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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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袁術的話,王蒼不置可否。
其實真要說起來,又不得不提大發明家羅老師了。
他那時候的“青梅煮酒”,其實和現在的做法差不多。
即擺上一方案幾,一盤置青梅,一樽小爐用來煮酒。二者無甚關聯,卻又有些關聯。
也就是:當世之時,無論是清酒還是濁酒,都屬於低度酒。
而清酒不過是將濁酒多次過濾,呈現出來的色澤清亮,大體看不出雜質,且與其中有雜質的濁酒區分開來而已。
濁酒,也就是現在的米酒或是水酒。有雜質,這是自然的。畢竟加工過程,眼不見為淨罷了。
雖然當世之人不懂什麽是細菌,但煮酒或者溫酒後再飲用,更宜入口,酒香更甚的道理,他們還是知道的。
諸如某...
說回正菜。
用來佐酒的青梅,味道隻能說...酸澀不堪!袁術說他經常以青梅佐酒,純屬個人原因,好大言罷了。
在本朝,能夠佐同酒水一同食用的果品和吃食不在少數,前文亦有提及。無論是怎麽想,正常人都不會用酸澀未成熟的青梅來一同食用。
雖然在一千多年後,某位李姓巨人證實,梅子佐酒一同食用,確實能夠用來醒酒!
不過彼梅非此梅。
“青梅”的吃法,此處暫且不表。
說回正題。
得益於洛陽身為帝都,加上又四通八達,居於天下之中的優越地理位置,一應地方特產,卻是不缺。
諸如常山真定的梨,敦煌的美瓜,西域的蒲桃酒,成都的蜀錦,以及襄國的妖女...
嗯哼,再次說回正題。
在酒水方麵,洛陽的市肆之中,端的是五花八門。
比方說前麵提到過的西域葡萄酒、中山國的特產清酒中山冬釀、梁地用甘蔗釀的金漿酒、南郡宜城的宜城醪,交州蒼梧郡的蒼梧清等等,不可勝數。
二樓的扶欄邊,雜亂中帶著些許沉重的腳步聲傳入三人耳中,將一邊眺望南北宮高大的宮闕,一邊閑敘的三人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
卻是兩名看著模樣不錯的侍女,手上各自拎著一方酒樽,渾身香汗淋漓的來到二樓中央布置好的案幾邊。
袁術性急,但又有些墨水,將酒樽上的蓋子打開,半是猜測,半是肯定的說道。
“此酒色濁,上似有浮萍飄蕩於其上。細觀之,又如有小蟻伏於酒麵,想來是今歲新釀的...宜城醪?”
對於王延壽會送來何等酒水,王蒼心知肚明。確實是家中新沽的宜城醪無疑。
雖然他在宮內當值,不問家事。但上次休沐時,族兄王賀將近來的支取賬目給自己過目過。在酒水支出這方麵,唯有宜城醪一項而已。
加上袁術又這般描述,王蒼便順坡下驢道:“公路兄好眼力!從細微之處,便能辨明樽內的酒水出自何處!”
曹操亦好酒,見王蒼用來招待自己與袁術的酒水是宜城醪?!當即湊上前來,眯著眼睛品評道。
“吾觀此酒品相與色澤,應是今歲春末開始釀造的。”
袁術不懂這些,問道:“孟德亦知酒?”
曹操稍作謙遜:“略懂,略懂罷了...”
“現今不過四月初三,而宜城遠在南郡,離洛陽足有上千裏之遙。想來此酒應是剛剛釀成不久,便被送上了商賈的貨船。”
“如今,正是適合入你我之中。”
話落,曹操那眯起的眼睛中流露出三分笑意,打趣的看向王蒼與袁術說道。
“不想孟德兄連遠在千裏之外的山川地理都了然於心,當真不愧是名門之後!”
“說來慚愧。”
“蒼偏鄙野人,自小在雲中長大,卻是一步都未曾踏足郡外。來洛陽,都是頭一回,更別說遠在荊南的宜城了...”
說到這裏,王蒼滿臉落寂,作捶胸頓足狀。
“大丈夫誌在四方,當多飲酒!飲酒之時,豈可無顏色?好女在前,豈有時間悲春傷秋邪?”
話落,袁術隻覺絲絲縷縷的酒香縈繞在鼻間,不禁暗罵道:這酒咋就這般勾人?
“吸溜~”
將已經快流出嘴角的口涎給吸了回去,喉結滾動幾下,袁術發現無人回應自己,當即扭頭去看。
發現曹孟德這廝與王伯羽竟還在那裏扭扭捏捏,互相吹捧!
