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王美人死後第四日，北宮的朱雀闕門前。
    麵有苦色的王蒼回望了一眼宮內，德陽殿那高大的亭台探出宮牆，靜靜的矗立在那裏，令人望而生畏。
    那日從殿內出來後，王蒼心中直打鼓。這宮廷內的無聲爭鬥，可比他在戰場上搏生死來得艱難的多。
    好在，沒過多久，劉宏便從偏殿內出來，隻是麵色有些難看。
    路過王蒼時，劉宏不經意的說了一句：跟上。
    王蒼聞言，沒有猶豫，直接跟在了劉宏身後的羽林郎隊伍中。
    說起來，其實羽林郎的職責也是日常跟隨劉宏到處亂跑。隻不過，中宮和掖庭這兩處地方，羽林郎不能進，因為不是宦官。但是今日事情特殊，故而羽林郎一路跟隨至此。
    默默跟隨劉宏回到德陽殿，與何豔一般，劉宏也是在偏殿接見的王蒼，隻不過中間隔了幾個時辰的時間，才由寺人領著王蒼到此。
    上來第一句，劉宏便問道：“將此事仔細與朕說說，包括何皇後為何會召你前去。一五一十，給朕細細說來。”
    聽到這話，王蒼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隻要能給自己“狡辯”的機會，那今日這關便是過了。
    王蒼沒有“藏私”，將何豔想將族女嫁給自己和何麗君要代族女行此事細細說給劉宏聽，而後又將王榮的行為和說過的話給複述一遍。
    但是，殿外那段遞傘和殿內的某些小動作與女史這一段，王蒼沒講。
    劉宏聽完，閉目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王蒼，不錯，還算聽話。”
    但是，劉宏接下來的話鋒卻是一轉：“你覺得，朕該削去你的爵位，讓你滾回雲中，還是將你送去左校好些呢？”
    “朕知道，你是個忠君愛國的性子，此事倒是很難選呐...”
    來了，來了！
    根據王蒼對劉宏此人前世後世的了解，他的心胸還寬廣不到會在生氣時對自己有什麽好態度。
    “哦，對了...朕還聽說了一件事，城外上商裏有人新買了處宅院，而且是五進的大宅，花了足足兩千金，不知你可聽過此事？”
    話落，王蒼沒有多想，光速拜倒，高喊道：“陛下，臣觀宮中諸多建築似乎需要修繕，加之臣又略有家財，願盡出訾財，為陛下修繕宮殿！”
    “好，好，好！”
    劉宏一連說了三個好，而且還從上首的胡床處起身，親自將王蒼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可。”
    被扶起的王蒼感覺這個動作有些眼熟，心道：這個動作，我好像...
    “好了，回去吧。”劉宏背朝王蒼，淡淡的說道。
    “唯。”逃過一劫的王蒼躬身倒退出去。
    隨著殿門閉合，偏殿內的光線陡然一暗，坐在胡床上的劉宏一邊摸著下頜上有些稀疏的胡須，一邊無聲的大笑起來。
    對於劉宏來說，王美人死了便死了，但後宮之中，如她這般女子，多得如同過江之鯽一般。
    但是能以她的死，從那些老東西手上弄到大筆財貨，劉宏覺得王美人死得值當。如能多些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行。
    加上還有王蒼和何豔那賤婢手上的添頭，這就讓劉宏的嘴角更加難以自製。
    至於王蒼為何會出現在中宮之事，劉宏懶得去管。難道何豔那賤婢還敢學郭舉不成？
    她敢嗎？
    她有心，也沒那個膽！
    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劉宏越想越爽利，但此時還沒入夜，他的欲望無處發泄。
    忽的，一個現成的人選浮現在腦海中，令他興致更高了些。
    推開殿門，滿臉喜色的劉宏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喊道。
    “備車，去中宮！”
    另外一邊，由於那日是王蒼當值的第二日，故而還需在宮內值守三日，待到第四日，也就是今日，王蒼方才有一日休沐。
    而休沐之意，乃是休息和洗頭沐浴的意思。
    “王蒼，我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出宮來陪你，你還在看什麽？”
    一聲略帶不滿的嬌呼，將王蒼的思緒拉回。望著身旁的何麗君，王蒼臉上的苦澀之意更濃。
    自從那日無甚事後，何麗君便每日纏著自己，好像真的要將他收入囊中一般。
    加上知道自己今日休沐後，這女子又追了過來，想要去自己家裏看看。
    “上車吧。”
    沒有辦法，王蒼領著何麗君來到了道旁的一輛輜車旁，有些無奈的招呼道。
    待到何麗君上車後，王蒼又朝著站在輜車旁的王延壽問道：“延壽，什麽時候來的？”
    王延壽話不多，隻是簡單的回了句：城門一開就進來了。
    王蒼撞了下伴當的臂膀，笑道：“先上車吧，路上聊。”
    “嗯。”
    王延壽點了點頭，等王蒼先上車後，他才爬上輜車，揮鞭指揮拉車的馱馬往前匯入人流，而後慢慢朝著上商裏走去。
    其實王蒼不知道是，王延壽算準日子和時候，不僅自己趕著輜車到朱雀闕門處等候，其他兩處宮門，王延壽也派人去那裏候著了。隻是以他的性子，王蒼不問，他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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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也是有漢以來，官吏五日一休沐成了常態。生產生活時，都是依照著這個舊俗。
    從朱雀闕門去上商裏，大概五六裏的路程。一路上，何麗君和個小姑娘似得，掀開車簾，探頭出去，左瞧瞧右看看，覺得到處都是新鮮玩意兒。
    由於有外人在場，王蒼隻是問了眾人與女眷的近況，又聊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就這般晃晃悠悠的行了兩三刻鍾，方才來到上商裏的王蒼家宅外。
    “王蒼，你這宅院竟然比大兄家宅還要大些，看來你頗有家資啊？”
    一下車，何麗君便踮起腳站在院門外，使勁的伸長脖子往裏探頭去看。
    可是院牆高大，她又能看得到什麽呢？
    覺得無趣，何麗君便又纏在王蒼身旁，開始問這問那。王蒼礙於品秩，隻得苦笑回答。
    “延壽，輜車趕到後院，吾稍後便來。”
    王延壽沒有下車，點了點頭，趕著輜車從另外一處院門繞近路去後院等候。
    院門處，和搬了張胡床，坐在門口的乞伏罌笑了笑，王蒼領著何麗君來到四進的會客廳中，讓其在此休息一會兒，自己則朝著五進的後院方向緩緩走去。
    一過院門，輜車已然停好。
    車旁，荀攸、王延壽等人和僑兒、王霜、刁蟬、蔡琰等女眷皆在車旁等候自己。
    等等，蔡琰？
    興許是瞧見王蒼眼裏的異樣，蔡琰臉色一紅。而她身旁的王霜就大方多了，說道：“大兄，昭姬是來找我一同去他家學習經典的。”
    王蒼此時無心在意這些，簡單的點了點頭，說道：“文若、延壽，一同到我房中來。”
    見王蒼麵色嚴肅，眾人知道有事發生，沒有多做糾纏，各自散去。
    屋內，王蒼看向荀攸和王延壽，緩緩將宮內發生的事情給複述一遍，靜待二人的回答。
    王延壽不懂這些，沒有說話，隻是拳頭悄然緊了緊。而荀攸則拈著下頜的胡須，麵色凝重的說道。
    “今上那事好辦，無非是破財消災，耗費些許財貨罷了。”
    “難的是第二件事，王美人死前做的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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