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再次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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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率先鑽出,狸貓般輕盈落地。月光被高牆切割成銳利的幾何圖形,他恰好隱入最深的陰影裏。王永年緊隨其後,粗糲的手掌捂住最近車夫的口鼻,一個利落的手刀斬在頸側。那人軟倒時,他順勢接住掉落的水桶,濺起的水花聲完美融入了護城河邊的汲水動靜。
    向寧剛扯下車夫的外衫,突然按住眾人。一隊銀鱗衛舉著火把從城頭走過,跳動的火光將眾人的影子壓縮在牆根處。孫先屏住呼吸,發現自己的指尖正下意識的攥著腰間暗藏的匕首。
    "動作快。"待巡邏隊走過,向寧將粗麻衣甩給同伴。
    水車木輪碾過潮濕的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吱呀聲。四人低著頭,學著其他水夫的模樣,弓著腰背拉緊麻繩。孫先走在最前,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肩膀,汗水混著護城河的水汽浸透了粗布衣衫。
    "動作麻利點!"領頭的水夫甩著鞭子,在空氣中抽出一聲脆響,"東倉的火勢要是控製不住,咱們的腦袋都得搬家!"
    王永年暗自咬牙,手上卻不敢鬆懈。他眼角餘光瞥見城牆上火把移動的軌跡——銀鱗衛的巡邏路線果然因為糧倉失火而大亂。小九走在車側,借整理繩索的機會,將一塊浸了煤油的布條悄悄塞進車輪軸承。
    "喂!你!"領頭水夫突然用鞭柄戳向向寧的後背,"低著頭磨蹭什麽?"
    向寧身形微頓,隨即佝僂得更深,啞著嗓子應道:"小的腿腳不利索..."話音未落,城內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鍾聲。眾人抬頭,隻見糧倉方向又竄起一道新的火柱,黑煙翻滾著吞噬了半邊星空。
    "該死!"領頭水夫咒罵著踹向水車,"都給我跑起來!"
    滿載的水車在甕城門洞的陰影中緩緩前行,車輪碾過潮濕的石板,發出沉悶的咯吱聲。城門的火把將人影拉長,扭曲地投在斑駁的牆麵上。孫先低著頭,肩膀抵著車轅,餘光卻緊盯著城門另一側的動靜——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銀鱗衛特有的鐵甲碰撞聲。
    "讓開!緊急軍務!"
    人群被粗暴地推開,一隊銀鱗衛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凶甲。他身披銀鱗甲,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在火把下泛著暗紅,眼神如刀般掃過每一張麵孔。水車隊伍被迫停下,讓出狹窄的通道。
    向寧站在車側,手指無聲地扣緊了藏在袖中的短刃。小九低著頭,呼吸微滯,他能感覺到凶甲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短暫停留——那眼神像蛇信般冰冷黏膩。
    兩撥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凶甲突然勒馬,鼻翼微動。"等等。"
    空氣驟然凝固。
    王永年的手悄然按在了水車底部的木板上——那裏藏著他的腰刀。孫先的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凶甲的目光緩緩掃過水車,最終停在領頭的水夫身上。"今夜可有異常?"
    水夫戰戰兢兢地搖頭:"大人,小的們隻是奉命運水救火,不曾見到可疑之人……"
    凶甲冷笑一聲,突然揚鞭指向城門:"搜!打開每一輛出城的水車,一輛不許放過!"
    凶甲的鞭梢在空中甩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鐵鱗衛立刻分散開來,粗暴地掀開每一輛水車的木蓋。長刀捅入水中胡亂攪動,水花四濺,打濕了守城士兵的衣甲。
    "大人,都沒有!"副將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聲音發緊,"再耽擱下去,不僅影響了救火,那四人怕是真要逃遠了!"
    凶甲眯起眼,目光如鉤子般刮過這些運水夫。孫先的指節在車轅上微微發白,小九的呼吸幾乎凝滯——隻要凶甲再走近兩步,就能看清王永年等人臉上抹的草木灰,那是糧倉火場特有的痕跡。
    "廢物!"凶甲突然暴喝,反手一鞭抽在副將肩甲上,"若真讓他們從東門溜了,侯爺怪罪下來——"他聲音陡然壓低,卻讓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大公子第一個摘了你們的腦袋!"
    副將臉色煞白,倉皇揮手:"繼續追!分三路包抄白鷺灣!"
