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老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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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將薄暮,並州雁門郡最南端的原平縣的城門前,一騎快馬從遠處的官道上疾馳而來。
守門的縣卒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將快要閉合的城門默默打開了些許空隙。
而那騎士顯然是個精通馬術的,一路快馬加鞭從護城河上的吊橋中央飛馳而過,直到城門近前,方才一勒馬韁,使得其身下那匹雄駿的七尺大馬人立而起。
“我乃雲中亭侯家的賓客,多謝二位留門。”
“些許心意,留給二位吃酒用。”
說著,這名風塵仆仆,臉上被曬得黢黑的騎士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布囊,看也沒看,直接丟給了左邊那個縣卒。
接著,騎士不再理會二人,自往城內投郵驛而去。
守門的縣卒見這侯府賓客這般跋扈,本欲發作,但接到那騎士拋來的布囊之後,頓時笑得合不攏嘴!
因為,沉甸甸的布囊告訴他,別說今晚的酒錢有了,怕是將近一月的酒錢都有了!
而這出手闊綽的騎士不是他人,正是王蒼於旬日前派往雲中的親衛,吳六。
作為王蒼手下的親衛,吳六這次出門,足足從王賀手中領到了兩塊金餅,外加幾千五銖錢的路費,以此作為去往雲中的開支。
而這麽一大筆財貨,吳六會不會帶著跑路?
那自然是不會的。
作為從王蒼起家,在武泉塞作為屯田卒跟隨他到現在的老卒,吳六的老妻以及一雙兒女,盡皆被王蒼養在武川鎮。
這個年近四旬的中年漢子,對王蒼的忠誠有多高,自不必多說了。
隻是,相比於王蒼去往洛陽時的一人雙馬,吳六此來,不過是單人單馬罷了。
因為需要節約馬力,故而吳六足足趕了十三天的路,方才走到雁門郡的最南端。
等到他從夏巫山以及勾注山中間穿過,過陰館,入定襄,到達雲中縣外的武川鎮時,時間已經來了九天之後的四月十八日下午。
因為今日要見妻女,吳六昨日便早早的在箕陵縣外的野亭住下。花了幾枚五銖,從亭父那裏要了些熱湯,準備好好洗沐了一番。
隻是在見妻女之前,吳六還得把主公交予他的任務完成先。
可當他策馬來到武川鎮外時,眼前的場景,讓吳六的眼珠子都不由得瞪大了些許!
嘶!我這是回到了洛陽?!
但還沒等他多看幾眼,幾名內著袴褶,外罩兩當鎧的騎卒便遠遠的發現了他。
隻見這幾名騎卒一邊打馬朝他身前趕來,一邊在馬背上張弓抽刀,好似將他當成了賊寇一般。
“此乃雲中亭侯家的塢堡,閑雜人等,止步!”
遠遠的呼喝聲傳來,使得吳六勒馬停在了原地,饒有興致的對著幾名騎卒開始上下打量起來。
該說不說,這幾名騎卒確實不錯。
除開一名騎卒在遠處引弓斜指吳六,剩下的兩名騎卒則是來到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
為首那人也不問話,對著吳六就是一頓嗬斥“哪裏來的野胡,不知道這是雲中亭侯家的塢堡所在嗎?”
這邊話剛說完,另外一邊的青年騎卒竟然接著跟上“還不快走!”
“再不走,乃公讓你人頭落地!”
作為經曆過幾場血戰,並且成功活下來的老卒,吳六對於這種程度的威脅自然沒有放在眼裏。
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木牘,將其丟給為首那人後,便抱著雙臂,嘴角劃過一絲弧度,準備看這二人如何收場。
“親衛隊丙什辰伍,吳六”
旁邊那人沒聽懂,剛準備開口再嗬斥幾句時,為首的騎卒似乎想到了什麽,麵色瞬間蒼白,渾身顫抖的從馬上翻了下去,對著吳六便問道。
“敢問敢問足下可是君侯身邊的親衛?”
吳六策馬上前幾步,用馬鞭點了點這為首親衛的天靈蓋。他曾經見王蒼這般做過,覺得十分有感覺,今日終於能試試手感了。
聽得騎卒頭頂傳來的悶響,親衛顯然十分滿意,但還是故作嚴肅道“既然知道,那還不帶路。”
“唯唯”
“足下這邊不對閣下這邊請!”
