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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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宋憲這句呼喊,王蒼額頭青筋浮現,臉頰抽動幾下,此刻他好想逃!
    他的取向是正常的啊!喂!
    感覺諸多視線朝自己身後看來,麵帶黑線的王蒼翻身下馬,來到宋憲身前,給了他一拳!
    “宋憲,許久未見,你是不是吃胖了?”
    肩頭被不輕不重的捶了一下,宋憲心中暗喜,他認為,這親昵的動作,是王蒼在關心他哩!
    當即咧開大嘴,笑著說道:“主公,俺好著咧,就算胖些,也是主公對俺的恩養!”
    聽到這話,王蒼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罵道:“既是恩養,那便是胖了!”
    “去,繞著這莊子跑三十圈再來見我。”
    話落,本來還咧著大嘴,臉上笑嘻嘻的宋憲直接笑不出來了:°ˉ??ˉ?°.
    不著痕跡的看了眼王蒼,發現他的神態不似作偽,便低聲試探道:“這麽多義從在邊上看著哩,主公...”
    “四十圈。”
    “主公...”
    “五十圈!”
    五十圈!
    宋憲聽到這話,直接將眼睛瞪圓!
    俺滴個娘親咧!
    那還說什麽,跑!再不跑就是六十圈哩!
    沒有猶豫,宋憲拔腿就往莊子的院牆邊上跑去,一邊跑,還一邊朝著周邊偷笑的義從怒罵道。
    “笑你娘!跟乃公一起跑!”
    本來在一旁看熱鬧看得正開心的義從也笑不出來了,如喪考妣般耷拉著腦袋,同溪流匯聚成江河一般,跟在宋憲身後,越聚越多。
    最後,除開負責警戒的、院牆上值守的與廚房燒飯的小部分義從外,剩下的近三百義從被呼喊出來,開始繞著莊子一圈又一圈的跑了起來。
    高良走到王蒼身,旁低聲問道:“主公可是動氣了?”
    王蒼被說中心事,但肯定不能在眾人麵前承認,隻能回道:“倒是未曾動怒。”
    “呼,我還以為主公是想考校他們一番。”
    聽到高良這話,王蒼借坡下驢,笑道:“孟弼猜的不錯,吾將近月餘未曾見到他們,想看看宋憲是否將日常操練給落下。”
    高良煞有其事的點著頭,說道:“還是主公心細。”
    “哈哈哈。”
    王蒼故作高深的強笑幾聲,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宋憲領頭,帶著諸多義從一同跑圈。
    這處莊子占地不小,四麵加起來可能有個兩三裏的樣子。按照現代距離換算下來,也有個二十多公裏了,相當於跑了個半馬。
    可這等水平,還遠遠達不到王蒼心中所想。
    諸如先秦時期的魏武卒故事,他們那種選拔標準,可比眼前的訓練強度大多了。
    這些義從單衣佩刀,雖也是百裏地,但與魏武卒的水平相比,還是要差些。
    一直沉默的王延壽來到王蒼近前,低聲問道:“主公為何不與眾人一同繞莊奔跑?”
    王蒼理所當然的回道:“吾乃主將,所學不同。”
    王延壽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等義從隻此五百人耳。洛陽,天下之中,耳目眾多,不便延攬。主公如欲得彼輩死力,當與士卒同甘共苦!”
    聽到王延壽的話,王蒼沉默許多,沒有回複他,將身上固定環首刀的刀璏及腰帶緊了緊,邁開長腿,大步朝人群前方跑去。
    見王蒼采納了自己的建議,王延壽開心的笑了笑,默默快步跟上,獨留下高良與幾名義從在原地。
    高良左右環顧一眼,說道:“你等也去!”
    “遵命。”王蒼帶來的那幾名義從恭敬的應道。
    哭喪著臉,可又無可奈何,隻好慢慢往院牆邊上跑去,不一會兒,便匯入了潮水般的人群。
    “張君,看來你的死,是死得其所了,主公比你更懂得收攏人心...”
