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清晨，上商裏。
    天才蒙蒙亮，裏監門臉上帶著倦色，一邊緩緩將裏門推開，一邊在口中罵道：“咋地這般早就有雞鳴聲了？”
    “噠噠噠...噠噠噠...”
    忽的，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把他的喝罵聲給壓了下去，嚇得他困意都少了幾分，趕忙躲進門塾內。
    過了一會兒，裏監門方才小心翼翼的從門塾內探出腦袋。
    隻見，一名年紀不大的青年穿著一身戎服，牽著一匹比他還要高上不少的九尺健馬，緩步往裏門外走去。
    在其身後，還跟著幾十名攜刀佩弓的騎卒以及兩輛車廂華美的輜車。
    其中負責押後的一名瘦削青年在路過門塾時忽然想到了什麽，在懷中摸索一陣，而後掏出了一把五銖錢，說道。
    “君侯之事，煩請老丈切勿隨意分說。”
    說罷，瘦削青年將手上這把五銖錢丟進門塾內的案幾上，引得後者好一陣手忙腳亂，撅著屁股將那些彈落在地上的五銖錢一一撿起。
    末了，撿完錢後的裏監門又是羨慕，又是憐惜的吹著五銖錢上的塵土，心中暗罵道：雲中亭侯家真是財大氣粗，就連家中的錦衣奴都這般豪橫，五銖錢豈是能隨意亂丟的？
    但看著在光線下熠熠生輝的五銖錢，裏監門口中歎道：“哎，乃公什麽時候也能過上這種日子呢？”
    可惜的是，除開風聲，唯有裏內道路上殘留的些許馬糞還在不斷的冒著熱氣...
    而這一行清早出行的車騎不用多想，王蒼等人是也。
    由於許諾了義從們休沐三日，王蒼索性再和自家嶽父多請了三天假，五月七日再去當值。
    而那日從曹節府上歸來後，王蒼也不是完全無事可做。這三日，他都在王越府上學習擊劍之術。
    擊劍之術，在本朝逐漸演變為兩種。
    其中一種武的，即古遊俠的技擊之術與軍隊的戰陣搏殺之術。
    前者承襲了先秦諸多遊俠與刺客，如梁楷便是這般。後者又分為家傳與軍中通用的戰陣搏殺之道，其或以短兵、或以長兵、或以鉤鑲來臨陣對敵和演武所用。
    至於另外一種文的，則多為不甚精通武藝的士人或是儒生所習。
    其內核，說高深些，便叫“投擲”之術也。說粗淺點，也叫擲劍。此處暫且不表。
    王越所教的，自然不用多說，前者是也。
    雖然王蒼也算是自小習練武藝，一身氣力遠超常人。但在王越這種劍術大師麵前，幾天下來，也是被調教的不輕。
    而除開第一日由王越親自教習之外，剩下兩日，都是由其好友兼弟子史阿來訓練王蒼。
    而他們為何如此賣力呢？
    自然是王蒼拜師的“束修”價值不菲了，此處亦是不表。
    說回正題。
    由於荀攸、繁欽、棗祗等潁川文吏的騎術不佳，故而隻能坐輜車。王蒼一行人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方才抵達穀水旁的莊子外。
    從官道轉下入莊的小道，看著道路周邊快要成熟的冬麥，王蒼看向左右的親衛笑說道：“看這長勢，怕是再有個旬日，便能收獲去歲冬日種下的麥子了。”
    普通親衛麵色一緊，不敢作聲。由著宋憲這等“老人”大笑著回道：“是啊，主公。”
    “就是不知與雲中的冬麥相比，洛陽的冬麥磨製出來的麥粉做成胡餅，會不會甜香些？”
    “哈哈哈哈...那得等吃過才曉得了。”
    王蒼口中大笑幾聲，輕擺胯下踏雪烏騅的馬韁。這匹九尺多高的踏雪烏騅會意，邁動著蹄子往前疾馳而去。
    與上次來時相比，此刻的莊子的院牆外倒是空曠了許多。之前的驢舍盡數拆除，那種逼仄感頓時散去不少。
    演武場上，四屯義從，攏共四百多號人早已用過朝食，且提前到場。
    聽到身後傳來了馬蹄聲，除開四名屯長向後踮腳觀望了一陣之外，剩下眾人盡皆神色肅穆，站得愈發筆直。
    策馬連續環繞了隊伍三圈，王蒼一邊檢閱義從的精神狀態，一邊暗自點頭，心道：沒有懈怠。
    而在王蒼策馬檢閱之時，眾多親衛早已將馬匹交給莊內的雜役，也就是之前王蒼說要買的那批青壯與婦孺。
    而後親衛中分出四什，一路小跑到演武場的周邊站定。剩下的一什則是在魏三的率領下，聚集在演武場前的高台之下。
    見眾人就位，王蒼策馬來到高台前，將戰馬交給宋憲，領著王延壽與荀攸等人走上高台。
    “嗯哼。”
    略微清了下嗓子，王蒼沒有發表長篇大論，反而言簡意賅的高聲問道：“這三日，可曾好生歇息過？”
    在場的義從先是一愣，稀稀拉拉的回道：“歇息好了！”
    王蒼沒有在意，接著問道：“二三子，可有想成為吾之親衛者否？”
    這次，眾人回應整齊了不少：“想！”
    王蒼點了點頭，說道：“那諸君，可是想成為吾之親衛，或是甘心做一普通義從，亦或是想為諸位袍澤洗衣燒飯邪？”
    這下，眾人的精氣神被徹底調動了起來，齊聲吼道：“願為君侯奔走，為君侯親衛！”
    王蒼滿意的環視了左右一圈，對著高台之下大聲喝道：“軍法官何在？！”
    高台下，雙腿有些發軟的龐羲顫顫巍巍的往前走了幾步，而後強自挺直脊梁，轉身朝王蒼行了個軍禮，大聲應道：“在！”
    將臉上的神色收斂，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王蒼沉聲說道：“今日，為義從初次演武。凡有徇私舞弊，成績不實者，該當何罪？”
    龐羲腦海中重複環繞著之前家傳的《尉繚子》中的內容，麵帶堅毅的回道：“笞三十，罰金一斤，全伍連帶，什長降為義從！”
    一口氣說完後，龐羲感覺精氣神都快泄了個幹淨。
    而這些懲罰，是他照著家學與王蒼提前溝通商量後議定的。
    原來，這段時間，龐羲看著馬市內的驢價瘋漲，心中豔羨不已。加上想起了王蒼提前買驢的事情，更是認定了此人未來定然不凡。
    故而於前幾日找到了王蒼，想作為賓客為王蒼奔走。而王蒼對龐羲的第一印象也不錯，便試著考驗了龐羲一番，想探探此人的才能。
    未曾想，此人的家傳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尉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