說著,這為首的騎卒也不上馬,將木牘雙手遞給吳六,一邊牽馬步行,一邊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
身側的那名騎卒又想說話,但被為首這名騎卒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並且趕緊招呼這不長眼的蠢貨下馬。
而遠處那張弓搭箭的騎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選擇收弓下馬,跟著三人一騎兩馬身後。
但他沒有跟隨多久,便被為首的騎卒一個眼神給打發走了。
“這位親衛閣下,敢問君侯可是要”
為首那名騎卒顯然是個機靈的,開始一邊走,一邊悄悄的試探吳六。
可吳六卻懶得搭理他,從鼻間哼了兩下,以示回應。
而他的目光,隨著愈來愈靠近武川鎮,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入眼,是遠處那高大巍峨的望樓,看那規模,怕不是得有十丈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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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樓下邊,則是幾棟二層、三層的高大建築。圍繞著這些建築的,則是一圈接一圈的屋舍。且都是相同形製,即一宇兩內樣式的。
沒想到,自己陪主公去洛陽不過兩月的時間,這武川鎮竟然建設得這般雄壯不凡!
簡直簡直簡直就像是另類的洛陽宮城!
而隨著逐漸靠近武川鎮外圍,一副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出現吳六麵前,令他不由得出聲問道。
“我等去洛陽許久,武川鎮外圍還未建設好嗎?”
為首的騎卒聞言,略微佝僂的腰身不由得挺直些許,說道“主公可是與中山甄氏合作,拿了幾千萬不對是幾萬萬錢來修建武川鎮。”
“這外圍的諸多屋舍修建完成後,還有一圈城牆哩。”
“嘶!”
吳六作為親衛,雖然知道點旁人不知道的,但對於王蒼在武川鎮裏投入了多少錢,卻是不甚了解。
雖然這人說的話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吳六知道,主公是真心對待我等追隨他的人啊。想到這裏,吳六心中對王蒼是愈發感激。
從一眾好奇看熱鬧的老弱婦孺以及幹得滿身大汗的青壯旁邊穿過,吳六來到了原先王蒼買的那處莊子前。
原先本就高大厚重的院牆被加高加厚不少,光是看一眼,便知道是個易守難攻的架勢。並且院門上麵,也是蒙上了一層鐵皮,一顆顆排列不一的鐵釘暴露在表麵。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傳來,兩名身著戎服的大漢與幾名身穿儒服的青年緩緩走出。
雖然吳六不認得那幾名儒服青年,但是身穿戎服的那兩位,不正是留守雲中的秦陽、王澤嗎。
從馬上躍身而下,吳六來到秦陽與王澤近前,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然被汗水沁透的帛書,說道“主公在洛陽一切安好,並且得陛下恩寵,加封了兩百戶的食邑。”
“我這次來,是帶著主公的親筆帛書來的。具體事宜,還請秦兄、王兄看完再說。”
說罷,吳六將帛書遞給二人。
王澤瞥了一眼,沒有動,等秦陽來接。但是秦陽剛伸手,其身後的那幾名儒服青年便集體咳嗽起來,引得吳六對幾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秦陽聽得咳嗽聲,麵色有些發黑,但他站在最前,故而背後幾名青年沒有看到。口中大笑幾聲,將王蒼的帛書塞進懷中,而後一把將吳六摟了過來,笑說道。
“老吳啊,主公這次讓你來雲中送信,給你的期限是多久?”
吳六雖然年紀大,但思維卻沒有老,見秦陽這故作親昵的動作,對現場的形勢已然分析出了大概,略帶矜持的說道。
“最遲五月底,便要趕回洛陽報到。”
秦陽眼珠子一轉,而後笑說道“那時間倒是挺寬裕。”
“走,我與王澤已經為你備下了酒宴,今夜我等不醉不歸!”
說完,秦陽故作熟絡,貼著吳六的耳朵悄聲說道“酒宴過後,再說正事”
說罷,秦陽寬厚的大手一拍額頭,換上了一副略帶歉意的笑容,笑說道“卻是忘記與你介紹了。”
“這幾位,皆是主公的親族,來自沙陵!”
說到沙陵這兩個字時,秦陽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吳六聞言,哪裏還不懂發生了什麽,心中警鈴大作,趕忙朝著幾位儒服青年作揖行禮道。
“見過幾位公子。”
為首的青年年紀不大,但性子卻不是很好。口中冷哼一聲,聲音尖細的說道“吾還以為是族弟要歸來了,未曾想,隻是回來了一個家奴!”