    略帶悲傷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中傳得極遠,無人能回答高良的自言自語。而其身旁的幾匹健馬,愜意的踏動著馬蹄,不時還會低頭去啃食地上鮮嫩多汁的野草。
    隨著日頭西移,不覺將至日暮。
    手握長弓,眼神警惕的高良雙耳一動,鷹隼般的雙眸朝身後望去,右手迅速抽出一支箭矢,眼裏觀望,手上張弓!
    見一行幾十騎的車隊迤邐而來,高良剛準備用箭矢來警告這群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可瞳孔中倒映的身影又有些眼熟。
    前頭那幾人,分明是高寶、典韋、陳寬、劉破奴等人的樣貌!
    原來,僑兒、王霜、高寶等人見王蒼遲遲未歸,家中庖廚已備好餐食,就等王蒼歸來,用好酒好肉來犒勞他們一路的風塵仆仆了。
    久等未至,僑兒憂心王蒼有事,便拉上王霜,又叫來高寶等人,一番商議,在僑兒不容置疑的決定中,眾人騎馬駕車,朝著莊子這邊快速趕來。
    見是自己人,高良便將張開的弓弦慢慢鬆開,隨手放回囊中,拍馬將眾人接住,解釋一通,自不必多說。
    繁欽今日沒有坐車,反而學著武人的樣子,借了一匹七尺餘的健馬來騎。這一個多時辰,三四十裏的路程下來,他不出意外。
    燒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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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大腿兩側被磨得生痛,繁欽齜牙咧嘴的痛嘶幾聲,而後強作鎮定,拍馬來到高良身旁,問道:“主公何在?”
    高良手中馬鞭一指,眾人極目遠眺,隻見遠處的院牆下,盡是滿頭大汗的義從。
    人群的最前方,王蒼赤著上身,轉出牆角,在眾人的瞳孔中浮現出來。
    “哎呀!主公當真有古吳子之風也!”
    “昔日,《黃石公記》言: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兒共安危,敵乃可加...”
    “聞得高屯長話語中的意思,主公本意練士,卻願意與士卒一同操練,真乃古之良將是也!”
    這般絮絮叨叨許久,繁欽說到激動處,不經意間帶動了腿側的肌肉,頓時痛得齜牙咧嘴,連吸幾大口冷氣。
    這般作態,引得身旁的高寶、陳寬等人一陣嗤笑。但也讓一路憂心的眾人將心沉了下去,場上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呼嗤...呼嗤...”
    另外一邊,沉重的喘氣聲從王蒼口中發出,隨著又轉過一個牆角,眼前的空間赫然明亮,拚著最後一股勁,王蒼快步奔向莊門,然後結束了這漫長的奔跑。
    大滴大滴的汗液從額頭、臉龐、全身各處毛孔中沁出,王蒼沒有停下腳步,隻是從快跑變成了緩步行走。
    扭頭向後看去,發現宋憲和王延壽等人緊緊跟在自己身後,雖是累得夠嗆,臉色都有些蒼白,但也跑完了這整整五十圈!
    然後發現,還有一部分義從跑到莊門處的時候,已然累癱在地,便衝著眾人大聲呼喝道。
    “不要停留,也不要站在原地,動起來。”
    “走動起來!”
    “唯...”
    “遵命...”
    眾多義從盡管累到不行,但王蒼多日積攢下來的威嚴還是讓眾人神色一凜,人群中頓時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回應。
    強撐著一股氣力起身,而後跟在王蒼身後,繞著院牆開始緩緩走了起來,這般一連走了三圈,天色已然發紅。
    眾人多是黔首,或是從小勞作的胡人,他們在身體素質上,顯然比後世之人好上太多。雖然累得夠嗆,但也咬牙堅持下來,何況王蒼和他們一樣,也將這五十圈生生跑完!