    銀鱗衛轟然應諾,馬蹄聲再次響起,朝著城外疾馳而去。
    鐵蹄聲再次轟鳴而起,濺起一地泥水。向寧垂首立在車旁,餘光卻將凶甲臨去時陰鷙的一瞥盡收眼底。
    待銀鱗衛的馬隊徹底消失在官道盡頭,領頭水夫才哆嗦著爬起來:"都、都愣著幹什麽?快推啊!"
    直到鐵蹄聲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四人才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向寧的指尖輕輕敲擊車轅,三短一長——是四人約定的暗號。
    "果然。" 他無聲地動了動唇。
    周嚴不僅放他們出城,還故意將消息透給了凶甲。如此一來,凶甲帶兵出城追緝,卻注定撲空——這不僅是調虎離山,更是要坐實凶甲"辦事不力"的罪名。
    水車再次緩緩啟動,碾過城門最後的陰影,重新沒入壽州城的夜色中。
    小九壓低聲音:"他這是要把凶甲往死裏坑……"
    王永年冷笑:"狗咬狗罷了。"
    孫先望著凶甲離去的方向,眼神幽深。周嚴的棋局已經展開,而他們四人,既是棋子,卻也未嚐不能……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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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甕城陰影裏,最後一輛水車吱呀呀駛離,向火光衝天的糧倉而去。而真正的殺局,此刻才剛揭開一角。
    糧倉的火勢已如猛獸般撕咬著夜空,熱浪撲麵而來,灼得人麵皮發燙。四人混在救火的人群中,各自提著水桶,身影在火光與濃煙間時隱時現。
    “分頭行動。”向寧壓低聲音,手指在桶沿輕敲三下——這是行動的信號。
    孫先率先衝向東南角的糧囤,佯裝取水,實則借著濃煙的掩護翻過矮牆。王永年混入了一隊扛沙土的民夫,粗布蒙麵,低頭疾行。小九身形靈巧,如遊魚般穿過混亂的人群,轉眼消失在火光搖曳的陰影裏。
    向寧獨自繞至東倉後牆,指尖撫過磚縫,在某處突然停住——一塊看似尋常的青磚上,刻著極淺的月牙紋。他用力一按,磚石無聲陷下半寸,牆根處的雜草叢中竟露出一個狹窄的洞口。
    “果然還在……”
    他無聲滑入地道,潮濕的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黑暗中,一點幽藍的燭火倏然亮起,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女人麵孔。
    “簪月散了,你竟還敢回來?”女人的聲音沙啞如磨砂,枯瘦的手指按在腰間短刃上。
    向寧緩緩舉起那枚銅簪——顧庸臨行前交給他的信物。“‘月落不離枝’——他讓我來找你,秦三娘。”
    秦三娘盯著銅簪,眼中情緒翻湧,最終化作一聲冷笑。“周嚴把壽州城的簪月殺得七七八八,就剩我這個‘死人’還留著半口氣。”她突然掀開地席,露出下方堆滿的兵刃與火油,“說吧,你要怎麽翻這個天?”
    地道內,潮濕的牆壁上滲著水珠,秦三娘將一張泛黃的壽州城輿圖鋪在木箱上,煤油燈的光暈裏,幾處墨跡新鮮的標記格外刺目。
    "東倉燒的是陳年糙米。"孫先抹了把臉上的煙灰,指尖點向圖上碼頭區,"我見三十輛水車趁亂往漕運水道去了,麻袋印著"臨江"字樣,但車轍深得不正常——底下肯定藏著新糧。"
    小九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焦黑的木牌:"救火時從周府親兵身上順的。
    王永年蹲在角落,突然用匕首在地圖上比劃出幾條線:"銀鱗衛的巡邏路線全變了。"刀尖停在東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凶甲的人馬唯獨不經過這裏。"
    “那恰好是韓甲別院後巷。”秦三娘解釋道,“韓甲最寵的外室,就住在糧車必經的琵琶巷。“
    向寧與秦三娘對視一眼,後者突然冷笑出聲,從牆縫抽出一封密信甩在桌上。信紙邊緣染血,印著周嚴的私章。
    "三日前截到的。"秦三娘枯瘦的手指戳向信中一句:"你們猜,韓甲知不知道自家別院的地窖突然多了幾袋新糧,成了賊贓庫?"
    "該給大公子提個醒了。"向寧突然掰斷手中炭條,黑灰在圖上韓甲別院畫了個叉,"趁現在凶甲在外追捕,周嚴坐鎮火場……"
    秦三娘咧嘴一笑,從箱子裏抽出支火藥箭:"韓乙的親兵最喜歡這種帶火的玩意兒。"
    寅時的更鼓穿透地麵傳來時,一道流火突然劃過壽州夜空,精準墜入東北角的宅院。片刻後,衝天的火光中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與女子尖叫——那聲音足夠讓半城人都聽見,濃煙正從炸開的房屋裏滾滾湧出……
    "好一個周嚴!好一個韓乙!"