說到家奴時,這青年的聲音也是加重不少。接著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吳六,捏著鼻子說道“你這身上風塵仆仆的,也不知多久未曾洗沐過了,離我遠些。”
說到這裏,青年腳下往後退了幾步,眼中帶著些許嫌棄的看向吳六。
吳六見狀,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他年紀是大了些,但脾氣卻也不是個好脾氣。之前對待縣卒時,他可是連馬都不願意下的。
加上此子隻是主公的族兄,又不是主公本人。
況且,就說在洛陽時,主公的另外一位族兄對自己,不也是客客氣氣的嗎?
如今主公才離開雲中多久,這眼睛長在腚上的青年竟敢這般羞辱於他,他如何能忍?
剛準備將手摸向腰間,一隻厚重的大手便抓住了吳六的手腕,而後一道粗重的聲音響起。
“公子,老吳出身軍伍,是個粗人。”
“您貴為士子,又何必與他一個粗人計較這些呢?”
“是不是?”
話落,秦陽笑眯眯的看向吳六,說道“老吳,我已經在莊內給你備好了熱湯,快去洗漱沐浴吧。”
吳六聞言,盯著秦陽看了幾息,而後轉身往內裏走去。
雖然吳六昨日已經在箕陵城外的野亭洗過了,但秦陽的一番好意,他卻是不能不顧及。有些煩躁的草草洗完,時間也來到了傍晚。
由於王蒼身份的特殊性,原本住在莊內的眾人逐漸搬出了莊子,住在了莊外的嶄新屋舍中。但日常辦公的場所,卻還是放在了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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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廳中,由於吳六的地位不高,隻是個普通親衛,故而下午的那幾位儒服青年一個沒來。
而吳六也樂得自在,陪著秦陽、王澤等臉熟的好友暢飲許久,直至夜半時分。
雖然肚中喝下了四五鬥酒,但吳六的精神頭顯然還不錯,隻是眼睛微眯。三人在莊子前分開,而後吳六在白天那位騎卒的帶領下,緩緩來到了自己的新家。
作為王蒼的親衛,在分配屋舍時,給吳六家的待遇還算不錯,他的家人被分在了第二圈的屋舍中。
由於此刻已經過了子時,也就是到了後半夜,吳六的一雙兒女已然睡下,但他的妻子,卻是守在廳門前,目光渾濁的望向院外的黑暗。
而她為什麽這麽晚還未休息呢?
因為在白天時,她遠遠的望見吳六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就這般氣勢不凡的從眾人身邊經過。
忽的,聽得院外有動靜,一直呆坐在廳門前的吳氏趕忙坐起身來,神色緊張的喊道“誰人?!”
“細君,是我,是我歸來了。”
吳氏聞言,略顯麻木的神色驟然變得生動起來。她趕忙從懷中摸出一根比小指還要細上不少的蠟燭,而後掏出燧石與火絨,哆哆嗦嗦的打了半天,都沒將火絨給點著。
“嘭!”
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卻是吳六在院門外等了許久都未見自己妻子來開門,憂慮之下,索性直接從矮牆上翻越過來。
“細君,不要驚慌,是我。”
“良人!”
隨著吳六逐漸靠近,吳氏隱約看到一道像是自己良人的輪廓,趕忙丟下引火的物事,如同乳燕歸巢一般,向著吳六的懷中奔來。
“嘭!”
“嘭!”
忽的,又是兩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引得吳六與吳氏扭頭來看。
“老吳,是我,不要聲張!”
吳六聞言,臉上盡是疑惑,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吳氏,神色間,隱約有些擔憂。
“此處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還請內子找個無人的房間,我等有要事相商。”
黑暗中,秦陽低聲喊道。
吳氏臉上有些無奈,將地上的燧石撿起,“哢哢”兩下,將火絨打著,而後又把那根細細的蠟燭點燃,領著廳外三人來到右側自己與吳六的房間,滿臉幽怨的看著秦陽。
“得罪了!”
秦陽接過蠟燭,而後迫不及待往屋內走去,吳六與王澤則是緊隨在其後。
至於吳氏,則是悶悶的坐回廳外,繼續望著黑暗的夜空發呆。
房間內,秦陽搬來一張案幾,將蠟燭固定在案幾正中,而後招呼吳六趕快坐下,好似他才是這家的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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