他可等不了這許多功夫!
“伯羽,美酒已備,你家的舞姬、樂伎、歌女呢?”
“公路兄,好酒不怕晚,且靜候佳人片刻,吾等先吃些酒,閑敘片刻,如何?”
袁術聞言,點了點頭,在幾名親衛布置好的案幾右邊坐定,然後靜靜的看向王蒼。
王蒼不著急,先將曹操請到案幾左邊,見其坐下後,方才坐到案幾上方的主位上。沉默幾息,而後緩緩開口說道。
“我知公路兄與孟德兄皆是名門之後,胸中自有溝壑。有些話,蒼實在是難以啟齒,不知該如何與二位兄長分說。”
話落,王蒼的臉色異常精彩。時而掙紮,時而無奈。忽的,隻見其從酒樽中斟了一勺酒,大口吞入腹中,最後從肚腹裏出來的,卻是一道幽幽的歎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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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先前就批評了王蒼,這會兒見他“屢教不改,”而且還有求於自己。他心中那股子“俠”氣,頓時填滿胸膛!
“伯羽!”
“大丈夫立於天地間,豈能猶豫不決,作一婦人狀邪?”
“你在洛陽周邊,有不決之事,盡管來找我袁術便是!”
“伯羽,你這是得罪宦官了?”
曹操理智些,不像袁術這般,上來便是如何如何。他知道,以王蒼列侯的身份,就算是得罪了三公九卿,亦不會像現在這般,一臉為難。
除非...除非是得罪了宦官。像自己先前一樣...
王蒼感激的看了左右一眼,有些神秘的低聲道:“不知二位兄長可知前漢高後之事?”
“哦?”
曹操似乎聽懂了,但沒有出聲。
袁術平日裏不治經學,更不要說高後之時,距今已有三百餘年。她的生平,做過事情多了去了,袁術哪裏知道是哪一件,當即喊道。
“伯羽,明說便是!你我之間,何須藏著掖著。”
“掖...”
曹操自言自語的重複了幾遍。但聲音不大,隻有他一人聽得到。
“相傳...呂後病逝,是因為外出祓祭歸來,被一條...”
“大黑狗!”曹操忽然大聲叫道!
霧晁!
你喊那麽大聲幹什麽!
王蒼嚇得站了起來,趕忙掃視一眼左右,安撫道:“此事切勿聲張,孟德兄!”
曹操自知失態,尷尬的笑了幾聲,端起案幾上的冷酒就喝了起來。
王蒼見狀,也停住了話頭,給似乎知道王蒼要說什麽的曹操與還蒙在鼓裏的袁術二人一個緩衝的時間。
趁著這一小會兒的功夫,王蒼用引火物將小銅爐下的木炭升起。
沒過多久,小銅爐上方,沁人的酒香與煙霧交織在一處,緩緩鑽入三人鼻中。
說起來,作為漢末印象中的頭部代表人物,曹操好學,且機敏。其家族,亦是現今一流的官宦家族,這個自不必多說。
本朝私學之風盛行,曹操家中,一應通學的古籍經典不在少數。加上他與蔡昭姬之父,即蔡邕交好。南宮的東觀,曹操亦沒少往那邊跑。
說到這裏,又不得不提太史公的《史記》與班氏所著的《漢書》了。
其實,本朝有自己的官方史書,即《漢記》。後世也叫《東觀漢記》。
蔡邕等人參與編纂史書時,一應前漢及三代之時的古籍資料,自然沒少研究。
曹操之所以後來能在文學和軍事、政治、書法方麵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
一方麵,離不開自己的努力與家族的培養。另一方麵,便是東觀內的古籍手稿與蔡邕等大儒的幫助。
是以,王蒼剛才所講那事,曹操從他說了個開頭後,便知後文。
“伯羽,此事牽連甚廣,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吾等切勿複言...”
仰頭灌下一杯酒,曹操重重的將酒杯砸在案幾上,眼睛有些發紅的低吼道:“說來可恨,現今宦官的權勢還是太盛,且隱忍幾年...”
聽到這話,袁術隻覺一頭霧水。你曹孟德不也是宦官之後嗎?
宦官權勢盛,對你曹孟德的好處不是更大些嗎?
可是看曹操與王蒼彼此相視許久,顯然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可他袁術還沒聽明白啊!
一時間,袁術大為不快!
“說話便說話,說一半便不說了,這又是個什麽道理!”
說完,袁術臉上已然浮現出些許怒氣!
