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父？這又是阿翁的哪位老友？
    馬筠對著記憶中的王氏士族回憶了一下，發現符合標準的隻有三家，且三家始祖皆為同一人，即同出宗周靈王太子姬晉。
    前者是出自太原王氏長子一脈的祁縣王氏，中者是次子一脈的晉陽王氏，後者則是提前數代便已分家的琅琊王氏。
    前者的代表人物王公子師現居洛陽，在朝中任侍禦史。因為自己認識，阿翁定然不會讓自己去拜見他。
    中者的家族代表人物王公彥方為並州名士，且拒絕了三公征辟，此時應該還在晉陽縣埋頭經典。
    至於後者琅琊王氏，此時還未有什麽很出名的名士在世，可以排除。
    想到這裏，馬筠心道：難道是王公子師的兄長來洛陽了？
    這時，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傳入馬筠耳中，令她悚然一驚！
    “馬兄，這就是你家的雛鳳吧？”
    “嘖嘖，看其麵相，貴不可言，真是貴不可言呐！”
    “哦？”
    “伯羽你還擅長相麵？”
    王蒼故作高深的笑了笑，心道：自己哪裏是擅長相麵，實在是這套說辭太萬金油了。可以說，放在哪裏都好用！
    “先前在雲中時，夫子講過一些關於《相經》相關的內容。”
    “可惜，在下愚笨，隻學得些許皮毛，未能同夫子一般，參透其中奧妙。”
    說到這裏，王蒼裝出一副長籲短歎的樣子。而馬日磾的反應也不出王蒼所料，開始安慰起他來。
    另外一邊，站在廳門處的馬筠麵色複雜的看著堂上三人。不對，是堂上那人！
    他...果真不肯放過我，還想著我休沐，追到我家中來殺我全家了嗎？
    我...明明還沒準備把他那事情給泄露出去的...
    想到自己今日將死，又聯想到今晨...不對，是這幾歲在宮內受到的委屈，馬筠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眶中溢出，無聲的抽泣起來。
    “好侄女，見到叔父這麽開心？”
    “初次見麵，沒有什麽禮物送給你，這塊玉環，便送予你了。”
    說著，王蒼從腰間解下一塊壓衣的玉環遞到馬筠手上。
    看著圓潤飽滿，沒有缺口的玉環，馬筠的眼淚流淌得更多了些，就連口中，也隱隱有壓抑不住的哭聲發出。
    王蒼見狀，心道：我這都已經暗示她了，可她怎麽不開竅啊？
    不由分說，王蒼將這枚貴重的玉環塞到馬筠手上，而後便反身回到右邊上首的案幾後。
    馬筠從小就愛讀《詩》、《書》，對於玉環與玉玦的寓意，她如何分辨不出？
    隻是已經在阿翁麵前丟了臉麵，此時哭得再大聲些，亦是沒有關係。
    盡管...盡管王蒼和蔡家小妹在邊上看著...
    待到哼哼唧唧的哭泣完，馬筠才想到手上還端著一方漆盤，自己本來是來廳中送餐食的。
    小臉微紅，馬筠趕忙將漆盤先呈到阿翁的案幾上，又來回跑了幾趟，將酒水與王蒼二人的餐食送至他們案前。
    這般弄完，馬筠的小臉通紅，一直不敢看王蒼，剛想遁逃，隻是人還沒轉身，那人的聲音就如影而至：“好侄女，還沒用過朝食吧？”
    馬筠從早忙到現在，確實還未用飯。此時已到午間，更是饑餓的時候，但理智告訴她，趕緊離開這裏！
    “阿翁，王...王叔父，筠兒已經用過飯了...”
    “咕～咕～咕嚕～”
    鼻中聞著自己做好的飯菜的香味，盡管口中說吃過了，肚子卻很好的替馬筠回答了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哈！”
    在場三人聽到這陣咕嚕聲，不禁笑了起來。
    區別是，王蒼是捧腹大笑，蔡琰是捂嘴偷笑，馬日磾則是先看了眼王蒼，又看了眼自家女兒，結合適才送玉的說法，顯然已經知道了什麽，故作高深的看了二人一眼，神秘的笑出聲來。
    “筠兒，還不入席？”
    “唯。”
    事已至此，鬧了個大紅臉的馬筠隻能乖乖入座。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對麵的王蒼，她那漂亮的臉蛋，都快埋進脖頸裏了。
    好在，馬日磾細心地為她解釋起王蒼為何會來此，讓她的尷尬和羞澀緩解不少。
    “筠兒，說起來，伯羽與我扶風馬氏的關係可是相當親密。按照輩分，他亦算是乃公的半個師弟！”
    啊？聽到這話，馬筠好奇的往阿翁臉上看去。
    “伯羽的夫子裴公曾為大父的入籍弟子，吾幼時，還見過裴公的風采。”
    “那個時候，求學於大父座下的士人何其多也！範陽盧公子幹、北海鄭公康成，皆是逸群之才！”
    “乃公觀伯羽靠軍功被天子拜為列侯，本以為其是個披著裴公弟子名號的武人，未曾想，經學方麵，伯羽亦有一番獨到見解。”
    “乃公我隨大父學經多年，諸多儒家經典，可謂是爛熟於心。可伯羽仍能推陳出新！”
    “當真是沒有辱沒大父，沒有辱沒裴公的風采啊！”
    說到這裏，馬日磾將酒杯舉起，說道：“伯羽，請滿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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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蒼見狀，將案上的酒杯倒滿，而後高高舉起，與馬日磾一同將酒吃盡。
    待到飲完，王蒼還將酒杯翻轉，示意已經將吃盡。馬日磾見狀，也連聲叫好，頻頻勸酒。
    由於來得突然，馬筠準備的菜肴不多，主體還是以那條肥大的鯉魚為主。
    但是做法方麵，這魚被她做成了兩個吃法。即一部分用來清蒸，還有一部分鮮嫩些的部位，則是被做成了魚膾。剩下的，還有一碗粟米飯和一小碟醬。
    一邊飲酒，一邊感受魚肉的鮮嫩與魚膾的嫩滑爽口，配合著酒水入口的滋味，讓在宮內啃了幾日胡餅的王蒼不由得食指大動。
    待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馬日磾也喝得醉眼朦朧，年過五旬的他，膝下唯有一女。
    其中長女便是馬筠，次女則在此前的大疫中早早夭折。故而沒有被他算在裏麵。
    想著先祖伏波將軍馬公諱援以武立身，為大漢開疆拓土！堂曾姑祖母又為孝明帝的皇後，為世人所稱頌的賢太後！大父馬援又是經學大家，徒子徒孫遍天下！
    而自己，年已五旬，尚隻是一六百石的諫議大夫！
    作為後族之一的扶風馬氏，到他這一輩之前，便已經走向衰落！
    有些族人為了生計，不得不背井離鄉，遷徙至其他州郡生活！
    馬日磾在夜半之時，時常會暗恨自己，為何不能效仿先祖，亦或是效仿大父，或為天下名士，或為一征西將軍？
    可現實的是，他五旬了！
    也不知還能再活幾歲，扶風馬氏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
    這個龐大的擔子壓在他的肩頭，令他有些喘不過氣！
    瞥了一眼蔡邕那頑固老頭的嫡女，馬日磾心中暗喜，發現其年歲還小，不如筠兒已是雙十之年，正是婦人最好的年紀。
    加之女史這差事，每日在宮掖中打轉，還時常會因言獲罪。
    扶風馬氏已經不是曾經的馬氏了，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是時候...
    借著酒勁，馬日磾說出了憋悶許久的話：“伯羽，你要良妻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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