    看了眼站得鬆鬆散散的義從,王蒼眉頭一皺,高聲喝道。
    “整軍!”
    此話一出,還在大口喘息的義從神色一震!
    盡管身體異常疲憊,但還是在諸多什長、伍長的呼喝下,慢慢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得益於他們受訓許多,基層的什長、伍長多是老卒。不到半刻,近四百義從站得整整齊齊,目視前方,由王蒼來檢閱!
    而遠處閑敘的高寶等人瞧見動靜,知道這是王蒼要訓話了。當即翻身下馬,大步就往亂糟糟的義從的方向跑去。
    等到眾人集合好,他們也找到什伍,站在最前那什的最右方。
    除開幾十義從因各種原因不在此處,剩下的,包括王蒼的親衛隊,即原先宋憲領著的五十親衛之外,其餘皆在此處。
    軍隊中的站隊也是有講究的,本朝以來,右為上!
    王蒼所設的五位屯長也悉數到場。
    五屯義從,每屯近百人,以十人一什為一排。一排之中,伍長在五人之右,什長在十人之右。
    隊率站在五十人最前那排的最右方,而王延壽、高寶、高良等屯長則是站在隊伍最前的最右邊。
    瞧著盡管有不少義從累得夠嗆,此刻站在原地還氣喘籲籲,但腰杆仍是挺的筆直!目光堅毅,沒有左看右看,王蒼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有以前做教官的感覺了。
    嗯哼,話歸正題。
    走上一處臨時搭建的簡易高台上,看了眼即將落下的太陽,王蒼沒有誇讚眼前的諸多義從,反而問道:“汝等可知昔日魏武卒?”
    見王蒼發問,在場眾人有說知道,也有說不知道的。知道的多是漢人和南匈奴人,而不知道,也不必多說,鮮卑義從也。
    “汝等可知魏武卒的選拔標準?”
    “不用回答,吾來與汝等分說!”
    “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裏。”
    “爾等今日隨吾奔行百裏,盡管有些掉隊的,沒有跑完的!可大多人,皆能咬牙堅持!”
    “可...這還不夠!”
    “我要的,不是魏武卒,而是獨屬於我王蒼的親衛義從!”
    “我知道汝等皆善馬,在控馬的功夫上,可謂是天下第一流。但這還不夠!”
    “我要的不是騎卒,也不是讓汝等做甲士。而是上馬能殺敵,下馬亦能穿三重重甲,操強弩,持兵戈的天下精卒!”
    “或許有人適應不了這種操練,現在出列!吾不追究,還給汝等發放一筆路費,讓其歸家。”
    “典韋,拿大鼓來!”
    “唯!”典韋高聲應了句,自去莊中取鼓。
    可能有人要問了,典韋不是被王蒼任命為親衛統領嗎?為何沒有在隊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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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還是怪王蒼,典韋新至,還沒給他和宋憲安排交接,此刻典韋雖是有名,但職權還在宋憲那裏,得等到之後來安排。
    場上,王蒼的這一番話,也引起了義從們的騷亂。
    最初在編什伍的時候,王蒼多讓漢人與漢人,胡人與胡人一同編排。故而什伍之間,多是相熟之人,此刻正交頭接耳,細細的聊了起來。
    “噤聲!”
    一聲暴喝,從宋憲口中發出,而後幾位義從屯長也開始一邊呼喝,一邊彈壓本屯義從,讓嘰嘰喳喳,和鬧市一般的現場陡然一靜!
    可聲音不能傳達,眼神卻在無聲之間傳遞。
    三三兩兩的,這些義從在自家好友、同鄉之間眉來眼去,此處省略五百字。
    而後沒過多久,典韋便單手扛著一麵半人高的大鼓,另外一手夾著一副鼓架,來到王蒼身邊站定。
    “擂鼓!”