王蒼剛想開口,曹操就單手虛壓,示意其先別急。
清了清嗓子,曹操緩緩開口道:“前漢高後八年春三月,相傳出宮祓祭歸來的呂後在經過軹zhi三聲)道亭時,看見路旁有一條大黑狗忽然躥上來,然後徑直撞到她的腋下。”
“彼時現場大亂!”
負責侍衛的郎中騎兵與宦者、郎官去追時,卻怎麽都找不著這大黑狗的身影。”
袁術聽得昏昏欲睡,更加不懂了,問道:“那這與伯羽所說之事有何關聯?”
曹操無奈的看了袁術一眼,說道:“後高後卜之,得到的卦象為趙王劉如意作祟...”
“然後呢?”
曹操愈發無奈了,自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袁公路這廝,怎的還聽不明白?
難道真要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
“後來高後腋下發痛,不過幾月的時間,便病逝於未央宮!”
“那這又與今日之事,有何...”
“他母的!大黑狗!趙...”
袁術嗓音大,趙字還沒說出口,便被曹操一把捂住口鼻,不讓他接著往下說了!
這時的袁術也反應過來,額頭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問道:“孟德,伯羽,你們適才所說,莫非是...”
王蒼與曹操都沒說話,俱皆直直的看向袁術,默默的點了點頭。
“嘶!”
袁術倒吸一口涼氣!
確實,此事為何如此之巧!
趙忠獻狗,還是大黑狗!趙忠姓趙,趙王劉如意的趙!黑狗撞高後,黑狗繞劉宏跑,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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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前些日子死的王美人,好像就來自趙...趙國邯鄲!!!
腦中浮現出王美人化身黑狗的畫麵,再結合適才曹操所說之事,袁術看王蒼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說起來,本朝之人,最是篤信這些。哪怕是往前走幾千年,往後走幾千年,信這些的依然不在少數。
何況,此情此景,還有過先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對得上!
“呼!”
腦中頭腦風暴一陣過後,袁術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麵色複雜的看向王蒼,說道。
“伯羽,你加的這兩百戶食邑,少了!”
王蒼一愣,回道:“護衛陛下,乃是分內之事。能僥幸得到兩百戶食邑,已是陛下對蒼的極盡恩寵了。”
袁術覺得不夠,這可是潑天的功勞的!
這事,誰懂得?
我袁術懂!
但袁術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有將自己推理的“真實情況”說給王蒼聽。
因為,他怕王蒼驟得富貴,一躍而居於他之上!
至於王蒼,他倒是沒有在此事上做過多的糾結,口中歎息道:“說起來,將趙常侍的黑狗打殺後,我已經幾日未曾睡過好覺了。”
“生怕不知何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曹操聞言,心中太明白王蒼的顧慮了。加上王蒼因為此事,被加封了兩百戶的食邑。
雖然不多,但以趙忠向來以驕橫霸道,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事怎麽可能會就此善罷甘休呢?
“伯羽,依我看,你還是盡早到州郡任個一官半職,也省得每日提心吊膽為好。”
“到了地方州郡,就算是趙忠權勢再大,也奈何不了你。大不了,你就辭官歸家,再等起複就是。”
“畢竟,咱們年歲都不大,熬得過趙忠...”
對於曹操說的這番話,王蒼如何不知,如何不懂。
君不見,後世人們熟知的曹操,不也是幾度棄官歸家,再幾度起複的嗎?
但王蒼會選擇這種生活嗎?
那定然不可能!
曹操什麽家世,自己什麽家世?
如若現在就這麽回到了雲中,日後最多也就是與南匈奴人和鮮卑人打打交道。
想要起複?
可以啊!
別人任郡守、國相、中尉、刺史、州牧的時候。你要麽被丟去某個偏鄙州郡,做個三百石的小縣縣令,或者做個兩百石的縣尉。要麽就是如董卓一般,給你丟一個比兩千石的西域戌己校尉做。
那麽,問題來了。你接不接?
加上雲中這塊地方,自己再怎麽能動員,再怎麽發展,也是發展不起來的!
要發展,還得是深耕那幾個富庶的區域。即關中、河北、中原、青徐這幾個地方。
至於並州,確實是表裏山河,可防得住別人進來,但也能防得住你出去。除非自己搞點大的...
當然,肯定會有人說,加上漢中的巴蜀不是挺好的嗎?
王蒼以他那淺薄的經驗夠告訴你,一輩子的困獸猶鬥罷了。除非天池大澤能夠再來一次大地震給它將河道震回來了!
說回正題。
王蒼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孟德兄好意,蒼心領了。”
曹操見王蒼有自己的想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沒有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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