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
    劉宏聞言，臉上先是一驚，而後又是一喜！
    心道自從建寧元年踐祚以來，別說祥瑞了，災異倒是時有發生。天下間的盜匪、賊寇不絕，天象亦是頻頻示警。
    如今有祥瑞自原陵出，豈不是說先祖認可了我的中興？！
    想到這裏，劉宏臉上的表情難以自持，嘴角更是快咧到耳根子那裏去了！
    劉宏有才，且飽讀詩書。
    他自認為不是那種不通經典，且隻知享樂的“蠢”皇帝。相反，他在後漢的諸多帝皇中，算是才學較高的那幾位了。
    雖達不到先祖光武帝的水平，可和明章二帝相比，劉宏又自認為不遜色多少！
    他明白，隻有在盛世時，祥瑞方才會出現。
    可是在他的認知中，祥瑞大多以黃龍、麒麟、白鹿等異獸的形式出現，或是以奇珍異物、雲氣異象的形式出現於世人眼中。
    為何到了自己這裏，祥瑞竟變成了一群白驢？
    想到此處，劉宏朝著遠處那群白驢的方向望了一眼。
    隻見這群養得膘肥體壯的白驢神態慵懶，不時還會甩甩尾巴，而後從臀部上方掉落一些小圓球下來
    瞧得這一幕，劉宏有些難以接受。
    這時，一道劇烈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引得劉宏扭頭去看。
    隻見一位老得不像樣子的宦官在兩名小宦官的攙扶下，緩緩朝自己走來。
    曹節？
    “曹侯不在官署內歇息，怎麽有空到吾身邊來？”
    劉宏疑惑的問道。
    曹節渾濁的目光先是在白驢和那位為首的宦官臉上瞥了一眼，而後看向劉宏，躬身行禮道。
    “老臣聽聞有祥瑞在原陵現身，且被送至西園，故而前來一觀。”
    話落，劉宏臉上有些的表情十分豐富。其實他更希望祥瑞來的不是什麽白驢，而是黃龍、麒麟之類的異獸。
    但來都來了，自己又不好拒絕。
    難不成，劉宏還能認為原陵令所說的祥瑞為虛假的不成？
    那肯定不能！
    自他踐祚以來，祥瑞太少太少了！
    哪怕是一群惹人厭煩的驢子，他也要捏著鼻子收下！
    強自擠出一副笑容，劉宏故作欣喜的笑說道“是啊，祥瑞就在眼前。”
    接著，心情有些煩躁的劉宏話鋒一轉，“曹侯，吾觀你年事已高，如若無甚事務，便先回官署內歇息吧。”
    這就開始下逐客令了啊，陛下。
    您還真是和以前一樣，沉不住氣
    當然，曹節不會聽劉宏說要他回去就回去。因為，今天他是帶著任務來的。
    站在原地思考了幾息，曹節低垂的目光回轉，抬頭看向劉宏，口中意有所指的說道。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
    麵對垂垂老矣的曹節，劉宏實在是沒有辦法強硬起來，隻能耐著性子回道“曹侯但說無妨。”
    曹節抬起顫巍巍的手臂，指向遠處的驢群笑說道“驢者，馬也。”
    太史公亦曾言，驢者，匈奴奇畜也。”
    劉宏讀過《史記》原稿，知道司馬遷對於驢子的評價，點了點頭，示意曹節接著往下說。
    “鮮卑久患，可到了陛下手中卻能製，想來這應是昊天上帝所降下的感召吧。”
    “而此召所應的，想來就是眼前這群白驢了。”
    “而要說起鮮卑源流，卻隻是個曾被匈奴奴役的小部落而已。”
    “是以昊天上帝不降天馬，而降下白驢，想來也是有所影射吧。”
    說到這裏，曹節推開了身旁的小宦官，哆哆嗦嗦的朝著劉宏拜倒下去，高呼道“臣節為陛下賀！”
    曹節一拜，周邊的宦者盡數拜倒於地，亦是附和道“為陛下賀！”
    “為陛下賀！”
    曹節這一番話，說得有頭有尾，有理有據，聽得劉宏是麵赤耳熱，渾身發汗！
    他如何不懂？他如何聽不出曹節話裏的意思！
    這是昊天上帝在預示著，鮮卑既然勢弱，大漢真的要在他手上中興了！
    想到這裏，劉宏愈發站不住了，趕忙上前將曹節扶了起來，握著他那枯槁得像老樹皮一樣的手，激動的喊道。
    “曹侯此言當真？！”
    曹節不慌不忙，低垂著眼簾，說道“此不過是昊天上帝所示，與老臣何幹邪。”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劉宏暢快的大笑許久，一掃之前王美人與何皇後那些婦人相爭的陰霾心情。現在的他，隻覺渾身湧出一股子用不完的氣力，且無處發泄。
    他大抵是信這些的，要不然也不會問王蒼關於鬼神之事。
    而麵對曹節說的這番鬼話，他也是一字不漏，盡數聽了進去！
    恰好這時，劉宏忽然想起曹節開頭所說的那句話，當即大袖一揮，朝著左右高聲呼喝道“取車來！”
    “唯。”
    拜倒在地的小宦官沒聽懂，但還是乖乖的聽令行事，膝行著往後倒退許久，方才起身往外小跑而去。
    人群前方，劉宏依舊握著曹節的手，半天不肯鬆“曹侯不愧是世宦兩千石的家族出身，在吾看來，卻是不比那些方士、望氣士了解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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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後關於這方麵的事情，吾還得向曹侯多加請教才是。”
    曹節笑道“老臣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哈哈哈哈”
    劉宏大笑幾聲，接著又問了曹節幾個關於望氣方麵的問題。曹節雖然懂得不是很多，但畢竟歲數大，人生閱曆豐厚，加上又知道劉宏愛聽什麽。
    是以，場麵一時間變得分外和諧，當真是好一對君臣相宜的“賢君臣”啊
    好在，沒讓二人久等，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駕便駛進西園。
    隨車駕而來的，還有一隊由中黃門冗從仆射率領的中黃門冗從，他們這些宦者負責內侍。而負責護衛在外的則是羽林郎以及虎賁郎。
    車駕後麵隨行的，還有侍中、侍中祭酒、黃門從丞等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從官。
    劉宏見狀，招呼車府令將一輛赤色的五帝立車駛到身旁來，又指著遠處那群白驢，說道“將祥瑞趕到近前來。”
    “陛下！”
    有小宦官擔心驢群衝撞到劉宏，故而開口勸道。
    劉宏麵色一黑，呼喝道“還不快去。”
    這群小宦官不敢忤逆劉宏，隻得往遠處跑去。不一會兒，十來頭白驢便悉數趕至劉宏近前。
    “將駕車的四馬換下，從祥瑞中取四匹精壯些的白驢換上。”
    小宦官自去驅趕馬匹和驢群，而那些跟隨而來的從官以及中黃門冗從、虎賁、羽林郎則麵麵相覷，不知道劉宏在想些什麽。
    駕驢車？
    陛下今天怎麽會想做這種荒誕的事情？
    這種奇事，放在曆代帝王中，好像也是頭一回吧？
    劉宏不管這些，見小宦官以及府車令將白驢換上之後，趕忙在旁人的幫助下，爬上了五帝車，口中連聲催促道。
    “快走！”
    “快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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