    瓷盞砸碎在青石板上,韓甲麵色鐵青,手中攥著剛從地窖搶出的半袋新糧——麻袋角落赫然印著臨江侯府的暗記。這批本該在官倉的新糧,如今卻從他的外宅地窖裏被炸得漫天飛揚,成了滿城皆知的"贓物"。
    "好一個周嚴!"他咬牙切齒,指節捏得發白,"竟敢把贓糧藏到我的地界,還讓韓乙的人放火燒我的宅子?!"
    跪在地上的親衛額頭抵著地板,顫聲道:"大公子,那支鳴鏑箭……確實是二公子親衛的製式。"
    "公子,但是此事透蹊蹺......"幕僚話音未落,又被一方硯台砸得噤聲。
    "放屁!"韓甲猛地抓起案上的硯台砸過去,墨汁濺了親衛一臉,"周嚴再蠢也不會在自己經手的糧食上動手腳!"他胸口劇烈起伏,突然冷笑起來,"一定是我那個傻弟弟在搗鬼!但是這支箭,卻不是他射的。"
    他一把扯下掛在牆上的銀鱗令,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去,把凶甲給我叫回來!他不是在追那四個逃犯嗎?告訴他,不用追了——"
    “現在,該清理門戶了。“
    而此時的周嚴剛撲滅糧倉最後一處明火,回頭卻見韓甲帶著貼身親衛騎馬狂奔而來,衣領上還沾著琵琶巷裏特有的胭脂色。
    周嚴正指揮士兵清理糧倉殘骸,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雷逼近。他轉身的瞬間,韓甲的刀鋒已抵住他咽喉。
    "周將軍好手段。"韓甲聲音嘶啞, "借救火之名,行偷糧之實——我那個好弟弟許了你什麽? "
    周圍士兵嘩然,周嚴餘光瞥見幾個韓乙的親兵正悄悄後退。他忽然笑了,抬手握住韓甲的刀刃:"大公子不妨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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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血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鱗令——背麵赫然刻著"甲"字。
    "您的親衛令牌,為何會在縱火現場?"
    "好啊!“韓甲奇跡反笑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說罷也不與周嚴糾纏理論,收刀翻身上馬帶著親衛離開。
    "大人!"副將匆匆趕來,低聲道,"韓甲公子調動了銀鱗衛的人馬,正往琵琶巷方向集結!二公子那邊也派了親兵,兩撥人怕是要撞上——"
    "慌什麽。"周嚴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袖口煙灰,"侯爺不是總說,年輕人該多曆練嗎?"
    他轉身走向陰影處,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輕輕一彈——
    "叮"的一聲脆響,銅錢在空中翻轉,最終落入掌心。
    字麵朝上。
    周嚴合攏手掌,輕笑一聲:"傳令,就說本官救火時受了傷,需要靜養。"他望向侯府方向,眼神深邃,"自今夜起,誰都別來打擾我。"
    琵琶巷內,韓甲的銀鱗衛與韓乙的親兵在狹窄的巷道裏狹路相逢。火把的光映在雙方兵刃上,寒光森然。
    "滾開!"韓甲的副將厲喝,"銀鱗衛辦案,閑雜人等退避!"
    對麵騎在馬上的韓乙親衛長冷笑:"辦案?辦到二公子的頭上了?"他一揮手,身後親兵齊刷刷亮出兵刃,"大公子這是要造反嗎?"
    暗處屋頂上,小九伏在瓦楞間,悄聲道:"要打起來了。"
    孫先掂了掂手中的火折子:"再添把火?"
    向寧按住他的手腕,搖頭:"不必。"他指向巷尾一抹反光一閃而逝,"凶甲的人已經到了。"
    果然,下一秒,巷子兩端突然湧出大批銀鱗衛,將兩撥人馬團團圍住。凶甲的身影出現在巷口,銀鱗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臨江侯韓起站在閣樓上,望著城中兩處漸漸熄滅的火光,手中把玩著手中的玉玦。
    "侯爺。"老管家低聲道,"兩位公子的人馬僵持不下,周大人稱病不出,您看……"
    韓起突然笑了。
    "好啊,都學會下棋了。"他將玉玦彈向夜空,任其墜入黑暗,"傳令,明日後召集所有人議事。"他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風裏,隱約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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