    典韋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忘記拿鼓槌,臉上有些尷尬。
    但沒關係,隻見他眼珠左右轉了兩圈,而後便舉起一雙如同鐵柱般的粗壯臂膀,捏著拳頭,開始慢慢錘動起來。
    “吾隻給爾等百息!”
    “百息過後,還站在原地的,便是我王蒼的生死兄弟!”
    經過剛才的彈壓,在場義從沒有說話。空中,唯有典韋一雙鐵拳錘動牛皮鼓麵而發出的一聲聲悶響。
    咚咚咚...咚咚咚...
    “好,百息已至!”
    看著高台下出列的幾十義從,王蒼沒有意外,隻覺得少了。
    畢竟之前說的魏武卒的操練方式,無論是放到現在還是後世,都是極其嚴苛的!
    就說王蒼自己前世,也算是個特種兵,但相比於魏武卒起來,隻能說剛剛好達到標準。
    從裏中細節來看,可想而知,這是有多難!
    “汝等在隊伍右側站定,稍後吾一一發放路費給汝等!”
    “唯!”
    這群義從雖然意誌不堅定,但回應倒是挺整齊。
    沒過幾息,在一名準備脫離義從的什長,也是唯一一名出列的什長的帶領下,在隊伍的最右側列好隊列,而後站定。
    “之前在莊外警戒,遇見吾的那三騎斥候出列!”
    那兩名被王蒼賞賜過金餅,還勉勵過一番的義從從慕容光那屯的後方走出。
    而那位回去報信的,則是在右側人群之中。
    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便隱入深處,王蒼口中喝道:“王延壽!”
    “末將在!”
    “遇事不驚,處事不亂,進退有度!”
    “當賞!”
    “此二人吾已當場賞賜,且將賞賜亮出!”
    “遵命!”
    說起來,王蒼的賞賜不可謂不重!
    放在本朝,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積蓄攢下來,也攢到不了半枚金餅。甚至年景不好,還要倒欠些錢,更不要說攢錢。是以這份賞賜不算低。
    這二人聽到王蒼的話,從懷中掏出捂得有些發臭,帶著濃烈汗味的金餅,而後高高舉起,臉上盡是得意之色,下巴高高抬起,覷視著在場的諸多袍澤。
    而那位準備歸家的鮮卑義從看到自家好友舉起的金餅,心中大呼後悔!
    金餅閃爍的奇異光澤,在其眼中久久不散。臉上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看著自己兩位好友,恨不得取而代之!
    就連王延壽來到他近前,他都不知道。直到一枚金餅被塞到他手中,這人才回過神來。
    看著手上輕飄飄,可又重若山嶽的扁圓餅子,這名鮮卑義從直接朝著王蒼跪了下來,雙手將這枚金餅托在手心,而後高高舉起,頭顱深埋,緊緊的貼在地上,一股沉悶的聲音從其口中發出。
    “主公,我不要這金餅,我願留下!”
    “我願留下!”
    1.關於魏武卒的半日行百裏:按照戰國時期一裏約為四百米的換算,百裏約為現代八十裏,也就是四十公裏,差不多相當於一個全馬。
    說完距離,再說一下時間。
    日中:可能許多人會以淩晨太陽升起這個時間來界定日出到日中,但在春秋時,便是以子時,也就是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這個時間,來劃分晝夜。
    晝:日中開始,也就是中午十一點,到晚上十一二點的這段時間。
    夜:子時,晚上十一二點到中午十一點這段時間。
    是以晝夜這個問題,有些意思。
    而且更早的時候,商代甲骨文中的記錄來看,一日還會細分出旦、午、昏、夜,四個階段。
    也就是說,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
    魏武卒需要負重差不多百斤,在這半天之內,走了現代四十公裏左右,然後還要有體力作戰!
    2.末將在:屯長,也叫百人將,屯將,所以自稱末將,我便直接使用了。
    3.刀璏:關於古代佩刀的幾種方法,用璏固定刀具在漢代頗為流行。
    璏:玉質劍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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