋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解,問道:“你兩愛去女閭俺是聽說了,可荀君堂堂君子,自有不少女子願意與之同去林中,就算是實在饑渴,亦也不會做出這事來吧?”
劉破奴聽到這話臉色一黑,端正姿態道:“俺倆不過是去那邊見識一下如水般的中原女子,可不是你這黑粗想的這般!”
見典韋牛眼一瞪,劉破奴縮了縮腦袋,回道:“先說正事,先說正事...”
“嗯哼,俺兩從女閭出來時,邊上一處隱蔽的宅院中,正巧也出來一人。”
“俺遠遠的一瞧,正是那位荀君!”
聽到劉破奴說得繪聲繪色,典韋已然信了幾分,開始擠眉弄眼的看著劉破奴,口中嘿嘿直笑道:“可能是知道俺等要遠行,荀君口中說是要收拾收拾,可能心中還是舍不得潁陰舊人,故而謊稱...”
“嘿嘿嘿...”
三人的笑聲十分古怪,引得躺在院中的王蒼眉目微皺,睡得十分難受。
又不知過了多久,耳中聽到有另外一撥人在竊竊私語。
“典韋,你可知適才吾與三郎在酒肆喝酒時看到誰了?”
“誰?”
“那位荀君!”
“又是荀君?”
高寶不解的看著院門處的典韋,對於這個又字有些不理解,帶著一絲疑惑的問道:“難不成荀君到了?”
典韋搖了搖頭,回道:“且先進去吧,主公還在院內曬太陽,吾等在此議論,容易吵著其休息了。”
高寶和魏三點了點頭,自往院內而去,路過王蒼身邊時,還輕手輕腳的,怕將王蒼吵醒。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王蒼聽到那句“又是荀君”時,已然醒了一半,此刻正睜著惺忪的睡眼看著簡牘的縫隙,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些從軍營出來的哪個不是大嗓門,盡管聲音壓得很低,可王蒼還是被吵沒了睡意,索性躺在院內曬太陽。
迷迷糊糊的睡將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聽著周圍的聲音變得嘈雜,王蒼坐起身來,發現自己的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被衾,天色也暗淡了下來。
院門處,荀攸從分開的人群中走了進來,發現王蒼在看自己,臉上帶笑的喊道:“君侯,攸回來了。”
在臥榻上略微迷茫了一陣,王蒼才如夢初醒,趕忙下榻迎上前去,親切的拉著荀攸的手,說道。
“偷得浮生半日閑,竟不覺天黑矣,荀君,吾在夢中還夢見你了!”
“攸亦不是女子,要是個女兒身就好了,如此才不負君侯。”
話落,荀攸促狹的對著王蒼眨了眨眼,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說到這裏,王蒼衝著周邊的眾人問道:“是矣,忘記讓人安排宴席了,破奴!快去快去。”
劉破奴亦麵帶促狹的回道:“早就備好了,就等主公和荀君了。”
“好!”
說罷,王蒼拉著荀攸就往廳裏走,招呼眾人在自己身側又放了一張案幾,高聲喊道。
“吾得荀君,如得一龍,今夜吾等盡飲!”
“唯!”
眾人本就好酒,大聲應諾後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而後各自尋到搭子,或玩六博;或高聲歌之;或怡然自飲。
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這些來自邊郡的北方漢子輪番來敬荀攸的酒,口中說著些諸如為君祝壽等祝福的話語。
見眾人熱情難卻,荀攸求助般的看向王蒼,那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清晰的無助與三分驚恐。
在本朝,如有人祝壽卻不飲,便是對祝壽者的不尊重。王蒼自然早就看出了荀攸的窘迫,大笑著將杯中美酒大口吃盡,繼續自飲自酌起來,對於荀攸的求助索性當做沒看見。
荀攸無奈之下,隻能一杯接一杯的與這些莽漢一同吃酒,沒過多久,荀攸臉上便掛上了一抹紅潤,眼角似乎都耷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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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蒼見時機差不多了,用眼神將那些人喝退,然後看向荀攸笑道:“荀君,酒是美酒,切勿多飲。”
“今夜吾等一同抵足而眠可否?”
平時王蒼親自邀請,包括高寶、呂布等人無一不當場應下。就算是不願,幾杯酒水下肚,這人也就敞開了心懷,多半不會拒絕。
荀攸雖然醉酒,可眼神中還是死死的守著一絲清明之意,大著舌頭回道。
“君侯好意,攸心領了。可是這酒太過醉人,攸先睡...了...”
說罷,荀攸往案幾上一趴,那滿是酒意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而後快速閉合。不一會兒,口中已然打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是夜,王蒼左腳搭右足,亦算是抵足而眠了...
上巳節:第二卷的出頭時,那場水邊的祈福遊樂其實也是個小彩蛋來著,想看看後來的讀者姥爺們會不會猜到是上巳節。
在魏晉以前,能確定是上巳節還是每年三月的第一個巳日。
可到了曹魏、西晉、東晉時期,這個時間就改為了固定的每年三月初三。
這一點,從曆史資料中無從得知是哪位帝王在位時期的事情了。
不過以我的個人觀點,也不一定是上行下效,亦有可能是衣冠南渡後,這個長江以北的習俗逐漸在南方傳播的更廣,可南方本就有民俗活動,加上地域廣大,民間自發組織的話,在時間上可能有所偏頗,猜測可能是為了更好的將這個節日給組織起來,故而民間或者半官方的約定俗成,將每年需要推算的日子改為一個固定的日子,作為一個固定的飲宴、遊樂、賞賜、祈福、消災的日子來看待。
以上,算是我的個人觀點,如有不同,歡迎一同討論。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曹魏的初期,這個習俗肯定還是每年的第一個巳日。
關於天幹地支這些,屬實有些複雜。我在考據之初,本想沿用魏晉時期的三月初三,可運氣還算不錯。
在光和四年,即公元181年三月癸巳日,也就是三月初一這一天,漢獻帝劉協出生!
這也給我帶來了相對輕鬆的時間線,不用照著後來的曆史大事件去逐步推敲第一個巳日是什麽時候。
感恩劉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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